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的卻非殿中, 白雪蜷縮在毛毯上把玩着面前的黑曜石,小小的身子蜷縮在一處,活像一顆雪球。
蘇妹跪坐在周旻晟的身後,正替他梳理着髻發。
天知道她是費了多大的勁才讓這廝打消了剛才的念頭, 改成梳理髮髻。
捏着牛角梳的手掌輕顫, 蘇妹抖着指尖,似乎都還能感覺到剛才自己貼在周旻晟的下腹處時感覺到的炙熱溫度。
「修鬢角。」靠在蘇妹的胸口, 周旻晟舒服的半眯起眼, 然後從寬袖之中抽出一把刀片, 將其遞給身後的蘇妹道:「好好修。」
伸手接過周旻晟手裏的刀片,蘇妹捏着一端, 小心翼翼的在周旻晟的鬢角處劃了一刀。
蘇妹從未給人修過鬢角, 所以她做的格外仔細認真,就怕一不小心劃傷了周旻晟。
「呼呼……」輕輕吹去鬢角處劃下來的碎發, 蘇妹睜着一雙眼,眨也不眨的盯着那覆在周旻晟耳前的細密鬢角。
突然,周旻晟一側頭, 直接便在蘇妹的唇瓣上輕咬了一口, 被周旻晟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蘇妹瞪圓了一雙眼,舉着手裏的刀片神色驚懼。
「看小姐姐噘着嘴, 忍不住就親上去了。」抬手撫了撫蘇妹那張白膩小臉,周旻晟笑的戲謔。
剛才蘇妹垂着腦袋給周旻晟吹鬢角的時候,確是噘着嘴的, 只是這吹氣,誰是憋着嘴吹的?
「小姐姐再吹一口。」湊到蘇妹面前,周旻晟輕慢的勾起唇角道。
別開臉,蘇妹攥着手裏的刀片一把撥開周旻晟的臉道:「奴婢給王爺修另一邊。」
蘇妹已然弄清楚了這廝的脾性,這時候你不管是給他冷臉還是給他熱臉,他都能給你說燙了,反正都要給個臉,冷臉熱臉又有什麼區別呢。
磨磨蹭蹭的在周旻晟的小動作下修好鬢角,蘇妹終於拿了那件襖袍出了卻非殿。
蘇俊茂已然在小廚房的小間裏頭等了許久,若不是身子好,怕是這會子都要凍病了。
「喏。」將手裏的襖袍遞給蘇俊茂,蘇妹走到木盆邊淨了淨臉。
「娃娃,這襖袍有些短。」撐着身子的襖袍從小間裏頭出來,蘇俊茂皺着一張臉道。
「有的給你穿就不錯了,這腰身還是我改過的呢。」斜睨了蘇俊茂一眼,蘇妹說話時不自覺的便帶上了幾分火氣。
聽出蘇妹話中的不悅之意,周旻晟伸手摸了摸腦袋道:「娃娃,這襖袍挺好的,你別生氣。」
輕緩的吐出一口氣,蘇妹擦淨自己的雙手道:「沒事,遷怒你了。」
近幾日事情太多,蘇妹心中焦躁非常,剛才又被周旻晟弄得萬分煩悶,因此這會子說話,不自覺的便多了幾分火氣。
「沒事的,我皮糙肉厚,恨不得娃娃日日對我如此呢。」
聽到蘇俊茂的傻話,蘇妹忍不住的「噗呲」一聲笑開了道:「真是個蠢人,哪裏有人願意日日受氣的。」
「只要是娃娃的氣,我就願意受着。」
微紅了眼眶,蘇妹垂下眼帘,抬手抓過一個饅頭塞到蘇俊茂的手裏道:「喏,再吃些吧,我給你去燉個蛋。」
「好。」傻樂兮兮的應了一聲,蘇俊茂穿着那件與自己身形完全不符的襖袍坐在了小木墩上,然後垂眸逗弄着那趴在瓷盆裏頭懶洋洋的贔屓。
「對了,你聽到那蘇淼被封為昭儀的事了嗎?」一邊打着手裏的雞蛋,蘇妹一邊側眸對蘇俊茂道。
「聽到了,躲着的時候就聽到那些小宮女在議論了。」大口嚼着手裏的饅頭,蘇俊茂撫了撫自己滿是鬍渣的下顎道:「那蘇淼進了宮也好,省的日日與錦兒吵得厲害。」
「嗯,這事自然是好的,只是錦兒的婚事你回去後可要上些心?最好立刻辦好。」
「錦兒還小,用不着這般急吧?」
「本來是不急的,只是我怕那蘇淼不肯善罷甘休。」
說罷話,蘇妹又細細的與蘇俊茂說了一遍那日在元宵夜宴發生的事,蘇俊茂立即便勃然大怒的從小木墩上起身道:「我說怪不得那蘇淼怎麼突然就要進宮封昭儀了,原來是想算計錦兒反搭上了自己。」
「所以錦兒的婚事還是應當儘快,先訂了親事最好,待那……」說到這處,蘇妹陡然便沒了話。
再過幾年,那明宗帝就會回來,景帝會被以謀亂之罪當殿處死,到那時候,就算蘇淼是景帝的皇后,也只有隨那景帝一道去的命了。
只是現下景帝才是皇帝,那蘇淼在他身側受寵,難免會做出對包包和錦兒不利的事,所以蘇淼變成昭儀這事,雖然有好處,但也有壞處。
「娃娃你放心,我回去就與娘親商量着給錦兒訂親。」拍着胸脯,蘇俊茂一口咽下嘴裏的饅頭就要回府,卻是被蘇妹一把拉住了胳膊道:「包包,那黃猛不還在找你嗎?你這樣出去能行嗎?」
黃猛脾性暴躁,發起氣來動手傷人的事在周陵城裏頭已經屢見不鮮,那些人輕則斷手斷腳,重則一命歸西,所以這黃猛下起手來根本就沒有度,只憑着一股蠻狠勁亂揍一氣。
「我自個兒哪裏有錦兒重要,沒事的,大不了看到那黃猛我躲着些走就是了。」說罷話,蘇俊茂急忙忙的就出了小廚房。
蘇妹看着蘇俊茂消失在房廊拐角處的高壯身影,心中有些放心不下,她扭頭看了一眼自己身後正蒸煮着的雞蛋,躊躇片刻之後又回了卻非殿。
周旻晟正坐在小案上頭逗弄着身邊的白雪,白雪舉着兩隻前爪,「喵喵」叫的在抓周旻晟手裏的毛線糰子。
「王爺,奴婢想出宮一趟。」伏跪在小案前,蘇妹的聲音略有些急切。
「出宮做什麼?」扯開那被白雪咬在嘴裏的毛線糰子,周旻晟抬眸看了蘇妹一眼。
「奴婢想去一趟渭南郡王府。」給錦兒訂親是大事,她生怕娘親和包包拿不定主意,若是她在,還能從前世知曉一些人的秉性,給錦兒挑個性子好些的,到時候退婚也不麻煩。
「哦。」淡淡的應了一聲,周旻晟突然扔給蘇妹一頂氈帽道:「你若是在這氈帽上頭給本王裝對長兔耳出來,本王便應了你。」
「長耳朵?」聽到周旻晟的話,蘇妹愣了愣神,神色怔然。
「怎麼,不答應?」
「不,奴婢答應。」隨手將那頂氈帽置於一旁,蘇妹趕緊開口道:「那奴婢現下可以出宮了嗎?」
「本王隨你一道去。」拿着手裏的毛線團起身,周旻晟腳步輕緩的往外走去,下墜的毛線團下頭還吊着一隻死咬住毛線團不放的白雪。
彎腰將白雪抱在懷裏,蘇妹跟在周旻晟的身後出了卻非殿。
「王爺,您,您可以出宮?」用寬袖替白雪遮着冷風,蘇妹縮着脖子跟在周旻晟的身後開口道。
「呵。」嗤笑一聲,周旻晟並未答話,只帶着蘇妹拐進了南宮的後園子。
後園子處,宋嬤嬤正在摘着梅花,看到周旻晟過來,趕緊上前行禮道:「王爺。」
「本王要去渭南郡王府住幾日,你給本王弄輛馬車過來。」
「是。」宋嬤嬤也不多問,應了一聲之後便轉身退了下去。
「王爺……您還要在,渭南郡王府裏頭住下來?」趿拉着腳上的木屐,蘇妹踩着一地素雪踉蹌的疾走到周旻晟的身旁,眸色微怔道。
「怎麼,你不想住?」抬手將蘇妹懷裏的白雪拎過來,周旻晟垂眸看了一眼面前的梅花,突然摘了一支遞給蘇妹道:「拿着。」
吶吶的伸手接過那支梅花,蘇妹猶豫半響,終於是鼓起了勇氣,聲音囁嚅道:「奴婢,想住。」
「既然想住,那何必要口是心非的多問?」伸手撥了撥蘇妹捧在手裏的那支梅花,周旻晟捻下一朵將其插到蘇妹的鬢角處道:「你看,這梅花開的多好看,露着花芯,讓人一目了然。」
聽出周旻晟話中的言外之意,蘇妹低垂下眉眼,伸手撫了撫那朵梅花。
她是那麼的讓人一目了然嗎?
宋嬤嬤的動作很快,而且她不僅準備了馬車,就連馬車裏頭的東西都備的一應俱全。
蘇妹跪坐在軟墊上,小心翼翼的將手爐遞給周旻晟,然後垂眸看了一眼面前溫熱的茶水道:「王爺,您要吃茶嗎?」
「不用了。」裹着身上的大氅,周旻晟靠在馬車壁上細細逗弄着手裏的白雪。
蘇妹縮着身子坐在一旁,纖細的身子隨着馬車微微顛簸,馬車裏頭靜的厲害,蘇妹不知為何突然感覺有些微的尷尬和不適。
「拿着。」將那頂剛才被蘇妹置於卻非殿裏頭的氈帽扔給她,周旻晟又不知從哪處掏出來一個繡簍子道:「繡吧。」
「繡,繡什麼?」看着那頂氈帽,蘇妹睜着一雙眼還沒反應過來。
「長兔耳。」話罷,周旻晟便徑直閉上了眼開始假寐。
捧着手裏的氈帽,蘇妹猶豫片刻,然後才側身翻了翻繡簍子,只見裏頭針線布料俱全,就連那做兔耳的皮毛都備好了,而且正巧與氈帽的布料一致。
撫了撫那細膩的白絨皮毛,蘇妹就着馬車晃動時從馬車帘子處鑽進的光穿了針線,然後垂眸開始繡兔耳朵。
雖然不知這周旻晟繡了兔耳朵是要做什麼,但是蘇妹覺得,既然他幫自個兒出了宮,那這情她是一定要還的。
端坐在馬車裏頭繡着那一雙兔耳,蘇妹靠在馬車壁上,懷裏也抱着一個手爐,繡的冷了就停一會子捂捂手。
「喵……」白雪從周旻晟的懷中鑽出,一蹦就跳進了那繡簍子裏,蘇妹趕緊把它抱出來,然後將那些繞在它身上的線頭撥開道:「這裏頭都是針線,你可不能進去,會被扎疼的。」
說罷話,蘇妹將白雪置於自己的膝蓋上,然後將自己的手爐塞到它的懷裏。
蜷縮起身子抱着手爐,白雪迷迷糊糊的閉上了眼。
小心翼翼的將一旁的毛毯蓋在自己腿上,蘇妹拉起毛毯邊緣,順勢一道蓋住了白雪軟綿的小身子。
一側,周旻晟動了動身子,將懷裏的手爐給扔了出去。
看到那被棄置於自己腳邊的手爐,蘇妹彎腰將其拾起,然後伸手試了試上頭的溫度。
手爐果然已然不是很暖,所以才會被周旻晟給扔出來。
蘇妹捏着手裏的手爐略思片刻,然後將白雪懷裏的手爐拿出,重新給周旻晟塞進懷裏,最後又給他掖好了毛毯。
換了一個手爐,白雪有些不適的動了動身子,但依舊閉着一雙眼沒有被驚醒。
馬車之中重新沉靜下來,蘇妹伸手撫了撫白雪的小腦袋,然後繼續繡起了長兔耳。
外頭的雪下得愈發大了幾分,馬車轆轆行駛在空無一人的寬長大路上,片刻之後從一側角門拐進,直進了一方大府內院。
蘇妹伸手揉了揉自己酸疼的額角,抬眸之際就見周旻晟早已睜開了雙眸,正目不轉睛的盯着自個兒瞧。
下意識的垂下了腦袋,蘇妹伸手撫了撫面頰道:「王爺,這是到渭南郡王府了嗎?」
「自然不是。」慢條斯理的收回視線,周旻晟懶洋洋的伸手揭開腿上的毛毯,然後側眸看了一眼身旁的馬車窗子道:「是尚書府。」
周旻晟話罷,外頭便傳來一陣低緩的輕喚聲道:「王爺?」
「嗯。」慢吞吞的應了一聲,周旻晟抬手牽過蘇妹的手,然後一把拎起她懷裏的白雪一道下了馬車。
馬車外,褚衛正躬身垂首的站在那處,抬手與周旻晟作揖。
「王爺,這是青磬院,您若是看着不滿意,臣再去安排。」
「不必了,就這處吧。」牽着蘇妹的手走在被打掃的萬分乾淨的庭院之中,周旻晟隨手扔下手裏的白雪,然後頭也不回的與褚衛道:「把馬車裏頭的東西都給本王搬進主屋。」
「是。」褚衛應聲,轉身吩咐那站在一旁的老頭搬運東西。
蘇妹被周旻晟牽着,進到了青磬院的主屋之中。
覆着厚氈的主屋裏打掃的十分乾淨,家具嶄新,一塵不染,角落處置放着三四個炭盆,正中間是一張小案,上頭擺放着的香爐點着檀香,細白散霧正裊裊而升。
「王爺,這些東西置於何處?」褚衛帶着那老頭進屋,畢恭畢敬的跟在周旻晟的身後道。
「放裏屋吧。」
「是。」領着那老頭將東西收拾好,褚衛又將那老頭帶到了周旻晟的面前道:「王爺,這僕人不會說話也聽不見,您盡可放心差使。」
「嗯。」上下打量了那老頭一番,周旻晟隨手揮退褚衛道:「沒什麼事了,你去吧。」
「是。」褚衛應聲,帶着老頭躬身退去。
蘇妹抬眸看着這佈置華貴精細的屋子,好奇的用目光兜轉了一圈,然後才與周旻晟開口道:「王爺,今晚上奴婢住在何處啊?是隔壁屋子嗎?」
這是一座三進三出的院落,屋子也有數十間,蘇妹根本就不覺得自個兒會沒地方睡。
作者有話要說: 兔,兔兔?女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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