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同樣算不得什麼好人的老寨主,那眼睛聽的越來越亮,到了最後,就像是最亮的啟明星一般的閃閃發光了。
待到所有的話說完,這位絕不能吃虧的老頭子那是一拍大腿,十分難得的就掛上了自己的行裝,把他們這周圍十幾個寨子只有關乎營寨存亡的的時候,才會召集諸位營寨的頭領所用的信物簽筏……給抽了出來。
派出營寨中腿腳最快的幾個小子,將這些抽筏送到各個寨子中當家作主的村落之長的手中。
剩下的,就是靜等着夜幕的降臨,那些應着感召而來的,難得一次的寨長們的會盟大會了。
『噼啪』
深山之中的夜晚有些許的涼意,卻因為這廣場之中碩大的火把而增添了幾分的暖意。
但是圍在篝火旁的人們,臉上卻是不見半分的喜色,一個個的表情嚴肅,甚至帶着難以察覺的愁緒。
「你說這事兒鬧得,怎麼就成了現如今這種地步了呢?」
「還不是因為某些人,只記得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兒,眼光放不長遠,只知道耍狠斗凶,哪裏想得到旁人的未來與希望啊!」
說這話的是脾氣火爆的黑家寨主,他本身就與顧崢的寨子親近,兩家人就隔着一條大河,一座橋樑的落成,將會成為惠澤兩個營寨的建築。
可是現如今,卻被佘家寨的人給毀了。
他的心中能順了氣兒嗎?
黑寨長話說的很沖,半分臉面都沒留,卻沒有人在這個時候跳出來,幫着佘家的寨子活活稀泥。
大家既然能在這個時候湊在了一起,自然全都是在這十里大山之中討生活的營寨。
一條通往外界的順暢的道路,對於附近的營寨們來說是多麼的重要。
可是怎麼偏偏有人就不上心呢?
他們不想好好過,俺們卻是想的呢。
現在倒是好,偏偏就被這腦子不清醒的人給拖累了呢?
說來真是倒霉,誰挨着這樣的鄰居誰都不願意啊。
若是今後誰家的寨子又弄出來了一個對大家都有利的東西的話,若是這佘家寨的人還看不順眼,再跑到上邊去一通亂搞,那大家還是一拍兩散來的方便。
想到這裏的寨主們那是十分自覺地就將屁股朝着遠離佘家寨主人的方向挪了一挪,轉而朝着將他們張羅來的顧家寨的老寨主的方向看了過去。
「顧老哥,咱們旁的不說,你這着急忙慌的將我們召集過來到底有啥子事情呢?」
而被問到的老寨主也不着急,反倒是朝着他身後一直當背景板的顧崢招了招手,示意他前來跟眾位叔伯分說一番。
這顧崢也不怯場,安安靜靜的站在篝火的旁邊,就將自己原先的打算和曾經展望的未來給大家說了一個清楚。
在諸位都唉聲嘆氣,頗感遺憾的時候,顧崢的話語卻是一轉,就將此次會議的主題給說了出來。
「不瞞諸位叔伯,這一次為了將我阿爹撈出來,我這一趟是必須要去的。」
「我自然會順了某些人的心,去投案自首,坦誠的承認自己的錯誤,爭取下不為例。」
「可是咱們關起門來,說一說貼心的話,想我們土族族群,從立族到現在,分出去了多少條分支兒了,怕是咱們自己都不知道。」
「但是我永遠都記得,自家的事情自己解決的這一條規矩。」
「甭管咱們怎麼窩裏鬥,出門在外最團結的還是咱們土族的人。」
「可是現在,有人吃裏扒外,出賣族人,這件事兒怕不是就這麼了了。」
「我知道有些人會說,現在已經是新社會了,哪裏有這樣不先進的思想?」
「但是一個大家庭最重要的就是有規有矩,自成方圓。」
「老輩子傳下來的規矩,大家都以此作為行事的尺度,自然就不會又那麼多的糾紛。」
「所以說,越是這樣的規矩越是要遵守下去。」
「現在,我顧崢,就在即將去自首的前一天,問問在座的叔伯,依着寨子之間的規矩,佘家寨到底的事情,到底要怎麼處理?」
這一句話,問靜了整個廣場上的人,但也只不過是一瞬,就被氣急敗壞的佘家寨主的怒吼給打斷了開來。
「一個年輕的娃娃,還敢在這種大會上撒野!顧老頭!你好大的臉面,不但自作主張動用了會盟令,還將這個思想危險,隱藏的罪犯給帶到咱們的大會當中!
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可被質問的老寨主卻是氣定神閒,他像是早就知曉了佘家寨的人會有什麼反應了一般,拿着手中的旱煙槍就狠狠的吸了一口。
「沒啥意思,咱們就事兒論事兒……今兒個咱們就行使以下眾位寨子的投票的權利。」
「我建議將佘家寨趕山的範圍朝着十里大山外圍推出去一個山頭,讓他們離着大傢伙遠一些,你們覺得這麼辦合不適合適?」
老寨主的話說的聲音不大,卻是比佘寨主的怒吼還要震撼人心,一時間這場地內竟是安靜的只剩下篝火的噼啪之音,就連從不曾參合事兒的幾個寨主的呼吸都急促了起來。
這是變相的驅逐一個營寨,一個姓氏,一個分支兒,甚至是那個寨子中百十來口子的根兒啊。
可是聽到老寨主的話的人卻沒有一個人想開口提佘家寨的人求情。
這一次,佘家寨的人做的過了。
他們土族的內鬥是凶的可以,歷史上也出過幾次引外援幫忙的先例。
但是哪一次落到了好處了?
被人滅掉的族群是什麼都沒了,那引着進來的勝利者,到了最後也沒落到何等的好處。
那些外來的人啊,憑啥子幫你?
還不是尋摸見了你身上的好處,財帛動心,利益至上,才會出手。
只可惜,現在外邊的人倒是不圖他佘家寨什麼了,但是卻因為這一件兒事兒搞得人心惶惶,將大家的心都給搞散了啊。
所以,驅逐就驅逐吧。
不才一個山頭?
險峻難走罷了,又不是一輩子見不着的距離。
他們本也不扒着他們佘家寨,那就這麼定了吧。
看到大家不說話,佘寨主剛想開口跟顧老頭爭執呢,誰成想這個老頭子竟然壓住了自己的火氣,不咸不淡的又開了口。
「既然大家都沒有異議,那就開始吧!」
說完就朝着顧崢使了一個眼色,將早就準備好的一桶木棍給端了出來。
老規矩,一頭塗着紅色的棍子代表的是反對,一頭刷着白色的棍子代表的是同意。
每一個寨子兩根棍子,走到篝火旁的空桶邊兒上,悄蔫蔫的投入你想要的那一根棍子。
待到所有人都投完了之後,就可以將棍子拉出來,當中展示。
真是一目了然。
而這個進程,自然進行的很快,每一個寨子中能夠當家作主之人,都不是什麼優柔寡斷的主。
當顧崢將這一圈走下來,再安安靜靜的退到老寨主的身後的時候,那空置的大桶之內就已經叮叮咚咚的扔出去了許多的木棍,到了現在,竟然只剩下佘家跟顧家兩家的死敵,死命的攥着手中的棍子,反倒是捨不得投了。
「老佘頭,你扔啊?反正有沒有你這一根兒結果不都是挺明顯的嗎?」
這顧老頭就像是示威一般的緩緩的擎起了自己手中的兩根木棒,在對方氣急敗壞的注視之下,明晃晃的抽出了那刷着大紅的棍子,『咣當』一下就給扔進了桶中。
氣的佘家寨主這個肝兒疼啊,卻是半句話都不能置喙,只能強壓住怒火,將自己手中的那一根顫顫巍巍的給扔了過去。
可他剛壓住的火,一轉頭就被老顧頭給挑了起來。
因為就他的那根棍剛一落下了之後,這老寨主壓根就沒客氣,直接將桶子拎給了顧崢。
「成了,趕緊請點吧,早點完了早散夥,讓老哥哥們就在我那湊合一宿。」
「咱們都是多長時間沒見的老兄弟了,就趁着這個機會喝上一晚上的酒。」
「至於那個被驅逐的人?那就不好意思了,你就摸黑兒爬山回家去吧。」
這話說得,這是篤定佘家寨要被趕走了。
而當顧崢將所有的棍子拿出來之後,所看到的結果,也正如顧崢先前所料的那般,是極其諷刺的十二比一。
那個自己投給了自己的佘家寨主可能壓根就沒想到吧。
什麼兄弟營寨的魚水情,什麼姻親走動的一家人,都比不上大家最關係的也是最實在的既得利益。
他佘家寨的人斷了十里大山十多個營寨的財路與未來,就要做好了被眾人拋棄的準備。
長嘆了一口氣的佘家寨主可能壓根就沒想到這個已經多少年不曾用到的規矩,竟然被顧崢這麼一個娃娃給扒拉了出來。
他可能從未曾意識到,這些人竟然如此的無情。
許多事情有了何種的因就會造成何種的果。
先人的對錯暫且放在一邊,單說讓顧崢吃的這一次虧,就不能讓對方好過了。
有仇立馬就要報的顧崢,終於放下了最後一點兒的心思,在簡單的收拾了一下之後,就簡單的收拾了一下行囊,踏上了去往安寧縣的自首之路。
是的。
顧崢不想將他投案自首的功勞送到自稱經濟糾察隊的手中。
不但如此,他還要那一群人竹籃打水一場空,順便再扣上一個抓錯人的草包名聲。
而想到達成這一效果,平安縣的公安局將會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
因為公安與經濟糾察隊,分屬於兩個平行的系統。
按理來說,糾察隊是沒有執法權的隊伍。
但是在整個古古怪怪的世界中,對方的權利卻是超出了他們的職權範圍,嚴重的侵害了公安體系的執法權益。
所以,顧崢利用的就是這一處不對等的灰色地帶。
將自己的投案轉向公安這個正規的執法部門。
他想,依憑着自己在縣城經營的人脈,以及給公安系統送上去的成績,怕是對方絕不會拒絕他的提議,反倒是大包大攬的將他的案件給承辦下來。
只要事情一經立案審查,怕是顧老爹用不了多久就會被公安系統對接要人。
在經過調查取證,發現他們與顧崢的生意完全沒有關係了之後,就會被全須全尾的給放出來了。
想到這裏的顧崢,帶着笑的就瞧了瞧縣公安局的前台辦事櫃枱,隔着玻璃窗就朝着裏邊做登記的小王張羅了一聲:「馬隊長在不在?現在忙不?我找他有急事兒。」
而那個躲在櫃枱後頭叼着一塊果脯的小王,則是看清楚了來人是顧崢了之後,就露出了極為熱情的笑容。
「你找馬隊長?行啊,他就在辦公室呢。今兒個他還說,跟你約好了見面的。」
「你直接上二樓去吧,咱們晚些再聊啊。」
看來,他跟馬升玥商量好的事情,這馬隊長沒有到處嚷嚷。
這位還真是一個心中有譜,辦事兒踏實的人呢。
對於馬升玥的這種表現,顧崢是更滿意了三分,他在上得這縣城中唯一的三層小樓的時候,腳底下都輕快了三分。
等到他噹噹噹的瞧響了刑偵科的大門的時候,那就等在門口的馬隊長,則是三步並兩步的立馬就給他開了門。
「進來吧!咱們細細的再捋一遍……」
因為心中掛念着顧崢這件兒事兒,讓馬隊長將最近這幾年的相似案例全給翻了出來。
從當中給顧崢想出了一個最輕的罪名。
「咱們就選這個投機倒把罪名吧,我儘量將你的涉案金額減少一些。」
「按理來說,政策是無法凌駕於法律之上的,但是現如今上頭還沒有明白的鬆口,自然就有人想要趁着這個機會攪風攪雨的表現。」
「我也只能在其中選取最輕的罪名,以防今後的風聲突變的時候,你受到更大波及。」
「所以顧崢兄弟,你也別嫌棄這個名聲不好聽,它好歹歸在經濟犯罪的範疇之內,等到真正的判下來了之後,你才知道其中的好處的。」
對於從未曾進過局子的人來說,自然是專業人員的建議更加的中肯。
顧崢不會不懂裝懂,他自然跟着馬隊長話點了點頭。
隨着兩個人的約定,就在桌前坐定,一條一條的跟馬升玥將他的前後過往以及犯案的『動機』給捋順溜了。
在聊天的過程之中,就等同於做了初步的筆錄。
當馬隊長知曉了顧崢這麼玩命的摟錢的原因了之後,那刷刷書寫的筆尖兒卻跟着一頓,抬起頭來直勾勾的盯着顧崢的臉上瞧。
「你就為了十里大山修路建橋?」
「就把一個有着大好前途的青年給折騰進去了?」
「顧崢,咱們兩個雖然言淺,但是交深,你是多麽精明的人我還不知道?」
「若是你自己跑單幫,就幹這單線的倒賣的買賣,我敢肯定,這個年頭能把你給逮住的人還沒出現呢。」
「可是你就是為了帶着鄉親們致富,生生的將自己給拴在了上邊,你難道就不覺得虧嗎?」
對於這種大疆之愛,小縣城裏吃公糧的馬升玥可能一輩子都無法理解。
但是這卻不能阻止他對於這種人的敬佩。
而顧崢賺這個急錢的原因,他也認認真真的在案卷上標註了出來。
為了讓看到這個卷宗的人能夠注意到顧崢的難處,馬升玥還十分有心機的用鋼筆尖兒在這一段落的前後分別點了一個小點。
讓這段話就像是被特意標註了一般,在一整張的格紙上特別的明顯。
這可是至關重要的一段話,讓看到這個案件的,能夠影響到最終判決的人的一段話。
對於他馬升玥來說只不過是舉手之勞,可對於面前的這個年輕人來說,可能就是一年甚至是幾年的自由的時光啊。
寫到這裏的馬升玥緩緩的將土黃色的封皮兒扣了上去,朝着顧崢露出一個特別踏實的笑容了之後,就給出了他的選擇。
「顧崢兄弟,你看家裏還有什麼事兒沒處理妥當的,等我將流程走上去還有一點時間,你趁着這會功夫先處理妥當?」
而顧崢則是對着馬隊長搖了搖頭,拍着他身上為數不多的幾件兒外物,替自己做好的接下來的準備。
「不用了,事不宜遲,咱們每耽誤一陣兒功夫,就是讓我阿爹多受一分的苦,我還指望着馬隊長雷厲風行的將我那可憐的老爹從市里給拯救出來呢。」
「也不知道那些兔崽子辦事兒講不講規矩,若是被我知道我阿爹掉了一根兒毛……哼哼……」
小爺我有的是辦法治你們。
聽到這裏的馬隊長也不再勸阻了,他從桌子後邊站起身來,身上掛着的大串兒鑰匙因為他拆解的動作而嘩啦啦的作響。
「那成,那咱們也別驚動了旁人,你就先跟着我走吧。」
因為還沒有被量刑,他們縣公安也沒有根據顧崢這個案子批下來逮捕的手續,現在的顧崢還處於暫時拘留的狀態之中。
經由馬隊長的手把人給送過去,這事兒就暫時的告一段落了。
等到他將文件遞交,相關人員的提取就可以從縣裏轉向室內。
若是他想的沒錯,等到下午,他們縣裏的人就可以堂而皇之的去市裏的經濟辦去提人了。
那些人好大喜功,抓到人都兩天了,竟然連派個人二次取證的都不曾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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