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後就要挨打」,說的不僅僅是近代中國,巴拿馬也是一樣。
堂堂巴拿馬市市長,在巴拿馬地峽,也算是地區領導人級別的人物,卻被一個僱傭兵頭子用這種方式勒索,這簡直就是笑話。
但這個笑話卻讓人有點笑不出來,因為埃迪·豪斯曼除了口頭上的抗議,根本沒有任何方法反制,這也算是「弱國無外交」的真實寫照。
福特·本傑明的要求很全面,除了要賠償車站大樓的損失之外,巴拿馬市政府還要追究相關責任人的責任,賠償巴拿馬鐵路公司這段時間無法運營所造成的損失,同時還要保證類似事件以後不會再次發生。
說實話,福特·本傑明的這些要求,埃迪·豪斯曼一條也做不到,這並不是因為埃迪·豪斯曼有多麼強硬,但是因為巴拿馬市政府根本就沒這個經濟實力,別說125萬美元,巴拿馬政府連5萬美元都拿不出來。
並不是所有的城市都像紐約市政府那樣財大氣粗,修建個市政府辦公大樓都要千萬美元起步,全世界只有一個紐約,而巴拿馬市政府的處境,和紐約市政府比起來,就像是生活在上個世紀的非洲。
「沒錢?沒錢簡單,你們可以以其他方式支付,我們也可以適當延長期限,但在你們巴拿馬市政府支付完賠償之前,我們要對巴拿馬城進行監管,以確保你們會完成支付。」福特·本傑明根本不擔心巴拿馬市政府沒錢,最好是巴拿馬市政府永遠都沒錢。
「你這是妄想,這些條款我絕對不會答應,我絕不會接受這種勒索。」埃迪·豪斯曼目光冰冷,很有種破釜沉舟的衝動,想把手裏的鉛筆砸在福特·本傑明的臉上。
勒索!
沒錯,這的確就是勒索,但在這個年代,這種事幾乎每天都在發生,仔細算起來,一百多萬美元還是少的,看看人家清帝國,每一次被勒索都是上億,你要是要的少了,那對處於世界中心的清帝國來說簡直就是侮辱。
「聽我說,市長先生,如果你答應這些條件,怎麼我這裏有一份私人給你準備的禮物,希望你能喜歡…而如果你不答應的話,說不定前段時間發生的悲劇還會重演,只不過這一次,被圍攻的可就不是車站大樓了。」福特·本傑明把腿放下來,從內兜里摸出一張美洲銀行開出的一萬美元不記名支票,放在桌子上推給埃迪·豪斯曼。
一萬美元可不是個小數字,在哥倫比亞,這筆錢能用來收買部長級大人物,用在埃迪·豪斯曼身上簡直都有點浪費。
不過這也恰恰是賄賂的真諦,想要取得最佳效果,就要拿出一個讓人無法拒絕的誘惑。
至於福特·本傑明所說的「悲劇還會重演」,這就是紅果果的威脅。
圍攻車站大樓是巴拿馬籍工人對巴拿馬鐵路管理層自發性的反抗,既然巴拿馬人都這麼有血性,美國人當然也不差,如果埃迪·豪斯曼拒絕了福特·本傑明的要求,那麼說不定在未來幾天內,就會有某些美國人同樣是「自發性」的來圍攻巴拿馬政府大樓。
到那時,估計前景堪憂啊。
嗯嗯,前景堪憂!
一邊是大棒,一邊是巧克力,在這兩者之間作出選擇,應該並不麻煩,不過埃迪·豪斯曼卻遲遲沒有決定。
這不能怪埃迪·豪斯曼,一萬美元少嗎?當然不少,這差不多是埃迪·豪斯曼當十年市長的薪水,不過如果拿了這個錢,埃迪·豪斯曼就會成為巴拿馬的罪人,永遠被釘在巴拿馬的恥辱柱上,後人說起這段歷史,埃迪·豪斯曼肯定是被唾棄的對象。
可是如果不拿,很難說這些無法無天的美國人會做出什麼事,巴拿馬籍工人圍攻車站大樓的時候,美國人居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韙開槍,而且一殺就是上百人,現在又恬不知恥的來要求賠償,這已經充分說明了美國人的底線。
他們的底線就是沒有底線,如果要說到美國人的道德標準,那麼或許金錢就是美國人唯一的道德標準。
「如果你在擔心議會,那麼我可以向你保證,這一點不用擔心,你可以等着瞧,議會對於這些條款的接受程度,一定會超出你的想像,這是你們巴拿馬政府的集體決定,責任並不會完全歸咎於你身上——」福特·本傑明還在喋喋不休,話里的意思讓埃迪·豪斯曼逐漸陷入絕望。
既然有人在唱白臉,那麼肯定有人在唱紅臉,馬丁內斯·席爾瓦已經在三天前抵達巴拿馬城,他和倫納德·吉爾莫正對巴拿馬議會的議員們進行公關,雖然現在還不知道效果如何,但從這幾天的支出來看,福特·本傑明現在就幾乎可以確定,差不多大半個議會都已經被買通,即使到時候有人反對,也會被多數意見壓倒。
這也算是「民主」的悲哀。
「你們準備進行什麼形式的監管?」埃迪·豪斯曼還在做最後的掙扎,實際上埃迪·豪斯曼已經投降了。
「解散警察局和稅務部門,把巴拿馬的警務工作和稅務工作交給我們巴拿馬公司承擔,我可以保證,到時候巴拿馬城的治安局面一定會比現在更好,而巴拿馬政府的收入也將會大幅增加,不管怎麼看,這對於你們巴拿馬城和巴拿馬政府來說都是一件好事。」明明是獅子大開口,但從福特·本傑明的嘴裏說出來,就好像巴拿馬公司是在做慈善一樣。
雖然聽上去不可思議,但埃迪·豪斯曼很清楚,福特·本傑明說的就是事實。
現在的巴拿馬城,治安狀況真的不怎麼好,甚至可以稱得上嚴峻,警察局的軟弱無力,人口結構的複雜,民風的彪悍,共同造成巴拿馬城現在糟糕的治安局面,治安狀況頻發,黑幫橫行,普通人雖然不至於民不聊生,但也絕對不能用安居樂業來形容。
必須要說,埃迪·豪斯曼也想改變這種狀況,但實際上,埃迪·豪斯曼的辦法並不多,主要還是巴拿馬政府手中的警力有限,根本無法有效控制龐大的巴拿馬地峽。
稅務部門也是一樣,雖然把稅務部門交給一家企業來控制聽上去有點屈辱,但實際上埃迪·豪斯曼很清楚,巴拿馬城的稅務部門已經爛透了,除非進行一次徹底大換血,否則巴拿馬政府的財政狀況永遠得不到改善,如果巴拿馬公司接手巴拿馬城的稅務工作,那麼即使稅收實際上並沒有增加,但政府的財務報表也會比以前的好看,原因無他,不過是儘可能減少人為因素而已。
這一點已經是得到驗證過的,現在的清國海關,就是由英國人郝德控制的,郝德的管理才能不能說有多高,清國的對外貿易也並沒有出現大規模增長,但在郝德的控制下,清國海關是現在清國最清廉的部門,海關的收入狀況一直在增加,和以前的清國海關相比,和現在清國的其他部門相比,這絕對是個諷刺,外來的和尚不一定更會念經,他們只不過是更認真,這居然成了某些人口中「外國的月亮比較圓」的證據——
離開巴拿馬市政府辦公大樓的時候,福特·本傑明回頭看一眼灰濛濛的市政府辦公大樓,臉上不屑的笑容一閃即逝。
這座大樓的確是太陳舊了——
這年代的建築物還沒有二十一世紀那麼瘋狂,很多建築物雖然被冠以「大樓」這種稱呼,實際上也就是三四層,但在這個普遍還是一層小木屋的年代,這樣的建築也的確是相對高大,所以這個稱呼沒問題。
巴拿馬火車站準備重建的「大樓」,和這個年代大多數建築物相比,更配得上「大樓」這個稱呼。
因為車站大樓要承載一部分候車廳功能,所以新的車站大樓一共三層,總高達到了令人吃驚的二十一米,單單是一層候車大廳,挑高就有八米之多,這樣的建築水平,整個巴拿馬地峽都不具備,所以車站大樓的建築工作,要由來自美國的駿馬建築公司來承擔。
「僅僅是一個車站大樓,成本就要60萬美元,這也太多了點吧。」倫納德·吉爾莫是范德比爾特家族的人,對這個報價很明顯不以為然。
「大樓的成本當然不到60萬美元,但這個報價還包括11名技術人員,以及150名工人從紐約來巴拿馬的路費,以及他們的駐外工作補貼,這麼想是不是就可以接受了?」駿馬建築公司的業務經理西蒙·盧瑟福老神在在,根本不擔心倫納德·吉爾莫不答應。
肥水不流外人田嘛,既然是巴拿馬車站的業務,當然要由駿馬建築公司來承擔,這個價格肯定也有貓膩,但沒人在乎,哪怕運河管理委員會也不會在乎,就好像范德比爾特家族經營巴拿馬鐵路一定會有貓膩一樣,大家心照不宣,誰都不會說破,反正最後都要由巴拿馬運河公司的股民們承擔,羊毛出在羊身上,有錢大家賺。
「我們應該從本地僱傭工人,至少這樣能節省一些成本。」倫納德·吉爾莫只是習慣性質疑,並不是反對,他也沒有反對的權利。
西蒙·盧瑟福不再說話,臉上的表情很古怪。
或許倫納德·吉爾莫只是無心之語,但實際上倫納德·吉爾莫說的沒錯,駿馬建築公司就是準備從巴拿馬本地僱用建築工人,這樣人工成本會大幅降低,但這種事沒必要明說,只要能保證工程質量,駿馬建築公司無論怎麼做都是合情合理的。
「先生們,我們還是來商量一下怎麼安排那些即將到來的飛機吧,看波士頓航空公司發來的這份文件,好像我們要首先準備一座機場,機場的地址確定了嗎?」巴拿馬鐵路公司的新任總經理羅伯特·克洛寧比較務實,他是在「衝突事件」發生後剛剛上任的,之前在紐約是一名律師,同時還是一名會計。
羅伯特·克洛寧是摩根家族的人,他不僅要負責巴拿馬鐵路公司的財務工作,同時還要監管巴拿馬公司的財務狀況,僅限於財務,實際上這兩家公司的經營,還是由福特·本傑明和倫納德·吉爾莫負責。
沒錯,飛機終於要到了,這也是世界上第一次把「飛機」這種新生事物投入實際使用,雖然羅伯特·克洛寧還不知道飛機是什麼樣,但從波士頓航空公司發來的電報里,羅伯特·克洛寧對於「飛機」已經有了一定了解,可以確定的一點是,飛機的使用一定會大大加快巴拿馬地峽的勘探工作,會把這個時間從三年縮短到八個月,從這一點上,運河公司的投入的確是物有所值,畢竟時間就是金錢。
李牧代表巴拿馬公司和波士頓航空公司簽訂的合同,其中也包括飛機的後期維護費用,按照合同規定,波士頓航空公司會提供20名飛行員和一支人數為60人的後勤保障隊伍,這些人在巴拿馬工作產生的費用也需要巴拿馬運河公司承擔,這使得整個合同的總價值達到500萬美元之巨,在這個時代,這是一個足以令人發狂的數字。
當然了,飛機從誕生的那一刻起,就註定不是普通人的玩具,或許普通人和汽車行業會有一定交集,但航空行業對於普通人來說距離還是有點遠。
「確定了,就在車站旁的廢址附近,巴拿馬政府已經承諾,將那個地區全部交給我們,任由我們處理。」福特·本傑明的語氣頗為驕傲,這種事是福特·本傑明最擅長的。
巴拿馬城歷史悠久,1519年,西班牙王朝派達維拉來到巴拿馬任總督,巴拿馬城成為西班牙殖民者奴役美洲印第安人的基地和從事宗教活動的中心,也是西班牙殖民者在美洲搜刮財富、販賣黑奴的集散地,西班牙殖民者將從四面八方掠來的大量金銀珠寶集中在城裏,然後轉運到西班牙本土,巴拿馬城的大量財富,也自然引起了海盜的垂涎。
1671年,英國海盜摩爾根用武力攻入巴拿馬城,在洗劫一空後,縱火將整個城市燒為廢墟。
福特·本傑明說的「廢址」指的就是這片廢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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