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灑在臉上,暖暖的,痒痒的,還香香的……
香香的?
卡爾-薩達爾睜眼,驚出了一腦門汗,從板凳上跳起來不迭的道:「該死該死!真是該死!又睡着了,公主殿下恕罪!」
這是一座小城堡的露台,四周山巒合抱,異常險峻。罩住城堡的透明屏障之上,一隻只像是獅鷲的飛禽掠過,遠處山頭還迴蕩着小獅鷲嗷嗷待哺的鳴叫聲,不愧是獅鷲山脈的腹地。
離薩達爾不遠的長椅上,柔弱而脆嫩的嗓音很嚴肅的說:「薩達爾先生,您既然肩負起了護衛我的工作,就要認真盡職啊。要是其他騎士也像你一樣,工作的時候打瞌睡,王宮不就成了菜市場,城門也成了擺設嗎?」
一個少女轉頭看着他,直直長長的暗金髮絲隨着她的動作灑到肩上,那張像是白玉細瓷的俏臉曬得粉粉的,令人垂涎欲滴。
少女用淺藍色如寶石般的眼瞳盯着薩達爾說:「所以啊,我不恕罪,薩達爾先生,懲罰是……今天不准洗臉!」
薩達爾一張老臉原本皺得能擰出水了,聽到這話愕然,正要去抹,少女又道:「也不准抹!」
長椅旁邊立着個跟少女年齡差不多的女僕,掩着嘴噗哧笑了。
薩達爾掏出鏡子一看,自己的臉被畫成了貓,勃然大怒:「崔茜!你又在搗蛋!」
叫崔茜的女僕哼道:「是我畫的又怎麼了?誰讓你睡得那麼死,還打呼嚕,吵得公主殿下都睡不着!殿下晚上睡不着,只有白天曬着太陽才能睡,你又不是不知道。」
薩達爾惶恐的低頭行禮:「對不起,公主殿下,我真是罪無可赦!」
「好啦,我現在也不想睡了,你就不必守護我了,去忙自己的事吧」,公主優雅的揮手:「記得我的命令,晚餐的時候我要檢查的。」
薩達爾很苦惱,不過公主殿下的命令不能違背,他只好行禮離開,思忖着到哪裏去躲躲,千萬別被塔倫斯揪着了。到時候老頭一問是怎麼回事,知道自己在工作的時候打瞌睡,可要被他數落一整天。
薩達爾離開後,露台上一主一仆同時咯咯笑出聲了,被稱為公主殿下的少女笑得尤為快活。
公主指着女僕,粗聲粗氣的學薩達爾:「崔茜!你又在搗蛋了!」
女僕不依的埋怨道:「分明是公主畫的,真是冤枉啊!」
兩人笑得在長椅上跌作一堆,互相撓起了胳肢窩,到最後只剩下喘息的力氣。
喘了許久,也就十五六歲的公主低低的道:「在這裏的日子真是開心啊,我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麼輕鬆和開心過。謝謝你崔茜,謝謝你陪伴我。」
女僕下意識的道:「公主殿下,我是您的侍女啊,伺候您就是我的使命。」
公主不滿的道:「叫我芮蘿爾,說過的,沒人的時候就叫名字。」
她的語氣變得有些哀怨:「還有,如果不是你的使命,你就不會陪伴我了嗎?你不喜歡我嗎?」
女僕崔茜抱住她:「當然喜歡啊,公……芮蘿爾殿下,沒有人不喜歡您。」
「我只要你喜歡就好了,哦,還有塔倫斯爺爺和薩達爾先生……總之這個城堡里的所有人」,公主回抱崔茜:「漢森伯爵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他,每次跟他見面總是累得很。」
聽到這個名字,崔茜神色一黯,輕輕拍着公主的背說:「那可不行啊殿下,至少不能讓伯爵看出你在厭煩他,畢竟您是靠着他的庇護才能活下來的。」
公主搖着腦袋:「我想去神隕高原,想離開這個地方,跟魔女殿下們呆在一起,薩達爾先生說的那些事情好有趣啊。」
崔茜嘆氣:「但你是公主,克斯特王國的公主。就算是塔倫斯爺爺,也沒辦法帶走你。」
公主將頭埋進崔茜的胸口,沉默了好一會才說:「所以,塔倫斯爺爺和薩達爾先生也跟漢森伯爵一樣,在他們眼裏,我就是一件工具對嗎?」
崔茜僵住,久久無語。
城堡深處的房間裏,薩達爾頂着一張大花臉,手按着絲絲魔女電台,全神貫注的接收信息。
本來想躲起來的,可每天這個時候都得通過電台跟中央聯絡,他終究沒逃過塔倫斯和其他人的笑話。
許久後他吐出一口長氣,有些虛弱的說:「情報局的白鼠跟海爾瓦今天就會到,緹娜和茵絲殿下她們在西邊還有事要辦,得晚兩天才能過來。」
穿着一身樸素麻袍,顯得肅穆而精神的老頭搖頭說:「那可等不及了,我明天就得出發去達米婭那邊。東南方向的革命星火已經燃起來了,必須要有正確的引導。達米婭和萊布的溝通不怎麼好,兩邊意見不合,沒個人可以拍板。」
「不必擔心通訊問題,達米婭那邊可以直接跟中央聯絡。」
老頭正是塔倫斯,以費共中央特派代表和費共克斯特分部主任的身份在克斯特開展工作,現在形勢變化,老頭幾乎是燃燒着生命,忘我的投入。
「萊布那邊……情況很複雜啊。」
旁邊的年輕人嘆道:「老主任,您過去跟他好好說吧。他滿心想的只是克斯特人的事情,他和克斯特群鷹軍團的領導也很牴觸達米婭殿下的狗頭人軍團。」
年輕人是之前在無關谷工作的荊棘牧師拉維爾,塔倫斯來到克斯特後,急缺可靠的本地成員,就把他帶在了身邊。
塔倫斯哼道:「我理解他們那些人身為克斯特人的鄉土感情,不過我們的大同主義事業是全費恩一盤棋,怎麼能把克斯特的利益擺在最前面?」
老頭的手指戳得桌子篤篤響:「這是路線錯誤!當初諾頓那邊的事情是怎麼搞出來的,就是因為路線不對,行動越積極錯誤越大!」
拉維爾還是在為同僚說話:「萊布還沒那麼激進,他其實也盡力了。克斯特群鷹軍團里的大部分領導都是倉促發展的,把他們擰成一股繩的口號還是推翻瘋王,解放克斯特,克斯人自己當家作主。」
「大部分人還是有革命覺悟的,只是革命認識不足」,老頭說:「我會努力做工作,儘量把更多的人爭取過來。至於那些宣揚費共即將侵略克斯特,主張克斯特的革命克斯特人自己說了算的人,他們已經不是認識問題,而是立場問題。」
老頭的語氣變得深沉:「我們費共絕對不會對革命群眾開槍,但那些蠱惑群眾為他們個人利益和錯誤立場而戰的傢伙,我們可不會客氣!」
薩達爾在旁邊喘夠了氣,嘿嘿笑道:「機動要塞離折劍要塞可沒幾天路程了,看那些傢伙怎麼鬧。」
然後他收斂笑容,猶豫着說:「既然現在是這樣的情況,芮蘿爾公主這邊,我們不能繼續讓她留在這裏啊。那個漢森,一看就是搖擺不定的投機分子,如果瘋王帶着大軍要跟少爺那邊決戰,他說不定會狗急跳牆,把公主和我們都賣了。」
塔倫斯和拉維爾不約而同的看着他,眼裏滿是驚奇。
這個大咧咧傻乎乎,跑過來就是當通訊員的傢伙,腦子怎麼一下子這麼好使了?
「薩達爾」,塔倫斯嘆道:「這些事情,是你的騎士信仰推轉了腦子才想到的吧?」
塔倫斯帶着薩達爾和拉維爾等人跟漢森伯爵搭上了線,那時候漢森伯爵正謀劃擁護貝利諾的姐姐,聯絡諸多舊貴族,一同攻下獅鷲城,作為新克斯特的王都。
漢森的謀劃還沒付諸實施就失敗了,貝利諾抓住了他姐姐,殺了全家老小,他們的頭顱成了王宮大門前又一批刷新物。
不過貝利諾遺漏了一個人,正是他的侄女芮蘿爾。按貴族繼承法算,芮蘿爾是老國王這一系裏,除了貝利諾外唯一還擁有繼承權的後裔了。
攻打獅鷲城的計劃自然作廢了,漢森伯爵只能把芮蘿爾帶到了安全地帶另找機會。這時候塔倫斯跟漢森接上了線,漢森自然大喜,為了表示誠意,甚至將塔倫斯他們安排到了芮蘿爾隱藏的小城堡里,作為費共的地下活動基地。
對費共來說,漢森伯爵和芮蘿爾這條線連接着眾多克斯特舊貴族。他們還掌握着相當多的人口和土地,在貝利諾還是雙方的共同敵人時,這條線不能輕易斷掉。
費共當然沒想過要依靠舊貴族成什麼事,但在沒有切實掌握克斯特之前,這幫人要壞事很容易,並且攔不住。
「貝利諾還沒有南下,我們不能放棄努力」,塔倫斯再語重心長的道:「我知道你滿腦子都是騎士那堆破爛玩意,遇到一個公主就想全心效勞,甚至不惜捨命保護。不過她的身份特殊,關聯着無數人的命運,後面的話不需要我重複吧?總樞機……嗯,你的少爺應該跟你仔細談過。」
薩達爾那張花臉扭了幾下,最終凝固在呆貓狀態,無奈的長長嘆息。
「騎士……」
薩達爾的思緒轉到另一個方向,他舉起自己的手掌,痛苦的想:「修瑪陛下成軍神了,我如果要跟修瑪陛下走,就當不成少爺的衛隊長了啊。新的騎士之神我根本不認識,祂對我很冷淡,我都跌落到一級騎士了,該怎麼辦啊?」
拉維爾這時候想的是漢森伯爵,他憂心的道:「我們的機動要塞震驚了費恩,貝利諾那邊到現在還沒反應,這很奇怪。我總覺得,那個瘋子說不到會搞出什麼大動靜,到時候漢森那傢伙……主任您知道,他那種人是絕對靠不住的。」
「這倒是,你們這邊也要做好準備」,塔倫斯說:「等白鼠的隊伍到了,安全上應該更沒問題了,如果有什麼事,就馬上撤離。」
薩達爾一個激靈趕緊道:「得帶上芮蘿爾公主!」
塔倫斯和拉維爾對視一眼,再同時看薩達爾,都沒說話。
如果跟克斯特的舊貴族決裂了,芮蘿爾公主不僅再沒了價值,更是個負累。
從來都沒有救世主,也不靠國王和神祇……
費共在克斯特發展起來的革命力量,覺悟雖然還沒到人神革命那個層次,對到底是全費恩革命還是克斯特革命的理解也有分歧,但在凡人革命這個層次上,拋棄國王和貴族這一點卻已經是共識。
現在克斯特本地的革命力量還存在着本地和全局兩派的爭執,要把芮蘿爾公主也帶出來,對本地革命者而言,就是一個極度不安的信號。費共會通過這位公主扶持貴族勢力,維持克斯特的原有體制,或者做其他有損革命者的事情。
「那是一位公主啊,人又漂亮,性格又好……」
薩達爾知道自己錯了,卻一時不明白錯在哪裏,撓着頭訕訕的嘀咕:「帶回去嫁給少爺,也是不錯的嘛,到時候少爺不就有了光復克斯特的大義名分?」
塔倫斯和拉維爾同時翻了個白眼,這傢伙果然還活在舊時代里。
想想就是這麼個傢伙,居然曾經擔任過費共的最高軍事領導人,真是太不可思議了,總樞機把他發配來當通訊員還真是英明的決定。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17s 4.0187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