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大丫鬟心急如焚的打算走到顧姑爺的面前,阻止這個不知羞的丫鬟繼續做妖的時候,卻聽到了他們之間更加詭異的對話。
「是你?林水秀?」
「是你?顧錚哥哥?」
呵呵呵呵……
「你不去水師里當個大頭兵去了嗎?又怎麼會出現在王總兵的後院裏?」
「你不也是去個官老爺家當繡娘了嗎?又怎麼會出現在我未來妻子的家中?」
「你就是王姑娘未來的夫婿?」
「多新鮮啊,不是我還能有別的野男人?」
這兩個人如同連珠炮一般的,旁若無人的一問一答了起來。
到最後得到了確切答案的林水秀,反倒是再也受不了身體和肉體上的雙重打擊一般,噗通一下,就直接坐在了花園的地上。
此時的她,頭上還插着幾片枯葉,裙擺帶着幾分散亂,那特意施了粉黛的臉上,卻是滿滿的茫然。
她已經看不到顧錚在回答完她的話語之後,只與領頭的丫鬟解釋了幾句,就繼續隨着對方離開只空留下花園中孤零零的自己。
現如今的林水秀所有的心神都放在了,這家的姑爺,是新上任的正五品的千戶指揮使的這個高官厚祿之上。
這怎麼可能?
那個曾經拖着一條鼻涕蟲跟在她身後,痴痴的遞給她一束村邊地頭上長出來的小黃花的男孩。
那個為了她摸黑下海摸魚,看到她賞他一個笑臉就無比滿足的少年。
那個曾在第一次出海前夕,趴在她家的院門口,滿懷忐忑的問她,長大的願不願意嫁給他的年輕人。
現如今卻已經成了大明水師的五品軍官。
而這些成功的喜悅與收穫,這些後續的財富與地位,都與她林水秀無關。
她只是他要娶得女人家中一個最普通的繡娘丫鬟。
而前些日子她剛剛完成的最後一個大紅薔薇花的荷包,這也意味着他與這家的小姐,喜事將近。
這些,都將與她林水秀無關。
從來不喜歡回頭看的林水秀,第一次在這個枯葉亂飛的花園小路上,回憶起了她早已經記不太清的,顧錚與她有過的點滴過往。
原來,一切都是有過預兆的,細想起來,從顧錚改變的那一刻起,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給他,也是她,一次次的機會吧。
只是,只是自己所規劃的未來,本就沒有她的顧哥哥的位置罷了。
所以她忽視了,丟棄了這一輩子所遇到的最大的一顆珠寶。
有點失魂落魄的林水秀,茫然的從地上爬了起來,拍了拍裙子上的塵土,像是想到了什麼一般,又鼓起了勇氣,頭也不回的朝着自己居住的居所中走了過去,須臾的工夫,這個原本上演了一場鬧劇的後花園就安靜了下來。
在徹底安靜了許久之後,兩個悉悉索索的身影,才從花園最深處那個碩大的崢嶸的假山後走了出來。
「小翠兒,你去幫我查查剛才的丫頭是哪一房的?和我娘稟報一聲,這般心大的丫鬟,我們王家可用不得。」
得了命令的小翠,只是不屑的抽了下嘴角,作為包打聽的她就說出了林水秀的來歷:「小姐,不用那麼麻煩了,我跟內官家的說一聲就成。」
「這位林家的繡娘是太太為了趕製您的嫁衣而從外邊特聘過來的幾個繡工獨到的小娘子中的一個。」
「咱們府里的精細的工作,也不會放到這些活契丫鬟的手中,她們多是做一些賞賜下人用的荷包的工作罷了。」
「給上幾兩的解聘費用,也就打發走了的。」
直到這個時候,王英麗的臉上終是露出了一點笑模樣。
剛才在假山後邊要不是有小翠攔着,她早就上去將那不要臉的小蹄子的臉給打出個醬油鋪子的顏色。
還好她未來的夫婿對此沒有任何的觸動,反倒很是解氣的讓這個丫鬟摔在了地上。
她這一次相看的人,果然是個好的。
也不知道這一次她那不靠譜的顧哥哥,會不會再偷偷的與她約着見一面呢?
在返程的路上王英麗還捧着臉偷樂呢,一旁去內管家那寶貝的小翠,就急急忙忙的趕了回來。
在她的手中還有一個由顧錚的貼身侍者送過來的小紙卷,約着她家的小姐,在寂靜的假山花園中,單獨碰面,以解相思之苦。
接着小紙條的王英麗,面上羞澀,嘴角的笑卻是怎麼都掩藏不住的開心。
待到日下枝頭,黃昏半暗,兩個心心念念着對方的未婚小夫妻,就逃過了各自的眼線,在這個花園的角落中勝利的會師。
一個高大威武,一個纖細苗條,端的是相配。
這兩個本都是爽朗性格的人,這乍一見面,竟然還拘謹了起來,也不言語,只是用炙熱的眼神做着彼此的交流。
顧錚:這些日子,你過得怎麼樣?
王瑩麗:我很好,反倒是你,過得苦不苦?
還沒你來我往兩下呢,突然就從他們頭上正上方的假山之上,竄跳出一個人影出來,手中所持的尖刃在最後的一絲陽光的照射下,反射出了陰寒寒的光芒,直衝沖的就朝着王瑩麗的面門扎了過去。
「你憑什麼這麼對我!」
「小心!」
身體比話語反應還快的顧錚,一個箭步就沖向了他心愛姑娘的面前,他高大的後背,正好能抵擋得住那插向他未婚妻的尖刃。
而對面的王瑩麗也並沒有坐而待斃,她的手下意識的就朝着自己的腰間摸去。
壞了,過來會情郎,為了給對方留一個好印象,她穿的竟然是大明朝仕女最流行的裙裝,又哪裏來的插刀鞘的地方。
心急如焚的王瑩麗,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那個讓她心安的高大的年輕人,一把環住了她的肩膀,將她大力的攏在懷中,而那把利刃則毫無阻隔的就插向了他的後背。
對面的這個男人,悶哼了一下,仿佛怕他身後的刺客繼續傷害到他面前的女人一般,在倒下前,只顧得指了指自己的腰側之間。
只見在那裏,別着一把一看就是為女子精心打造的小刀,刀柄上還配上了一顆顆精美的珍珠。
可是現在的王瑩麗根本顧不得去欣賞如此漂亮的腰刀,她一手撐住了即將要倒下去的顧錚,另一隻手『噹啷』就從他的腰間將刀刃給抽了出來,
隨後就毫不猶豫的朝着顧錚身後的黑影劈將了過去。
「啊!」
一聲慘叫想起,那個自從將尖刃插入顧錚後背之後就呆愣不動的黑影,一下子就將抓着兇器的雙手給鬆了開來。
而到這個時候,快要暈倒的顧錚和王瑩麗才聽出來,襲擊他們的不是想像中的刺客,反倒是一個女子的聲音。
待到黑影的身形倒退一步,完全從顧錚寬闊的後背後顯露了出來的時候,王瑩麗和努力轉頭的顧錚才發現,這竟然是一位他們都認識的熟人,那顧錚青梅竹馬長大的林水秀。
這一驚掉了人眼球的狀況,竟是讓這三個人詭異的沉默了下來,直到扛不住的顧錚暈了過去,才打破了這詭異的現狀。
「顧錚,你怎麼樣了?你是叫林水秀吧!要是顧錚哥哥醒不過來,我要讓你全家替他陪葬。」
「別以為我沒有去查你的來去過往,就你在後花園的拙劣表演的時候,我就已經打聽清楚你是什麼樣的貨色了。」
「我啐!和那街頭的賣身葬父的騙子有什麼區別?虧我家顧錚想當初還那般的照顧你!」
聽到了王瑩麗指責的話語,林水秀有些茫然的眼神終是清明了起來,她將頭緩緩的朝着王家小姐的方向轉了過去:「這些你都知道?」
「自然!」王瑩麗回答的是問心無愧:「想當初你從和顧錚哥哥一樣的漁村中走出來的時候我就特意問了一句。」
「本想着你是他的鄉親,也就將你留下了。」
「沒想到我今天就看了一出大戲。於公,我是你的僱主,你覬覦我的夫婿就是對僱主的不忠,」
「於私,顧錚是你的同鄉鄰居,護你幫你多次,你卻用利刃相向,是為不義。」
「像你這般的女子,又哪裏來的這般的理直氣壯,挾私報復?」
「你也不用過多的解釋,我也明白今天你費盡心思藏匿於此處是為了什麼。」
「不就是因為我下了命令要將你解聘出王府,讓你無法再近水樓台先得月的與你家的顧哥哥,傾訴一下你所受的委屈嗎?」
「想要報復?你衝着我來啊?沒想到你連你心心念念想要重新扒上的顧哥哥都忍心下的去手!」
「做人怎麼能這般的無恥!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你也別跟我上演什麼苦情戲了,無論顧錚情況如何,你就等着官府來人吧。」
王瑩麗一邊小心的檢查着顧錚背後的傷口,一邊朝着依然目露不甘的林水秀髮着炮火。
卻在再一次悠悠轉醒的顧錚的下一句話中,啞了火。
「放了她吧,你的未來的相公從未有求過你什麼,只求娘子此次將林家的姑娘放回去吧。」
「為什麼!」王瑩麗一聽這話,又是心酸,又是惱怒,反倒是更加的不情願了。
為什麼呢?
這壓根也不是以德報怨的顧錚能夠干出來的事啊,什麼一笑解恩仇,這個在他顧錚的人生詞典上壓根就沒有。
更何況顧錚對於這個世界中的林水秀,也沒有任何的情感。
但是位於笑忘書空間中的委託人有。
那是畢竟是他上輩子曾真心喜歡過姑娘。
就算是這輩子看清楚了對方的心,也看清楚了自己的心,在委託人的心中,也不能眼睜睜的看着自己心愛的姑娘因為自己的緣故,去死。
於是當顧錚挨了那一下之後,知道會發生什麼的委託人就蹦了出來,在笑忘書所營造出來的空間中與顧錚的思想對起話來。
「我要救林水秀。」
「不可能,你還是想想辦法怎麼救自己吧,我說,現如今的醫療水平,也不知道這一簪子是扎到哪裏了,你把我拖到這個空間內,讓我沒辦法掌控身體,還你是打算現在就和我交換回來,結束我們之間的交易嗎?」
「不是,」委託人的靈魂體晃了一下:「我只是想問,現如今的這種狀況你能不能饒過林水秀。」
「畢竟我和笑忘書已經簽訂了合約,在沒有娶到心愛的姑娘的時候,是不能與你的靈魂互換的。」
「如果能,我想我也不會在這裏和你協商了。」
看來這個小子看着顧錚行事多年,自己的性格也變得果決了許多。
可是顧錚就奇怪了:「既然你做不了主的事情,還特意把我拉進來,又有什麼意義嗎?」
「這不是和你商量嗎?林水秀必經是我上輩子的執念,也是把你拖拽到這個世界的主要原因。」
「於情於理我都不能看着她去死。如果不是我的介入,此時的她說不定還在編織者她作為人上人的美夢,也許還碰上了能給她帶來好生活的大戶子弟。」
「上一個世界,她雖是做人的外室有些讓人唏噓,可是最起碼性命是無憂的啊。」
「本來上輩子我也只不過是活到了十八歲,重新來過之後,我又多活了這麼多年,已經夠本了。」
「此時的我願意用我剩下的壽命,來交換她此生的性命無憂,難道這還不夠嗎?」
「一個能將異世界的靈魂帶到這裏的大能神仙,難道連這般小小的請求都不能滿足嗎?」
看着有些激動的小球,顧錚適時的打斷了他接下來的話語:「可是這樣,你付出了剩餘的生命來挽救林水秀,那你這輩子的愛人你打算怎麼處理?」
「在大婚前的一日,就死去的夫婿,你讓王瑩麗怎麼去面對她今後的人生?」
「說你是個鹹魚還真是抬舉你了!我突然發現你一根筋的時候,反倒是比林水秀這般自私的人更加的可惡幾分!」
看着顧錚也跟着激動了起來,委託人突然就沉沉的笑了起來,他帶着幾分釋然,又帶着幾分的解脫,說出了讓顧錚都無法接下去的話語。
「那你就在這個世界裏,代替我好好的照顧王英麗一輩子吧。」
「必經,你就是我,而我就是你。當我們兩個人一起第一眼看到王瑩麗的時候,同時跳動的可是兩顆砰砰直跳的心臟啊。」
「我在笑忘書的小房間內,看着你運籌帷幄,看着你揮斥方遒。」
「我一邊努力的嘗試去學習,一邊卻不禁的想到,當你走後,我能不能做的如同你一般的優秀?」
「當你離開時,我在面對那個盈盈一笑的姑娘的時候,會不會再一次的手足無措?」
「當我回歸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心底中會不會感到一絲的陌生?更多的還是對於未知的恐懼呢?」
「這些我都不確定,但是今天的這件事情發生的時候,我卻只確定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我要救下這個因為我的不甘而改變了她原本既行軌道的林水秀,我小漁村中的鄰家妹妹。」
「作為交換,我願意付出我剩下的壽命,與你交換這在人世中所待着的最後一天。只要片刻就好!」
聽完了這些話,對面的顧錚沉默了,他在盯着這個無形體的靈魂小球許久之後,緩緩的回了一句:「好!」
用一天的回歸,換一輩子的停留,這個買賣做的不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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