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誰,當看到自己一直以來堅持的信仰在一瞬間坍塌,那感覺肯定不大好受。
前往關塔那摩市的路上,陳老頭還能嘲笑洋人「不服王道教化,行為粗鄙不堪」,這一想法到了返回關塔那摩灣的時候已經不翼而飛,剩下的只有濃濃的失落和深深的危機感。
同樣都是華人,在清帝國的時候畏畏縮縮,見到官員連話都說不利索,衣不遮體食不果腹,到了古巴卻能自力更生不亢不卑,面對自己這個朝廷三品大員尚能侃侃而談,而且說出的話有禮有節頗有見地,這估計不是因為手邊有了槍才帶來的改變。
想到這裏,陳老頭就失去了說話的欲望,看看古巴這些精神煥發,對生活充滿希望的華人,再想想清帝國麻木不仁,掙扎在死亡線上的四萬萬同胞,陳老頭心中百味雜陳。
站在華人的角度上,陳老頭希望自己的同袍都能生活的幸福,希望自己的國家富裕強大。
但站在清帝國官員的角度上,陳老頭知道自己現在這種思想很危險,就像是懸崖邊的挑夫,身側就是萬丈深淵。
同在車廂里的吳子登也失去了說話的興趣,吳子登正在思考,這份調查報告應該怎麼寫。
和已經年逾花甲的陳老頭不一樣,吳子登正值壯年,五十多歲的年紀在常人來說已近暮年,但對於官員來說,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吳子登不甘心在督學的位置上蹉跎終老,吳子登還想更進一步。
作為一名官員,寫報告是手到擒來的事,但今天的這份報告,卻讓吳子登犯了愁。
據實報奏肯定是不行的,同樣都是華人,在清帝國治下過得豬狗不如,到了古巴這蠻荒之地卻仿佛煥發了新生一般,這等於是紅果果的打臉,如果據實報上去,吳子登也不用幻想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直接告老還鄉乞骸骨幹脆點。
還有那個該死的辮子,吳子登不知道清帝國以前的華人是什麼樣,但看這些剪掉了辮子的華人,他們的精氣神好像截然不同,這要是報上去,那就不是乞骸骨那麼簡單了,恐怕是抄家滅門的節奏。
那麼這份報告怎麼寫,這就很值得考量了。
想想哈瓦那的豬仔館、製糖廠以及囚禁華工的「官工所」,吳子登的眼睛漸漸亮起來。
李牧不知道陳老頭和吳子登是如何的糾結,李牧正在主持「沙灘俱樂部」的第一次擴大會議。
成立不到一個月,「沙灘俱樂部」的規模已經擴大三倍有餘,從李牧和格林·賈爾斯兩個人擴充到七個人,喬治·杜威、本傑明、馬漢、西爾維斯特、尼爾森成為「沙灘俱樂部」的第二批成員。
「沙灘俱樂部的宗旨是倡導更美好的生活,享受更精彩的人生,為了達到這一點,我們應該精誠合作,齊心合力,共同把古巴建設成為一個相對富裕的國家,這是我們這一階段的工作。」李牧作為沙灘俱樂部的理事長,為沙灘俱樂部定下基調。
「我說,把古巴建設成為一個相對富裕的國家和我們的宗旨有什麼關係?難道我們是一個局限於古巴的俱樂部?」本傑明表示不滿,實際上本傑明認為他才有資格擔任這個理事長,如果讓他來干,肯定比李牧這個二把刀強得多。
「本傑明兄弟,我們的俱樂部是聖地亞哥投資公司贊助的,如果沒有聖地亞哥投資公司提供的經費,那麼我們連固定的聚會都辦不起,還談什麼更美好的生活?」李牧不放權,開玩笑,沙灘俱樂部在李牧的計劃中佔據重要位置,所以理事長這個職位絕對不能假手於人。
「好吧,好吧,你的錢多你說了算。」本傑明不得不承認,誰的錢多誰就有話語權,這才是亘古不變的真理。
「這不是錢多不多的問題,我們弄這個沙灘俱樂部,目的肯定不是只為了在沙灘上舉辦燒烤晚會,我們要爭取讓沙灘俱樂部具有更大的影響力,在這個過程中爭取讓所有成員實現更高的人生價值,這才是我們的最終目的,比如——全力推動國會設置常備陸軍,我想如果這個決議能夠通過,那麼這對我們所有人都有好處。」李牧開始露出獠牙。
一個俱樂部想要左右一個國家並不容易,但要施壓影響還是有可能的。
當然了,客大欺店,店大同樣欺客,如果把上句話里的「國家」換成古巴,那這就是順理成章。
「推動國會設置常備陸軍,這可不容易。」喬治·杜威端着杯朗姆酒輕輕啜,這種酒已經成為喬治·杜威的最愛,上個月,李牧送給喬治·杜威整整一船,並且貼心的安排直接送到喬治·杜威在佛蒙特州蒙蒙彼利的老家。
戰爭部已經向喬治·杜威下達了調令,再過幾天,喬治·杜威就要返回美國,接受新的任務。
根據李牧了解到的情報,喬治·杜威最有可能接手謝爾曼的任務,繼續向印第安人發動進攻。
沙灘俱樂部的聚會形式比較鬆散,他們並不在氣氛嚴肅的會議室里,而是在這種氣氛輕鬆的餐廳吧枱前,這樣與會人員心情輕鬆得多。
當然了,他們談的事一點也不輕鬆。
「正因為不容易,所以才會回報巨大,想想看,如果成功,你就是美國陸軍的締造者。」李牧下餌,不信喬治·杜威不上鈎。
人活着無非就是「名」和「利」兩個字,沒有人能脫開這兩個漩渦獨善其身,喬治·杜威也不是聖人,這是個渴望建功立業的傢伙,所以喬治·杜威一定會對這個建議很感興趣。
「我們要確定威廉的看法。」馬漢也是不甘寂寞。
馬漢已經完成了他的《海權對歷史的影響》一書,正在成為美國海軍的理論奠基人。
馬漢非常感激李牧,如果不是李牧,馬漢無法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完善「海權論」,更無法拿出足夠的金錢去出書,所以現在的馬漢已經成為李牧最堅定的支持者。
「威廉那裏沒有問題,我在哈瓦那時就給威廉發過電報,我們對於設置常備陸軍有着深刻的意見交換。」李牧已經做了不少工作,所以現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威廉就是美國戰爭部長威廉·w·貝爾納普,這是李牧的老熟人,為了讓駿馬武器公司能夠持續從戰爭部獲得訂單,李牧前前後後送給威廉·實在是找不到·貝爾納普超過十萬美元,所以對於李牧的要求,貝爾納普有求必應。
「將軍你的意見呢?」李牧問一言不發的本傑明,其實在這件事上,本傑明最有發言的資格。
本傑明出身名門,一家子都是政治家,在美國政界擁有強大的影響力,在李牧他們幾個人里,要說遊說國會,本傑明最有資格,甚至比李牧的政治資源還要豐富,至於喬治·杜威和馬漢,他們的作用主要體現在軍方,只要能降低海軍對這件事的反對力度,喬治·杜威和馬漢就算是完成工作。
「當然可以,我責無旁貸。」本傑明當仁不讓。
這件事對本傑明家族也有好處,如果推動美國政府設置常備陸軍,那麼本傑明以後從政就會贏得陸軍的支持,雖然軍人沒有直接投票權,但軍人可以影響到他周圍的人,從效果上來說是一樣的。
「那麼好吧,你們返回美國之後就可以開始運作這件事。」李牧為會員們的精神狀態表示滿意,這才有個齊心協力的樣子嘛。
「怎麼,你不回去?」本傑明關心李牧的行程安排。
「回,不過我在美國估計呆不了多久,我有可能要去夏威夷。」李牧不抗拒格蘭特對他的安排,現在的斯普林菲爾德已經開始進入冬季,肯定沒有氣候溫和的夏威夷舒服,李牧要好好盤算下,要怎麼樣才能在禍害夏威夷的過程中收穫最大的利益。
夏威夷島上現在是美國和日本兩家勢大,但華人的力量也不容忽視,至少在十八世紀,華人就來到被稱為「檀香山」的火奴魯魯,種植甘蔗、香蕉、菠蘿和採伐檀香木,因為火奴魯魯盛產檀香木,所以華人稱火奴魯魯為檀香山。
李牧想要把夏威夷變成美國領土,那麼肯定要利用夏威夷的華人勢力,這也會為華人在將來的夏威夷爭取更多的話語權。
當然了,按照華人一貫以來的性格分析,李牧並不確定夏威夷的華人會不會配合李牧,這個應該關係不大,華人之所以表現的與世無爭也是華人自保的一種方式,只不過這種在東方社會流傳千年的中庸之道到了美國這裏不好用,在美國人的思維中,如果你不支持我,那麼你就有可能反對我,所以華人才會成為某些美國人的眼中釘。
現在因為李牧的到來,華人已經不再是無欲無求的裝糊塗,他們也開始表現出自己的政治訴求,比如在上一次斯普林菲爾德市議會的競選中,華人的投票率高達九成以上,這個比例甚至比白人還要高。
如果全美的華人都有這個覺悟,那李牧的理想想要完成會輕鬆得多,畢竟對於政治家來說,選票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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