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縣尊以嬴大人之勇力兵略,權宜千戶之職,託付五千青壯,擊李過、滅郝搖旗、劉宗敏,穩定南陽局勢。後拔營北進,駐襄城縣。闖賊得聞南陽事,令賊將李岩率兵南下,被嬴大人於襄城外擊滅,殺李岩、紅娘子。闖賊又將賊首羅汝才領兵三萬餘駐許州,嬴大人再破羅汝才,殺之。」
張石金石般鏗鏘有力的聲音響起在大廳中,一概自周王以下文物將官,聽的是瞠目結舌,不敢相信。
李過、郝搖旗、劉宗敏、李岩、紅娘子、羅汝才,這一個個哪個不是海捕文書之上有名有姓的賊頭?其流竄天下,荼毒萬里,朝廷諸邊將帥卻奈何不得,沒料想在張石口中,卻似一頭頭肥豬一般,拉出來就殺。
「擊滅羅汝才之後,因監軍余爵、任棟兩人大人至裕州召喚,嬴大人已獨身返回裕州。令末將等兵卒將士仍駐襄城。今日探到賊將劉芳亮引兵至朱仙鎮,上官便令末將至開封以為聯絡。」
張石說完之後,如一尊石像,閉口不言。
周王及以下文武將官鴉雀無聲,良久之後,周王聲音略有些顫抖道:「你不曾欺本王?」
張石道:「王上及諸大人當面,末將豈敢欺瞞?!」
周王長長的吐出一口氣,按住胸口,只覺一顆心臟就要跳出來,他顫顫巍巍道:「高巡撫,陳總兵,這...這...這...開封有救了!」
又道:「世之虎將,世之虎將啊!我大明非無英雄啊!」
高名衡也覺得心跳的厲害,他腦中也一團亂麻,權衡半晌才道:「闖賊流毒許多年,那李過、劉宗敏等賊人,俱是其骨幹老賊。往常屢絞不盡,這回...殿下,此間消息不過一家之言,還須確認過後方可。」
於是他對張石道:「若嬴翌千戶確如你所言,有這般戰功,千戶之職名副其實,便是做總兵也不為過。當下開封被圍已久,城中百姓困苦難當,你且回去,傳本官命令,令嬴百戶速速發兵來援,方是為國盡忠。」
張石一聽,心中頓時不虞,卻也沒表露出來,只道:「大人已回裕州,不知幾時能回。末將等不敢擅作主張。須得傳訊裕州之後。只是不知何時方可。」
高名衡頓時眉頭一皺,就要呵斥。
卻聞旁側李真人開口了。
這位李真人和煦笑道:「不知嬴千戶麾下有多少兵馬?」
高名衡聽李真人開口,只好暫時按捺。
張石道:「滿打滿算一萬人。因俘獲許多,大人令甄選其中無惡跡者,稍作擴充。」
李真人微微頷首:「錢糧可曾具足?」
張石聞言心中一動,面露憂色道:「不足。南陽早為流賊荼毒,赤地千里。糧草軍餉皆是不足,難以支撐大戰。」
李真人又點頭,才對周王等人道:「這位張百戶一身悍氣,所謂窺一斑而見全豹,想必嬴千戶麾下皆能征善戰之輩。然皇帝也不差餓兵,既是錢糧不足,又兵將寡微,而闖賊有兵數十萬,附從百萬,較之而言差距甚大。以貧道之見,即刻來援不如在外牽制。或等籌集糧草,擴充兵馬,按捺一些時日,再擊流賊不遲。」
此言一出,周王不禁微微頷首,覺得有道理。
巡撫高名衡卻道:「真人此言差矣。開封被圍已久,幾近矢盡糧絕。若再不解圍,後果難料。」
高名衡之言,卻也不差。正說到了開封如今的窘境。
周王覺得也有道理。
於是不免兩頭為難。
他思忖片刻,問張石道:「嬴千戶可有解圍開封之策?」
張石抱拳道:「末將區區夜不收,卻是不知嬴大人策略。此番末將謁見王上,一是奉上官之命與開封取得聯繫,二是給開封守軍提個醒。上官朱炳琨朱大人對以萬餘兵馬解圍開封並不抱太大期望,而是認為若有機會,王上和諸位大人應該早些突圍才是。」
「荒唐!」高名衡喝道:「本官守土有責,如何能突圍撤退?又置開封百萬戶百姓於何地?」
周王也面露難色。
朱家宗室不得擅離封地,他是周王,封地在開封,便也不能離開。否則便是大逆不道。
張石見狀,不禁心中一嘆,覺得朱炳琨和鄭五的打算,恐怕會落空。
他眼中不禁閃過一抹戾色,若這些人不走,說不得最後只得用刀槍送他們去見閻王!
李真人此時又說話了:「張百戶先且回去,告知你家千戶,開封已至絕境,若有能力,當早些來援。百萬戶百姓,若能救之,功莫大焉吶!」
周王和高名衡都要說話,李真人擺手止住:「去吧。」
張石抱拳,轉身而走。
等張石走後,周王疑惑的問李真人:「真人之言,本王不甚理解。」
高名衡也道:「既是悍將強兵,正該解圍開封才是。」
李真人笑了笑:「還請王上與巡撫大人不要怪罪貧道擅作主張。王上與巡撫大人因流賊困城之事心中焦躁,貧道身在局外倒是看出一些玄妙來。」
「哦?」
周王一怔,道:「請真人賜教。」
李真人便道:「此人若真是強兵悍將,殺賊將,擊流賊,有莫大戰功。卻區區一個千戶,賊能叫人甘心?」
這話一出口,周王與巡撫都怔了怔,隨即恍然大悟。
果如李真人所言,這兩位不是想不到,而是因開封事急,注意力沒在這上面。
周王微微嘆了口氣:「真人所言不差。他若有此大功,朝廷合該提拔重賞。而若不提拔重賞,他如何會盡心盡心解圍開封?怕是早早將這裏戰報發往京師,正等着聖旨呢。聖旨不到,本王料來他不會動彈嘍。」
高名衡憤憤無比,道:「驕兵悍將,亂臣賊子啊!」
周王擺了擺手,道:「巡撫大人此言過了。有功便當賞,若無賞,便離心離德。此人若真有這般厲害,比起侯恂、丁啟睿、左良玉之流,豈不是好了一萬倍?這些人膽小怕事,一邊向朝廷伸手要錢要糧要官爵,一邊與流賊交鋒卻一觸即潰!較之而言,這嬴翌卻是個好的。他總算能打仗。」
然後道:「當下此人強兵在外,對闖賊終歸是威脅,是牽制。開封也能稍稍鬆一口氣。便且不急,只等朝廷聖旨便是。巡撫大人若有意,不妨上奏皇帝,為他多討要一些好處,也落個人情在。開封是本王封地,而河南是你的轄地,流賊兇惡,不得不倚重這等強將啊!」
高名衡默然。
陳永福一旁一直沒有說話,將一概聽在耳中,不免有些五味雜陳。他也算是盡心盡力,但奈何不得流賊,自保尚難。
可這嬴翌,若真如那張石所言,其悍勇,其兵略,怕真真當得是個厲害角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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