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室裏頭的油燈已然燃盡, 沒有窗子的小室被緊閉着房門,裏頭漆黑一片, 伸手不見五指。
蘇妹蹲在木門後說的口乾舌燥, 但那人卻還是不肯放她出來。
「王爺……」軟綿綿的又拍了拍面前的木門, 蘇妹蜷縮着身子蹲在地上, 耳邊是無盡蔓延的晦暗沉靜, 那寂靜的暗色幾乎要將她包裹沉溺, 永困其中。
木門外一點動靜也無,蘇妹蹲在小室里,只感覺自己心慌的厲害,就好似整個地方就只剩下她一人, 無聲無息的暗色將她吞噬, 幾乎侵蝕她的神智。
「王爺……」帶着哭腔的聲音軟綿綿的透過木門傳入周旻晟的耳中, 他提着後裾坐在木門邊, 面無表情的把玩着手裏的黑色石子。
卻非殿側邊的窗欞大開,慘白的日頭浸着秋意披散而入, 印在那黑色石子之上,顯出一抹七彩曜色。
千金難求的黑曜石,驅邪避難,價值昂貴,但在周旻晟這處,卻也不過就是用來把玩的小東西。
「王爺,您與奴婢說說話,奴婢哪裏錯了, 您告訴奴婢,奴婢改……」隱忍的哭聲從小室內傳出,酥酥簌簌的鑽進周旻晟的耳中,平白的讓人心生憐意。
周旻晟捻着黑曜石的手一頓,片刻之後才低啞開口道:「本王的母后是陳家嫡女,自小就被教導為後之道。」
「……王爺。」蘇妹蜷縮着身子靠在木門上,不知那周旻晟為何會突然與自己說這話。
「母后的身側有一奶娘,名喚蓮心,哦,對了,現在應當是喚做玉金。」
聽着外頭那周旻晟漫不經心的話,蘇妹陡然便瞪大了一雙眼,玉金?那不就是周宮的掌事嬤嬤嗎?
作為周宮的掌事嬤嬤,玉金嬤嬤掌管着宮中所有的大小事務,包括發放俸祿,分配宮女等諸多大事。
所以那時自己被與文鴦調換留在南宮,也是這玉金嬤嬤做的主?畢竟那時候來南宮傳這消息的,可是玉金嬤嬤身旁的寧秋姑姑。
她一個小小的宮女,怎麼可能會勞動玉金嬤嬤的大駕,所以最有可能的,便是這玉金嬤嬤幫的不是她,而是周旻晟,或者應該說是這玉金嬤嬤奉了周旻晟的命令,將她從奚官局給調回來的。
咬着唇瓣,蘇妹細思極恐。
她原本以為,這周旻晟一個廢太子就算是在周宮裏頭有殘留的勢力,那也應當只能做些小動作保命而已,卻是不想這大半個周宮,竟然有一大半還在陳家的手上。
不過這廝此時與自己提這事是想做什麼?難道是……
「奴婢,不該食言而肥。」沉下焦躁的心緒,蘇妹緩慢的咽了一口氣道:「奴婢一輩子伺候王爺,只有王爺棄了奴婢,奴婢定不會離王爺半步。」
大半周宮在陳家手下,也就是說這周宮裏頭的動靜,周旻晟都能知道的一清二楚,所以她急着想脫離南宮,找青瓷幫忙的事兒,這廝肯定也是已經知道了。
蘇妹話罷,木門外久久沒有動靜,她抬手小心翼翼的叩了叩木門,聲音細軟,略帶着沙啞哭腔道:「王爺?」
「吱呀」一聲,木門被打開,周旻晟站在門口捏着手裏的黑曜石,居高臨下的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蘇妹,輕慢的勾起唇角道:「真乖。」
被外面慘白的日頭一照,蘇妹下意識的便眯了眯眼,她抬起小臉,模糊的看着那站在自己面前的周旻晟,只感覺渾身百骨都充斥着一股毛骨悚然的陰森感。
此時的蘇妹,就好似未穿衣裳一般,只一眼,便能被眼前的人一眼看透。
伸出纖瘦手掌撫了撫蘇妹那浸着冷汗的白細額角,周旻晟的指尖帶着一抹熟悉的涼意輕按在她發紅的眼角處道:「行了,去做晚膳吧。」
動了動自己蹲的發麻的腿,蘇妹哆哆嗦嗦的從地上起身,邁步時腳下一個踉蹌,直接便撞在了周旻晟的身上。
單手扣住蘇妹裹着綬帶的素腰,周旻晟低笑一聲,吞吐着熱氣的唇瓣抵在她纖細的脖頸處輕咬一口道:「我的好妹妹真是愛撒嬌。」
聽着周旻晟的溫柔語調,蘇妹捂着脖子身子一顫,趕緊直起了身子,然後也不管腳上的崴傷,跌跌撞撞的就衝出了卻非殿。
難得的晴日,蘇妹的心緒卻晦暗非常,她蹲在小廚房裏,眸色呆滯。
「蘇妹,蘇妹……」突然,小廚房外傳出一道清脆呼喊聲,青瓷提着裙裾,歡歡喜喜的跑進小廚房道:「蘇妹,崔尚功已然答應了,說若是你想回去,便隨時能回去,就算是想去麗昭儀那處,她也能幫忙。」
抬眸看向那蹲在自己面前神情興奮的青瓷,蘇妹抿了抿唇,半響之後才開口道:「不用了,我突然覺得我在這處挺好的。」
「……怎麼了?你怎麼突然又改變主意了?」蹙眉看向蘇妹,青瓷聲音疑惑道:「剛才不是還好好的嗎?」
「沒事,就是覺得有些累了。」替青瓷端過一個小木凳,蘇妹又給她拿了一碗茶水道:「南宮裏頭沒什麼事兒,只要伺候好那沂王便行了,比麗昭儀和尚功局裏頭輕鬆多了。」
「蘇妹,你眼睛怎麼紅了?」斂下面上笑意,青瓷定定的看着她道:「是不是那沂王欺負你了?」
「沒有。」清淺的彎起唇角,蘇妹聲音細軟道:「我只是不想再折騰了,南宮也好,尚功局也罷,現下那孫正德都已然不在了,我在哪處都無礙。」
「既然在哪處都無礙,那你為什麼不回尚功局呢?」接過蘇妹的話,青瓷的眸中顯出一抹悲色道:「我還以為又能與你在一處了呢。」
「傻青瓷,我們現下不也在一處嘛。」伸手握住青瓷的手,蘇妹放緩了幾分聲音道:「就是煩勞了你多跑了那麼幾趟。」
「瞎說什麼傻話呢。」輕掐了掐蘇妹的手背,青瓷嘆出一口氣道:「罷了,你若是想留在南宮那就留着吧,反正尚功局裏頭最近不安穩,你這性子再回去,怕是只有吃虧的份了。」
「怎麼個不安穩法了?」
「還不是那渭南郡王府的縣主,這不滿意那不滿意的,直將咱們尚功局當她自個兒府里的繡娘館了。」青瓷臭着一張臉,沖蘇妹抱怨道:「你說這縣主,長的這般好看,怎麼脾性這樣差呢?」
「大概是被寵壞了吧,不過也許心性是不差的。」
「你呀,做什麼給別人說好話,這時候你不是應當與我一道將那縣主臭罵一頓的嗎?」瞪着一雙圓眼,青瓷裝腔作勢的擰了擰蘇妹的胳膊。
「好好,待我碰着那縣主,便替你將她臭罵一頓。」歪着腦袋,蘇妹媚眼淺笑。
「你當你自個兒是那縣主的親娘了?還將人臭罵一頓,我怕你還沒開口啊,就已經被那縣主差人拖下去鞭笞五十大板了。」嫌棄的看了蘇妹一眼,青瓷灌下手裏的那碗茶水道:「好了,我就不多留了,那縣主多事的緊,我得趕緊回去了。」
「嗯,走慢些,當心地上滑。」
青瓷提着裙裾,匆匆忙忙的便出了小廚房,片刻之後就沒了影,蘇妹坐在小木墩上慢吞吞的揉了揉腳,然後從身後的木桌下面抽出上次還未用完的一些彩墨。
小時候最是歡喜跟在她屁股後頭亂晃的愛哭鬼也長大了,今日她看的匆忙,沒有看清二妹的模樣,不過想着,應當是差不了的。
勾着唇瓣,蘇妹趴在木桌上頭描描畫畫,清艷小臉印在暈黃的油燈之下,仿若裹了一層細膩白玉。
「娃娃……娃娃……」突然,一道鬼鬼祟祟的聲音從小廚房門口傳來,蘇妹扭頭看去,只見那蘇俊茂探頭探腦的蹲在小廚房門口環顧四周,一副如臨大敵的緊張模樣。
「包包,你做什麼呢?」好笑的看着蘇俊茂,蘇妹放下手裏的毛筆,朝着他招了招手道:「進來坐吧。」
躡手躡腳的鑽進小廚房裏,蘇俊茂蹲在蘇妹身旁環顧四周,然後一腦袋直接便扎進了木桌下頭。
「……包包,你躲什麼呢?」
「上次我不知怎的,一覺醒過來就在尚功局門口了,娃娃,你這南宮裏頭……是不是不乾淨啊?」掩着唇瓣,蘇俊茂一副疑神疑鬼的模樣道。
被蘇俊茂的話說的心神一震,蘇妹突兀想起那時候周旻晟與自個兒說的話,她抬眸看了一眼小廚房裏頭的油燈,不自覺的捏緊了自己的雙手。
「娃娃?」沒有聽到蘇妹的回話,蘇俊茂愈發緊張了幾分。
「包包,這鬼神之說你信它有,它便有,你信它沒有,它便沒有,有些事只是人為天定罷了。」輕緩的說着話,蘇妹從小木墩上起身道:「出來吧,蹲在下頭像什麼樣子。」
聽到蘇妹的話,蘇俊茂躊躇片刻,終於是慢吞吞的從木桌下頭給鑽了出來道:「娃娃,我從昨晚到現在都沒吃什麼東西,有些餓了。」
「沒吃東西?你怎麼會沒吃東西的?」蹙眉看向蘇俊茂,蘇妹聲音微沉道:「包包,你只有照顧好了自個兒,才能照顧好娘親和二妹。」
「我知道了。」囁嚅着應了蘇妹的話,蘇俊茂搭攏着腦袋,高壯的身子蹭在蘇妹的肩膀處道:「娃娃你看,我又給你帶了一包酥糖。」
說罷話,蘇俊茂獻寶似得從寬袖暗袋之中掏出那包酥糖遞給蘇妹。
「你沒用膳是不是就為了回渭南郡王府拿這包酥糖?」責怪的看了一眼蘇俊茂,蘇妹抬手接過那包酥糖道:「好了,下次可不能再這樣了。」
「嗯。」衝着蘇妹鄭重點頭,蘇俊茂那張俊雅面容之上顯出一抹傻笑道:「娃娃長的真好看。」
「知道了,知道了。」將那包酥糖小心翼翼的放入寬袖暗袋之中,蘇妹抿唇笑道:「這就給你做點吃的。」
「我倒是還沒嘗過娃娃的手藝呢。」跟在蘇妹身後亂轉着,蘇俊茂神色好奇的看着蘇妹忙碌。
「我也只會做一些簡單的菜食,再難的就端不上枱面了。」一邊說着話,蘇妹一邊將手裏的雞蛋打在瓷碗之中道:「有些剩下的米飯,我給你放個蛋炒炒。」
「嗯,娃娃做什麼我都吃。」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一更~大概18點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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