林波說着便站起身,快步走到門口,隨手將門打開,帶着親切和煦的笑容,招呼着一干人等:「來,快進來,怎麼樣?柏毅同志,路上還順利吧?」
正在林波身後的李景琳本來還不怎麼在意,可當她聽到「柏毅」這兩字之後,兩道如電般的目光剎時便投到剛剛進門的柏毅身上,一雙清澈的美目頓時圓睜,柏毅正笑着與林波說話,突然感到一股詫異的眼神射向自己,柏毅下意識的轉頭,迎着那道目光看了過去,登時整個人都愣住了!
不過還是李景琳反應的比較快,那一抹詫異稍縱即逝,轉眼便恢復清冷的神色,不咸不淡的打量一眼柏毅,就將目光收了回去,隨後對着林波職業性的問道:「林主任,這就是您要給我介紹的人嗎?」
「對,對,就是柏毅同志,剛剛從作戰部隊調到咱們廠,擔任質保科科長,負責廠里產品質量和安全保衛工作。」以林波這般久經風雨的老辣目光,從剛才兩人驚詫的目光中,早就看出其中的不對勁,於是便笑着看了看身旁兩人,好奇的問道:「你們……之前認識?」
「見過一面!」沒等柏毅開口,李景琳就已經搶先開口,緊接着便柏毅大方的伸出手,似笑非笑的說道:「歡迎你,柏毅同志,以後我們就是同事了。」
「額……」
柏毅楞了一下,可當他剛反應過來,正準備將手伸過去時,李景琳卻已經將手收了回去,反而奇怪的看着柏毅:「怎麼?跟女同志握手還不好意思?既然如此,就不難為你了。」
說完,便不在看柏毅等人而是對一旁的林波說道:「林主任,四號車間出了狀況,需要儘快處理,不然就得拖累進度,我得趕緊趕過去。」
「又是四號車間,恩,好吧,你先過去,我等會兒也趕過去!」一聽四號車間,林波的眉頭不由得皺了皺,也不再多言語,忙點頭同意,李景琳見此也不停留,直接頭也不回的出門而去。
只留下柏毅等人,一個個面面相覷,不知道說什麼是好,直到李景琳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盡頭後,跟在柏毅身後的老葛這才反應過來,狠狠拍了下自己大腿,氣鼓鼓的說道:「嘿,這個李景琳,有什麼好神氣的?要是沒我們幾個,她還能站在這兒?」
「哦?你是說,你們幾個見過李景琳同志?」林波聞言一愣,不由得重新打量起柏毅等人,老葛一臉不忿的向前一步:「見過?我們還救過呢,要是沒我們幾個,他們早被一群悍匪包了餃子,要是不信,你可以去問問某軍分區武裝部長張大林同志,他可以為我們作證。」
「究竟是怎麼回事?匯報的時候我怎麼沒聽你說過?」聽了老葛這句話,林波臉色不由得一沉,一雙虎目直直的盯向董斌,董斌頓時慌了起來,趕緊站直身子的解釋道:「主任……當時情況緊急,只顧着接回景琳同志和設備部件,根本沒來得及確認,所以……」
「亂彈琴!」
沒等董斌把話說完,便被林波一聲厲喝給打斷,董斌頓時被嚇得汗如雨下,低着頭站在那裏,不敢再說一句話,不說是董斌,就連柏毅等人,聞聽這一聲喝,都不由得打了個激靈,因為這簡簡單單的三個字,所蘊含的不單單是平常的惱怒,更多的是久經戰陣的鐵血與果決。
「看來這個林主任也是真刀真槍殺出來的人呀!」眼見於此,柏毅心中不禁暗忖,可也就在這時,背着手在辦公桌前走了幾圈的林波也終於停下腳步,伸出手指着董斌,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道:「你立即把整件事給我調查清楚,記住,這種錯誤我不希望再有下次!」
「是!」
董斌趕緊打了個立正,旋即帶着幾分慶幸轉身離去,待董斌離開後,林波肅然的臉這才緩和了下來,抬起眼看了看面前的柏毅等人,剛想要說些什麼,桌上的電話便「叮鈴鈴~~」的響了起來,林波隨手接起來,剛聽了兩句神色再次肅然:「你說什麼?需要停產一個星期?好……你等着,我馬上過去!」
放下電話後,林波歉意的朝柏毅等人笑了笑:「四車間哪兒有些麻煩,我得馬上趕過去,具體的事情我會安排人給你交接的!」說着,便急急忙忙拿起大衣和帽子,囫圇的披在身上,只是臨到柏毅的身旁時,頓了頓用他那粗重的大手拍了拍柏毅的肩膀,意味深長的說了一句:「儘快熟悉眼下的工作,白雲廠最缺的就是你這樣的人。」
話音未落,林波便邁着大步,匆匆走了出去,轉眼間偌大的辦公室里,只剩下柏毅三人,正主都走了,他們三個留着也沒什麼意思,也只能悻悻離開,不過在出門時,始終不發一言的陳耀陽卻擰着眉頭不解的問着身旁兩人:「我就奇怪了,怎麼這個林主任對瞪眼嶺上的事什麼都不知道?難不成他這個白雲廠的主管領導已經被底下人架空了?」
陳耀陽是從敵方轉過來的人,對那些爾虞我詐,內部傾軋之事可謂深有體會,所以見到剛才那一幕場景,自然而然的便想到白雲廠的「內部管理問題」,對此柏毅沒說什麼,反到是老葛一顆大腦袋要得跟撥浪鼓似的:「別人被架空我還信,要說林波林主任被架空,打死我都不會信。」
「林主任很厲害?」陳耀陽有些詫異,一旁的柏毅也是將好奇的目光投向老葛,一見兩人看向自己,一副認真聆聽的模樣,老葛不由自主的將腰板兒向上挺了挺,一臉崇敬的說道:「厲害?人家三下江南,四保臨江的時候,就是東野主力師的團級幹部,實打實的老革命,你說人厲不厲害?」
柏毅聞言,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那個時候就是主力師的團級幹部,恩,確實厲害,咦,老葛,你怎麼對林主任知道這麼清楚?難不成你認識咱們林主任?」
「那是自然?」一聽這話,老葛不無得意的笑了笑:「一下江南的時候,我剛參軍,就分在林主任所在的主力師,戰前動員就是他親自給我們做的,你說認不認識?」
「原來是這樣!」柏毅煥然的再次點頭,可旋即頭抬眼似笑非笑的看着老葛:「只是沒想到,老葛你竟然是一下江南那會兒參的軍。」
老葛被柏毅的眼神看得直發毛,但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脖子一更傲然道:「怎麼?有什麼問題嗎?」
「問題?問題大了去了,哎,路上誰說的自己兵齡至少十年,什麼斗過軍閥,打過小日本的?啊……是誰呀?」
老葛話音剛落,陳耀陽立即借着柏毅的話頭,瞬間完成補刀,直將老葛傲然的氣勢頃刻捅滅,整個人頓時萎頓下來,不過當他看到柏毅跟陳耀陽來人相視而笑的默契神情,老葛卻又猛的跳起來:「你們兩個,又詐我!」
陳耀陽趕緊擺了擺手,一臉無辜道:「可不怪我們,是你自己說漏嘴的!」
「你們……你們……我……」短短几天的功夫,老葛就稀里糊塗的把自己藏在心裏的秘密全都倒了出去,可這又能怪誰,要怪只能怪他的嘴欠,於是欲哭無淚的老葛看着對面一臉人畜無害的兩個損友,也只能自認倒霉,在有氣無力的嘆道:「算了,算了,遇到你們算我倒霉,反正不管怎樣,林主任不是你們想的那麼簡單就是了。」
「這話才算說道點子上!」柏毅笑着應了一聲,便抬腿朝廠區走去,老葛見此趕緊追了兩步喊道:「唉,你去幹嘛?」
「替你們去偵察偵察情況?怎麼?你們兩個重傷員也想一起去?」
「明知道我和耀陽傷得重,還跑那麼快,得,得,晚上再聽你匯報。」老葛和陳耀陽腿上都有傷,雖然用衣服掩蓋住,旁人看不出來,可要是想跟上一路小跑的柏毅也是困難,所以老葛也只能沒好聲氣的抱怨兩句,便和陳耀陽朝着宿舍走去。
柏毅見兩人沒跟上來,也就放緩了腳步,不是他不想帶上兩人,只是老葛和陳耀陽兩人的傷勢的確不輕,再加上一路顛簸,早該休息了,要不然以後必然會留下後遺症,至於他則是好奇,想看看這個支撐東野彈藥半壁江山的廠究竟是個什麼模樣,所以只是皮外傷的柏毅,也就不急着休息,現在廠里遊歷一番摸摸情況再說。
就這樣柏毅一路走馬觀花,轉了大半個廠區,卻是沒有一個能讓他眼前一亮的東西,沒辦法,以他的眼光,這裏的一切都能進博物館了,就說他剛才見到的那台正在德國產的臥式車床,是一種早期的斯潘塞式三軸自動車床。
1886年生產,蒸汽動力,至於精度……好吧,不用說以前世的眼光來看了,就算以當下世界機械加工水平來衡量,也屬於完全淘汰的貨,然而就是這樣一個古董級的老機床,依然在幾個老師傅的操作下,加工着一個又一個迫擊炮炮彈坯料,再想想剛剛結束的遼瀋戰役當中,我軍迫擊炮的打擊效果,不能不說是一個奇蹟!
「同志,前面是什麼地方?」
柏毅一邊走一邊想,不知不覺便來到一處紅磚砌築的廠房之外,卻見廠房外站了不少人,這讓柏毅很是奇怪,趕忙攔下一位匆匆路過的行人,問上一句,卻沒想到那人一見柏毅,一雙秀眉登時豎了起來,原本滿是寒霜的俏臉更是沉得都快積出水,衝着柏毅沒好聲氣的哼了一聲,便從柏毅身前繞了過去。
期初柏毅還很詫異,待他看到李景琳那張清冷的毫無神情的臉,心中不免咯噔一下:「好傢夥,今天終於算明白,什麼叫做冤家路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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