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女子四肢大張,被禁制釘貫穿手腳釘在牆上,還有一根禁制釘從下頜而入,頭頂而出,牽着從頂壁垂下的粗壯鐵鏈。血水自傷口滲出,點點滴在地上,在她身下匯成一片血泊。
換成常人這早就是具屍體,女子卻還有氣息。她的胸脯緩緩起伏,並不像瀕死狀態,只是被束縛住了。
她甚至還有意識,在石壁和結界被打破的瞬間,腦袋微微偏轉,也讓凱恩看清了她的面目。
凱恩並沒有一眼就認出她,不過早在雲層之上時,黑鯨發來的行動環境信息就顯示這裏守衛級別非常高,還有疑似傳奇級別的秩序神職者囚徒,那時他對目標身份就有所猜測了。
現在看清女子的衣着和束縛手段,凱恩的猜測被肯定了大半,再由隨身虛靈比對信息庫,半秒之內就獲得了肯定的答案。
這個受難女子,正是秩序教廷的聖女,在曙光帝國里擁有超然身份的波迪娜公主。
凱恩帶着一部分地獄蠻子,臨時配屬到第一方面軍里,準備在聖女祭當天再度進攻神皇堡。不過作為第一方面軍的高階指揮官,戰場其他領域的情況也必須了解。
所以他知道,在這場聖女祭里,最有份量的祭品就是秩序聖女。
與那些資質不佳只是代用品的聖女或者「候補聖女」相比,真正算得上秩序聖女的其實就三位。
哈德朗公主艾莉爾曾經是最純粹的秩序聖女,現在已經逃到赤聯,背叛了秩序信仰。
現任皇帝的監護者奧弗琳也是位聖女,雖然這個身份更多只是象徵性的,是用來加強教廷與帝國聯繫的工具,可畢竟身份非常特殊,人們都相信這個象徵隨時會變成實質的。
另一位聖女是瑞姆王國公主波迪娜,她的聖女身份既有政治層面的屬性,在信仰層面上也很純粹。更難得的是,她還是神皇時代凡人特蕾希婭用來遏制北方教會,女神化身時代用來監視秩序教廷的中立者。
當情報局獲得了聖女祭的消息後,就推斷波迪娜公主有成為祭品的可能,自然也有與赤聯合作的可能。還沒來得及搭上線,波迪娜公主就失去了蹤跡。
情報局將找到波迪娜公主作為破壞聖女祭的優先項目,可惜瓦倫丁全面戒備,連中立神祇的職業者都被清查和驅逐,赤聯這邊也因為不希望打草驚蛇,破壞聖女祭當天的行動,禁止在瓦倫丁有太大的動作,搜尋工作完全沒有進展。
現在這位秩序聖女,就以這種極端不雅的受難者之姿,出現在凱恩眼裏。
凱恩一口氣嘆過,緊接着又發出了更大聲的嘆息。
「這可麻煩了……」
凱恩在行動頻道上說:「我現在是不是該馬上撤退?」
頻道里只有老胡克和在第一艦隊擔任參謀長的茵絲,灰精靈luoli已經扛起了赤聯海軍上校的肩章,走上了她嚮往的星辰大海之路,不再是總貼在李奇身邊的小跟屁蟲了。
老胡克施放傳奇級別的推鍋術:「這是你以權謀私拿到的任務,過程中遭遇的任何問題,都由你自己負責,凱恩政委。」
茵絲也不幫忙:「你是第一方面軍的前敵委員啊,有權依照現場狀況做臨時處置,遵從自己的本心吧,凱恩將軍!」
情報局的白鼠進入頻道,焦灼的道:「人都找到了怎麼能放手呢?能爭取到波迪娜跟我們合作的話,那可是我們統一戰線的重大勝利啊!」
凱恩趕緊抓住白鼠:「既然是情報局的要求,我就繼續吧。哪怕教廷會因為最重要的祭品被奪走,破罐子破摔,提前舉行獻祭儀式,也無所謂了。」
白鼠慘叫:「不是我們的要求!」
這幾個人都不是尋常人物,凱恩自己就不說了,老胡克是敢以搞殘主力艦隊為代價加速沖入戰場的狠人。茵絲很早就躋身第一序列,跟隨李奇對戰強敵,大風大浪見得多了。白鼠也早從當年的小農奴蛻變為情報局的領導者,不僅領導着東費恩的情報工作,還長期與隱秘、罪行、謀殺、血腥、虐待等邪惡神祇的教會和地下組織周旋,沒有堅定意志和鋼鐵手腕可干不下來。
現在四個人居然爭着推鍋,還是因為責任太重大了。
僅僅只是把破壞聖女祭祀的行動提前一天還是其次,聖女祭祀意味着秩序女神的力量補給,對「救世白金聯盟」正在展開的行動也會產生連鎖反應,完全打亂了計劃。
茵絲找到了解決方案:「還是請示總樞機吧……」
凱恩勉強接受:「最好幾秒之內就有結果,我已經感應到……」
茵絲只是頓了一頓,她在極短的時間裏通過絲絲心靈網絡的特別連接,聯絡上了李奇。
然後灰精靈luoli嘆氣:「爸爸……不,總樞機正在跟薇姬姐靈魂共鳴,加快銀月之心的晶格爐技術研究進度,他說三個小時後有空。」
凱恩苦笑:「三個小時,總樞機只能看到結果了。」
白鼠最了解情況,出了主意:「這次行動本來就是總樞機的指引,如果真的出了問題,責任都是總樞機的,凱恩將軍您就大膽的決斷吧!」
老胡克真誠的說:「是啊,你跟總樞機一定心有靈犀,才主動搶到這個任務,相信自己!不管做什麼決定,我們都支持你!」
茵絲也不費話了:「加油!凱恩!」
凱恩深呼吸,又一次嘆氣:「我可以說髒話嗎?」
地下室里,波迪娜艱辛的開口:「你……是誰?」
急促而雜亂的腳步聲同時響起,還有陰冷而躁亂的力量波動搶在腳步聲之前逼近。
剎那間凱恩就做出了決定,只有波迪娜的話,撤退倒無所謂,可上面還有一對少年男女,要帶走就必須展示出強大的力量,那樣的話照樣會刺激到敵人,撤不撤有什麼區別呢?
「看來計劃得提前了。」
他在頻道里說完這一句,金紫光芒閃動,動力錘跳在了手裏。
單手持錘,凱恩朝側面的空氣砸落。
先是鐺的一聲脆響,緊接着是轟鳴悶響,一個身影被硬生生從隱匿狀態里錘出來。
曲線妖嬈的身影發出尖利的慘叫,拉出猩紅血線,重重砸在石壁上。髮絲飄舞,衣裙碎裂,四肢倒折,七竅噴血。
血水散作霧氣,扭曲的人體融入血霧中,發出桀桀冷笑:「不要小看鮮血的力量,赤聯的莽夫……」
話音剛落,凱恩一隻腳跺地,低喝道:「掃帚不到,灰塵不會自己跑掉!」
暗金光塵自他體內盪出,穿透血霧,掠過人體,牽走無數模糊的透明身影。
血霧消散,正向奇詭恐怖畫風發展的扭曲人體也僵住,似乎體內在燃燒一般,自七竅和皮膚中升起冉冉青煙。
「秩序教廷居然墮落到跟鮮血教會合作了,還是說秩序女神終於露出了本來面目,跟真正的邪神聯手了?」
凱恩不屑的說着,雙手一拉,單手錘變成雙手錘,旋身又是一錘。
「不!我就是個傭兵!我可以跟你們合……」
多出來的手腿眼嘴急速收起,那個女子恢復了人形,全身赤露口吐人言,白花花一大片,跟蕩漾着的殷紅相配,無比惹眼。
動力錘落在女子胸口,咚噗兩聲連響,第一聲只是打斷了女子的話,第二聲才讓她的表情凝固。
驚駭的表情維持了半秒不到,女子整個人四分五裂,碎裂的肉塊和骨骼呈扇狀噴射到石壁上,攜帶着的恐怖巨力將整面牆都轟碎,化作血肉與碎石風暴。
風暴將這道帶門石牆之後,正在趕來的衛兵捲入,朝着更深的空間噴去。轟隆隆的悶響連綿不斷,整座主樓的地下都跳動了一下。溢出濃烈的煙塵。
「真是粗糙……」
阿特抽空譏諷凱恩:「沒有我在,連力量都控制不好了,你能幹點什麼啊!」
「專心干你的事!」
凱恩沒好氣的懟回去,來到波迪娜公主身前,握住她頭頂的禁制釘說:「能忍住麼?」
波迪娜公主呆呆的說:「凱……恩……政……委……」
凱恩愕然,這個秩序聖女居然認識自己?
波迪娜努力扯開嘴角,露出有些怪異的笑容:「看……過……幻……景……」
凱恩無語,手上用力,波迪娜忽然大叫出聲:「不——!」
來不及了,凱恩已經將禁制釘拔了出來。在他看來,波迪娜這個級別的人物,這種動靜應該不會造成多大的損傷。
波迪娜的確沒大礙,只是腦袋垂落,大口呼吸,這是束縛減輕的跡象。
但她身邊卻盪開猛烈漣漪,那是空間在劇烈扭曲,有什麼強大的存在要傳送過來。
「果然有坑……」
凱恩點頭,這才是真正的警戒措施。
「不過我帶着更大的坑呢。」
凱恩嘀咕着,隨手甩出一個晶格魔方,瞬間伸展為巨大的囚籠,將包括自己和波迪娜在內,整個地下室的空間都罩住。
漣漪震盪,凝結成若干身影,個個都散發出接近傳奇的力量波動,領頭那個更是確鑿無誤的傳奇。
十多個身影穿着金白交織,裹住全身的戰甲,手持各種一看就非凡物的神導武器,將凱恩跟波迪娜公主團團圍住。
「好大的膽子,居然真的敢動波迪娜聖女。」
為首那個傳奇居然是個很年輕的少女,提着類似多管機槍的碩大武器,沉冷的說:「現在束手就擒吧!你已經插翅難飛……」
話沒說完就意識到不對,看似站在地下室里,感覺卻置身於另一處空間,這時候才看到將整個地下室罩住的金紫囚籠。
凱恩微笑着說:「沒錯,你們已經插翅難飛了,束手就擒吧。」
那個少女呆了呆,猛然尖叫:「是你——!」
………………
地面上,蠻子的小隊頻道里,阿特的頭像不停閃爍:「兄弟們!好好搞!這可是我第一次單飛,大家可要給我紮起啊!」
其他十多個頭像刷出一堆「沒問題」、「看我們的」、「阿特與政委同在怎麼可能不紮起呢」,氣氛異常熱烈。
在「凱恩序列」里,阿特的存在並不是秘密。對這個來自曙光,跟凱恩同體共生,一同闖過了深淵,最終被女神小紅拯救的獨特靈魂,大家是既好奇又欽佩。
現在阿特正在調遣隱身於暗處的蠻子們,通過他採集到的信息,讓蠻子們給出具體的行動指令。
蠻子們就像握着手柄操縱遊戲角色一樣,讓塔斯米躲避、機動、攻擊。他們的指令匯總到阿特這裏,由阿特選擇最優化的指令,操縱塔斯米的身體變作實際行動。
阿特敢於讓塔斯米深入敵陣,不僅因為有晶格魔方護身,有星紋晶鈦武器,還在於他擁有的類似虛靈的能力。
阿特也是被逼出來的,為了不讓凱恩的隨身虛靈搶自己飯碗,他瘋狂的訓練自己,讓自己具備了極其快速的計算能力,以及更可怕的「微時控制」與「分時操作」能力。後者已經深入到時間領域,讓阿特接觸到了浩瀚的新世界。
現在他就是通過分時操作,讓自己變成類似智靈的存在,同時與十多個蠻子通訊,匯總他們給出的指令。再通過基於命運法則的微時操作,分析這些指令的可行性和最優解,甚至預測出執行結果。
在他的控制下,塔斯米已經化身為格鬥技藝大師,而且還是帶着預知能力的那種。即便被無數秩序之手圍攻,依然遊刃有餘。塔斯米無法承受太高級的神術和太強大的赤紅之力,只能走技藝路線了。
晶格魔方準確無誤的格擋每一次攻擊,淡金光刃提前到位,劈中人體或者砍斷武器。少年的身體更像是魔偶一般,前進後退,撲跳旋身,每一個動作都像是用最小單位的尺子丈量測算過一樣。
圍攻塔斯米的秩序之手士兵越戰越膽寒,總感覺自己並不是在跟一個活人戰鬥。而塔斯米自己也有同樣的感受,他就覺得自己就是個提線木偶,被密密麻麻並且無比堅韌的絲線牽引着,做出一個個自己平時絕對不可能做出的動作。
當然,不時聽到的喀喇斷裂聲,以及無比劇烈的疼痛感沖淡了他這種感受。而這些疼痛又被溫暖的氣息包裹住,完全不妨礙他做出下一步動作。
「卡馬克」注意到了他的擔心,桀桀的笑道:「別擔心你的身體,只要有我在,就算腦袋被拍爛,都能原地滿血滿巴夫復活!」
與此同時,阿特在小隊頻道里還在嚷嚷:「夥計們,不是自己上陣,你們就只有這點能力了嗎?我還沒看到更奔放的節奏,更強大的氣勢和更精妙的技藝!」
「嗨起來啊夥計們!不是自己出手,卻是自己操縱的戰鬥,而且還是真實的,這不就是最好的放鬆嗎!」
蠻子們紛紛鼓譟,譴責凱恩的欺騙行徑,都以為是來放鬆的,誰知道是這种放松啊。
不過……自己的指令被阿特操縱那個少年,一次次驗證,還真的挺有成就感呢,可不是一般的幻景格鬥遊戲能比的。
蠻子們心頭的憋悶和不爽散去,繼續專注在這種「競爭式角色扮演格鬥技藝遊戲」上。
等十多個秩序之手先後撲地,地上血水橫流時,後方押陣的戰團長貝奇終於忍不住了。
他還是沒有找到那些潛藏在暗處的強大敵人,而地下異乎尋常的動靜,也讓他異常不安。
「好了,讓我來解決吧。」
他揮退手下,心說這次可得認真了。
然後自嘲的苦笑,作為一個傳奇,還裝備齊全,對上一個裝備不全的見習超凡者,居然還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所以啊,女神為什麼要創造永恆秩序,就是要讓這種狗屁的事情煙消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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