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北在漠北行獵二十餘日,十餘場大勝不但鼓舞了士卒遠征在外深入漠北的士氣,也令燕北得到了大批的物資。駿馬牛羊便不必說了,如今軍中近兩萬匹軍馬,尚有不少騾馬,更有拉車的牛與駱駝,甚至還在路上因為數目眾多難以驅趕丟下了一匹,牲畜上是極為豪奢。其餘物資也是許多,正趕上開始入冬,很快兵馬便無法前行,但他們已經備下了足夠多的肉乾與乾糧,除此之外還有足夠多的毛皮用來取暖……現在燕北的家底無論兵馬還是物資,都到了人生二十二個年頭裏最為雄厚的時刻。
因此,他的野心也漸漸大了起來。
他們遠征的路才走了一半,無論如何都無法在冬季第一場大雪來臨之前抵達預計的遼東以北,這意味着困擾塞外胡族數百年的白災也將降臨到他們這支軍隊的頭上。
就此問題他與沮授等人商議了許多次,最終達成一個難以感到令人愉快的決定……中平五年的冬天,野將軍燕北要與他兩萬名部下在塞外做一次遊牧民族了。
燕北倒並不擔心南邊漢地的張純,他們在冬季無法行軍,漢地也是一樣。更何況張純好歹身邊還有幾萬烏桓兵馬,那些烏桓人回家的路上被人追趕,肯定恨透了公孫瓚與孟益,算算時間他們如今應當已經跑到昌黎郡了,恐怕這個冬天便要在昌黎佔據一座城池,多多少少也能堅持到來年春天。
他更需要擔心的是他們自己,在塞外過冬,所有人都沒有經驗,因此燕北便瞄上了鮮卑人。
他打算做個大的無本買賣,攻佔大型部落。
「鳩佔鵲巢!?」
「不錯,這個冬天我們是進不到漢地了,因此只能在這邊過冬。」燕北跪坐在大帳正中,而在他左右相對跪坐着兩列將士,俱為心腹,想了一下他說道:「若在此地過冬,搶奪一個滿是毛氈帳篷、有足夠糧草牧場的部落為上上之選。所以,我打算進攻北邊那個大部落,諸位是怎麼想的?」
沮授、高覽二人早已知道燕北所想,甚至這個決定都是他們商量出來的結果,因而二人並不出聲,只等着帳下眾將獻計。而張頜則因剛剛被接納於燕北帳下親信,也不說話。倒是王當等人笑道:「屬下沒啥異議,將軍既然打算要打,那咱們便打他娘的……無非是幾千人聚在一起,比零零散散一個部落一個部落地打鬆快多了!」
姜晉也是一臉譏笑,根本就沒人把這近萬鮮卑人的部落當作多大的事情。
倒是一旁因近來戰功彪炳而頗有幾分目中無人的麴義皺眉思慮了片刻,開口問道:「將軍,若這部落有數千人之眾,他們的領或許並非籍籍無名之人,可否派人探查該部落領為何人?或許我等不必與之交戰,如今我軍攜帶牲畜很多,可以與他們作為交換,互為依仗。」
「咦……」
麴義此言一出,倒使得眾將紛紛側目,一個個在腦袋裏都掛上了大大的疑問……這軍中殺性最大一路上遇到的鮮卑人一個不留的麴義,怎麼到此時倒轉了性,想要以和為貴了?
「麴兄,說說你的想法。」
燕北對此也感到疑問,因而抬手讓麴義繼續說下去。
「不知將軍與諸位可聽說過董卓的名號,此人在涼州被羌漢百姓稱作涼州大人,其軍卒多為羌胡,而又與各地羌漢豪傑稱兄道弟,如今為漢朝前將軍。」麴義回憶着曾在一次部落演武中遠遠望見董卓的身影,朗聲說道:「董公自涼州跡,靠着便是對羌胡人的了解與交情,在涼州無論是朝廷募兵還是剪滅叛亂,都要依靠董卓。」
帳中各人大多在幽冀長大,即便是聽說過董卓名號的人也不過是粗粗了解罷了,不過對於漢朝前將軍的官職還是很了解的……雖然他們現在還不知道董卓是個什麼人物,但單是這個官位便知道,即便燕北的鎮南將軍也是朝廷任命的,前將軍也不比四鎮小到哪裏去。
現在可是東漢,一個校尉在天下便已經是大的要死的官職,更何況將軍位呢?
眾人都一副願聞其詳的模樣,便見麴義繼續說道:「涼州董公能依靠羌胡起家,幽冀叛亂的張舉能依靠烏桓人成其大事,那麼燕將軍,你有沒有想過依靠鮮卑人成就你的大業呢?」
燕北愣住,舔了舔嘴唇。依靠鮮卑人……成就自己的大業嗎?
就在麴義還要繼續賣弄見聞時,一旁的沮授已經對他想要說的話瞭然於心,拱手對燕北說道:「將軍,誠如麴校尉所言,日後您投奔幽州,麾下駿馬從何而來?將來如何御邊?如何在幽州得到重用?恐怕都要從外族身上想辦法,而麴校尉曾雲東部鮮卑局勢紛亂,既然如此,將軍何不……在鮮卑人中擇可為善者,效大漢對外族之法,扶植一效忠於您的鮮卑東部大人。」
麴義雖然因被沮授搶過話頭有些不快,但沮授所說的也正是他的意思,眨眼便將不快拋之腦後反而附和起沮授來。燕北的所有部下中,大多人都希望能讓燕北在幽州登上更高的權位,但也更在乎燕北的死活。但麴義是全然不在乎的,他只在乎燕北的實力夠不夠強大,因為只有一個實力強悍的燕北能讓他帶領麴氏復興。
而一個死燕北,對他是沒有任何用處的。
燕北的眼睛亮了起來,若能在遼東以北的東鮮卑扶植一個聽命於他的東鮮卑大人,再將深陷困境的張純救下送到烏桓人的土地上,到時他在幽州無論鮮卑人還是烏桓人都會為他所用……在幽州還有誰能是他的敵手?
「繼續說下去。」
麴義張了張口,卻現自己已經沒什麼可說的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拱拱手,不再言語。他也只是一時想起在西北同樣橫行塞外的董卓因此才有此一言,真讓他拿出實際辦法,他除了用兵威脅之外全無想法。
反正麴義知道,無論那個鮮卑部落中誰是領,都打不過他!
「將軍,不如先派斥候孫校尉扮作商賈,探一探那個部落的虛實。」
燕北看着沮授,重重地點了點頭。
或許他的一切,從今日起便不一樣了。
……
「將軍,屬下幸不辱命,探明了關於那個部落的一切!」
大軍在樂水河畔駐紮了五日,就連河岸兩旁沙地里長出的草葉子都被士卒當作青菜放在鍋里煮了啃個乾淨,孫輕方才滿臉快意的打馬而還!
得到消息的燕北毫不猶豫地再度將一眾親信將領召集到中軍大帳中,當即叫孫輕將情況說清。
孫輕撓了撓頭,指着身旁的王義說道:「屬下不會說鮮卑話,什麼都聽不懂,您還是問王兄吧。」
王義和燕北是老交清了,自然沒什麼不好意思,輕咳嗽一聲便對帳中眾人舉了個羅圈揖,拱手說道:「那個鮮卑部落大人名叫素利,老領在前年與中部鮮卑大人軻比能的作戰中死了,素利不過是個二十來歲的小年輕,倒是有不錯的勇武,精通騎射。他家老大人以前的部落單單兵馬就有上萬,不過這小子靠着一手勇力也只穩住了九千多老弱,部落里只有三千青壯能稱作可戰之兵。」
「而且素利這人心向漢家,甚至還有一口蹩腳的幽州土話,雖然聽着挺彆扭,但用漢話跟他說啥基本上都能聽懂。這狗娃子年輕,心氣兒還挺高,時時刻刻琢磨着把北邊的彌加、西邊的闕機幹掉,孫校尉販給他些衣物,這狗娃子居然還問咱能不能明年後年來給他弄點像樣的兵器,銅刀銅劍銅矛頭都行……實在是跟着將軍過好日子,要不然屬下還真想走趟漁陽賣給他幾百口破爛刀劍。」
王義還沒說完,便被燕北皺眉打斷道:「繼續說正事!」
「諾!」王義撓了撓腦袋,接着說着:「嘿嘿,再就沒啥了,不過屬下真覺得這個素利還是個不錯的人,那個將軍……就算咱談不攏,也別弄死他了,他那部落油水也不大,打不打不礙事。」
燕北看着一臉討好之色的王義很沒脾氣,只得沒好氣兒地擺手說道:「行了,沒你事了,上一邊坐着吧。」
說完之後,燕北才一拍几案對眾人說道:「就這小子了!諸位誰敢替我出使一趟,為我將這個素利拿下?」
在座眾人誰都了解這趟使者的任務有多重要,而燕北的決定意味着將來如果不出意外,這個素利將會是雄踞漠北的東鮮卑大人,有這樣一層關係,若非擔心危險肯定都跳出來爭搶這個位置。
即便這趟出使非常危險,麴義仍舊第一個跨步向前說道:「將軍,這事情包在麴義身上!」
看到麴義上前,高覽與沮授對視一眼,同時拱手而出道:「將軍,高覽、沮授願往!」
燕北的目光在三人面上划過,最終定格在麴義身上,開口說道:「麴兄、高兄,你二人皆為勇武之輩,我等已有大軍為援,若再讓你二人前往只怕會適得其反,此事……就由沮君前往吧,王義、孫輕,你二人着二百將士代為護送!」
燕北並不在乎究竟誰去,他在乎的如何平衡手下的力量。
麴義帶兵打仗的本事很好,手下又有私人部曲,為人狂傲,燕北可以用他打仗,但絕不會在沒有把握時放任其在軍中做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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