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如過眼雲煙,那絲絲縷縷的記憶從她的腦海里一晃而過,分不清那是黑的,白的,還是彩色的,亦或者,黑白顛倒,蒼生伏穹……
最後卻皆停下。
燕鯉的腦袋有些昏昏沉沉的,只覺得有人把她抱了出來,似是拼命的奔跑中,有些顛簸,耳邊嗡嗡作響,擾的她聽不清四周嘈雜的聲音。
好像有哭聲,一聲聲,擊打着她此刻本就不清晰地判斷能力。
她神經繃緊的弦,斷了。接着昏了過去。
三世,已經是第三世了,她已重生過兩次,第一世,她把重心放在權術上,憑着自己的能力奪取了丞相之位,權傾朝野上下,成為蘇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右丞相,日理萬機,朝政大權幾乎全部囊括於手中。
第二世,她因為第一世慘死的教訓,救死扶傷,修身養性,專心於醫術,成為了一代名醫,卻免不了迫入宮的宿命。
蘇國當朝位高權重的天師千求萬求請到她宮中任國師之位,並以武力為挾,以權力為誘。
因不願節外生枝,於是,她再一次手握重權,在皇帝的打壓下依舊安然無恙,最後在三十歲生日那天安然入睡,再也沒醒過來。
重生兩世,已生存三世。
只是可惜,她重生兩世都未活過三十,就像是一個預言,緊緊的將她攥住,窒息撲來,避無可避。
縱使身懷絕技又如何,縱使本領過人又如何,最終還是化為了一抷黃土,孤零零的放置於那裏,無人管,無人問。
燕鯉覺得腦袋很沉,身體更是毫無力氣,似乎是受了些傷。她一向愛護自己的身體,基本上不會讓其受重傷,第二次重生時,她更是一名醫師,借用着異能,基本上沒有什麼病能夠難住她。
有雨落下,打在她的手心手背上,淋透了她這單薄的衣衫,鋪天蓋地的寒意逼人而來。
原主是受到驚嚇而死。燕鯉很快就查出了這具身體的死因,她動了動眼皮,睜開眼睛。
白茫茫的一片,讓人有些無所適從,雨越下越大,沾濕了她長卷的睫羽,視線變得模糊起來。燕鯉輕輕一勾唇,神色莫辨,有些暗,有些潮。
須臾,她抬了抬手,看向自己的處境,四周空無一人,與她在一起的,只有一具死了一炷香的身體。
燕鯉細細的看了看,毫無顧忌的在屍體上面翻找着什麼,果然發現了一塊看似價值不菲的玉佩和一些盤纏。想了想,她拔下死屍上的金釵,揣在衣袖裏,用一根髮帶綁緊。
這具身體在發燒,本來嬌生慣養的身子在此刻顯得有些支不透,燕鯉眸光濃郁,發現了腳下的一封褶皺的信。
微勾手指,打開。
燕家因遭帝王猜忌而被滅滿門,王妃讓奴婢帶着小姐逃離,投奔蘇國皇帝。
短短的一句話,連落款都沒有,而燕鯉卻是嗅到了陰謀的味道。
這是叛國還是投奔別處,這封信又是給誰看的?
燕鯉手指一用力,一聲清脆的響聲過後,這封信便化為了粉末,煙消雲散。
投奔?她燕鯉根本不需要。
看了看死屍,燕鯉沒有猶豫,直接跨過,向遠方走去,這雨,沒有要停的預兆,紛紛揚揚,給整片天空鍍上了一層銀邊,比天上的雲還要絢麗幾分。
燕鯉在路上看到了一條小溪,她走了過去,擦拭了一下眼眸,看到水面上的是一個少年打扮的人。
眉目似畫,柔和間奪目三分,面上血亂,膚勝雪,若凝脂,青絲因濕而稠,長發被青竹髮簪緊緊挽起,衣着樸素中不俗入幾層,只是微薄,襯得未發育的身體纖瘦無比。
而那五官,讓人一眼看去便可晃了神,忍不住沉迷於其中。
她知道這具身體是個女孩,不過看樣子,開始時她將這年齡估算的大了許,這一世她只有十四歲左右,只是這種情況實着算是稀奇。
以往重生都是重生成嬰兒,而這次似乎不太對勁。
捧起水洗了一把臉,將目光投向一個小村莊。
這裏有凰殿的分據點,在蘇國邊緣,有她用了幾世時間建立的一個龐大勢力,因為她活不過三十歲,所以凰殿上下都知道殿主靈魂可以轉世,並且有着轉世的記憶,轉世之後,自會尋凰殿。
凰殿在每個國家都有勢力,其威名幾乎是家喻戶曉,不過,凰殿從不主動滋事,不殺不該殺之人,所以名聲還是不錯的。
不知這一世重生,離上次死去又過了多少年呢?物是人非,春去秋來,又有多少荊棘在前方等候?
她饒有興趣的勾勾唇,沒有再次重生的歡喜,也沒有重生後的惶恐與無奈。
再不安,也是徒勞的,她已生存三世,說是看淡生死也不足為過,怎會連隨機應變的淡然性子都沒有,而且,她已經習慣了。
習慣,真是可怕啊。
不遠處有馬蹄聲,漸行漸近。
「小公子,你怎麼一個人在這啊!快逃,追兵殺來了——」
聲音響着,兩個人騎馬狂奔,其中一人是一名女子,看到燕鯉在水邊似是發呆,匆忙之間不忍,提醒道。
燕鯉聞聲抬頭,那名女子一怔,眼裏閃過驚艷之色,但是馬依舊沒有停下,一直往前奔跑。
「咻咻咻——」
正當那匹馬跳躍小溪時,突然從空中射出幾枚箭羽,射穿了男女的心臟處,一擊斃命,而那兩匹馬卻是獲得了自由,受驚之下逃竄着消失不見。
燕鯉淺淺的笑了,那名出聲的女子,這是在拉一個陪葬的,還是真的好心提醒?
人心險惡,人的心最難測,最奇怪,最多變,比之上世,這一世,她同樣不會將信任輕易的交給別人。
微微的嘆了口氣,似乎她的處境不太妙啊。
不遠處,有追兵,人不多,氣勢如虹。
「啟稟大人,前方有一人,是否……」一位盔甲男子垂首而立,聲音敬畏,絲毫不敢冒犯面前的人,甚至連看一眼都不曾,而是本分的站着,拱手道。
「把他叫過來。」不疾不徐的聲音,娓娓潺潺,很容易讓人產生眩暈,一時間竟分不清這等聲音,是處於男子還是女子的口中。
「大人有令,將那小子帶過來!」灌了內力的聲音傳揚幾里,甚至是傳到了在水中不知在幹什麼的燕鯉的耳中。
燕鯉睫羽一動,面無表情,手心處隱隱有些發熱。
腦子依舊不清晰,集中不了精神力,無法用異能,用涼水降溫不妥,現在沒有銀針沒有藥,她也只能等待自然降溫。
兩名士兵走了過去,那動作看樣子是想要架住燕鯉,將她當成犯人般。察覺到後,燕鯉便是偏頭,起身,側了過去,「別動,別扯傷我。」
說完,不顧發愣的士兵,自己往隊伍走去。
那溫軟無害,甚至帶着一絲綿綿的聲音,真的是一個少年發出的?
竟是如此好聽。
燕鯉高燒,聲音自然是有氣無力的,在這兩個威脅力不大的人面前,她不會勉強自己,也不需要讓自己看起來若無其事。
視線有些不清晰,但還是看到了那個如此亮眼的人。
此人沒穿盔甲,沒戴兵器,沒有熱兵器伴隨,而是坐在馬上,黑衣瀲灩的紋路在雨中看不清楚。
旁人之人替他打着傘,身影恭謹,那傘似乎也是烏黑墨色的,在雨中仿佛與周圍的場景融為一體,又像是獨成一格。此人什麼都不用做,十分悠閒,似乎是來踏春的。
「雨落,落開,開絕。人清,清水,水醉。卻不知自醉否,這雨,下的不是時候啊……」話音剛落,到了極限的身子驀地倒了下去,頭先撞到了地上,流血泊泊。
燕鯉又做了一個夢,夢裏的她被人追趕,被囚禁住,甚至又出現了奇異的光,在一閃一梭中消失。
檀香侵入口鼻,令她本就不清晰的腦子更是添了一份恍惚,燕鯉咬了下舌尖,讓自己清醒幾分。動了動手指,感受了一下周圍的環境,沒有殺氣,沒有聲音,四周都安靜至極,背上貼床,對於幹什麼都很講究的燕鯉來說還算舒服,如果檀香里不加料的話會更好。
這具身體不會武功,燕鯉已經查到自己丹田處沒有內力徘徊。
而且,她的額頭不知何時,居然受了傷,一時之間燕鯉想不起來這傷口從何處而來。
「醒了,就起來。」這聲線宛如低沉中風雨婉轉,從羽翼上扯下的絨毛,拂過臉頰,帶着溫意,淺淺的,好似斯文中的輕聲細語,不分男女。
燕鯉從聲音便得知此人非常人,她在心底輕嘆一聲,自知是無法裝下去了,睜開雙眼,翻身而起,看到一個人背對於她。
忍不住笑了起來,眉輕輕彎起,笑聲催人,很輕,卻是在這片空間顯得尤為清晰可見,這個人居然敢把背後對於她……
這是何等自信。
「被滅了族還能笑得如此不羈開朗,燕小姐,你是第一個。」此人並未轉身,只是懶懶的擺弄着他面前的茶具,整個空氣中就只剩下清脆的碰撞聲,像是雨中風鈴,燕鯉抬眼,看到外面的雨似乎停了。
撐着身子,燕鯉挑眉笑,笑聲不停,為了讓自己舒服些,她靠在了床榻邊緣的檀木上,道:「把我抓來所謂何事?不是應該滅了我這個罪人麼……」
燕家被滿門抄斬,血鋪滿斷頭台,哀聲傳遍幾里,碎屍被一個個拖走,學酒滿地,哀鳴萬里,那樣的一個血腥場面,大概看過的老百姓都不會忘。幾百餘人,只逃出去一個燕家被保護的很好、名不見經傳、年紀最小的燕小姐,而那個帶着燕小姐逃出去的奴婢,已在半路死亡。
此人是奉命來抓她的,怎麼不把她交給官府,或者,直接殺了。
還讓她進自己的房間,實在稀奇。
「只是覺得燕小姐實屬一個人才,不忍心罷了。」
寬大的衣袖處處透着別致,那銀線是天蠶絲,在淡淡的光亮下顯得異常好看,仿佛那紋路不是繡在衣衫上,而是單獨就存在一樣,縹緲如雲。他用修長的指擺弄着什麼,帶了些漫不經心,卻處處透露着賞心悅目,令人不禁沉醉其中。
燕鯉思忖,並不相信他說的話,便是看向他,似乎要將他看個透。眉心一蹙,她的手微微一抬,卻是發現,她似乎不能動了。
此人武功深不可測,不動聲色中就給她點了穴。
燕鯉自己中了招被臨空點穴也不急,悠哉的看着他手中的古樸典雅的茶具,一瞥,便是輕喃出聲:「有一百年的壽命了吧,前朝之物,佩服。」
這話說的沒頭沒尾,可能也只有在場兩人知道其中的意思,暗裏藏鋒,綿里藏針。
聞言,此人動作一頓,清瘦的身子坐的筆直有力,長發被空鏤狀白玉蘭髮簪挽起,很整齊,一絲不苟。
燕鯉看到了他的脖頸,白的透徹分明,到了極致竟有種吹彈可破的感覺,燕鯉心裏開始猜測這個人是不是女扮男裝。
「你知道的太多了。」
這尾音突然下調,變涼。他一身黑衣卻是一塵不染,只看見背後的圖案梵澀古怪,暗紅,如血。
燕鯉頓時不能有所動作,此人用的是部分點穴,所以她還能說話,除此之外便是只能僵硬着動作,她心裏默念,一旦危及到自己的性命便會立刻出擊,絕不停留。
抓她的人應該是皇親國戚,或者是朝廷官員,總之,權力不低。
「既然是不忍心,那不如放了我如何?您已包藏罪臣之女,無論我是死是活,罪名成立後,即使是您,也是大則至死,重則入獄,可大可小,可重可輕。殺了我並不是最好的解決辦法,您覺得可對?」
燕鯉沒有太多時間陪他在這裏玩文字遊戲或者合謀着什麼,她話中的意思十分清楚,雖知道不太可能說動他,但拖延時間想辦法她還是可以做到的。她的時間十分寶貴,一分一秒都不想耽擱。
身體一松,燕鯉好像被解開了穴道,微微驚訝,這個人應該沒那麼好說話才對。
正在她思忖間,一顆黑色藥丸進入了她的嘴裏,帶着衝擊力滾了下去,直到吞了下去,燕鯉還有些不可置信,不過很快,她便冷靜下來。
毒藥?還是用來牽制人的。
問了這人也不會回答她,還不如不問,省點力氣。
「這種毒叫做封命,沒有武功的人碰了不會死,而且還可以延年益壽,若是擁有武功內力,活不到三天,死狀……好像是加速衰老而死。」輕緩舒暢的話語,一字一句都在燕鯉耳邊被放大,字字誅心。
尋常女子,定會在意自己的容貌,而衰老而死對於女子來說殘忍至極。
若燕鯉學武功,會悽慘死去,這樣的話她便不會學武功,也不會威脅到此人,所以她的命可有可無,不影響大局。
真是狡猾如狐。燕鯉被人算計過很多次,但他們從來都是要自己的命,這一次,燕鯉倒是沒怎麼放在心上,只要是毒便可以解,萬物相生相剋,這世上還真沒有解不了的毒。
「此處可有機關出入?」燕鯉盯着他聲音不見起伏,看着這個黑衣人依然是在擺弄着茶具,她甚至不知道此人是用什麼手段給她下的毒,解的穴。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39s 3.9478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