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擷英一身書香門第養出來的愛好,卻偏偏是個風風火火的性子,由來是想起什麼就是什麼。因她要回娘家去一趟,便直接派下仆把四隻狗送過去,等到王醴接到消息回府,便看到葉慎章被四隻狗堵在前院,進也不敢進退也不敢退。
這位怕狗,往死了怕的那種怕,四隻狗多乖覺,頭回見着怕它們的,遂把葉慎章當新鮮玩具一樣團團圍住。下人也不知四隻狗是不是凶性的,站起來一個高的四隻大狗,毛長且油光滑,一看就是精心調|教過,像這樣的狗要是用來看家護院的,必然十分兇猛。
葉慎章雖看來風采未失,但見了王醴雙目熠熠,如同見救世天神:「重崖兄,快請搭救我。」
往常看着時時都如智珠在握的人,被四隻大狗圍得什麼珠都拋到九天雲外去,王醴也算是大開眼界,他對接下四隻狗的管家問道:「呂姑姑遣來的人可留下什麼話?」
管家:「道是四隻狗着人馴養過,只管好吃好喝伺候着,平日裏別拴着,隨便它們滿處跑,此外還給了一枚銅薰鈴和幾件給狗玩的小物什。」
命人將銅薰鈴取來,輕輕一晃,四隻大狗立刻不再關注葉慎章,齊齊看王醴。各地的馴犬人調|教手法多有不同,但出色的馴犬人,調|教出來的家犬大都能聽懂簡短的口令:「過來。」
四隻大狗有片刻遲疑,但很快就乖乖走到王醴面前一字排開,四隻大狗身上都有紫銅打的銘牌,從左到右分別是大豆小箕、胖達追風。王醴喊「追風」,追風伸長舌頭輕輕「汪」一聲,大豆小箕胖達也是如此。
葉慎章:「欺我不會武!」
「全因你怕。」王醴說着放下銅薰鈴,問管家,「呂姑姑家並未養狗,四隻狗哪裏來的?」
「聽聞是盧夫人弟子送來的,需養到宅子修繕好,約得到年尾去。」
「非看家犬,應當是養着陪家中孩子玩耍的,命人好生餵養。」四隻狗眼裏一點凶光沒有,看家犬斷不會養成這樣。
管家指一名膽大的小廝上前,拿銅薰鈴試了試,果然四隻大狗乖得跟什麼似的,叫跟上就跟上,就跑就跑。也許是前後反差太大,驚嚇一去,滿園上無不覺得四隻大狗招人稀罕得很。
四隻狗被人牽下去,王醴看天色差不多,叫管家擺飯,並請葉慎章入席一道用飯。飯罷,王醴略提了一句如今三法司在查的要案,這要案正是葉慎章給王醴那書匣引發的。
案子王醴只提一句,罷了拂衣欲去時又回頭看葉慎章:「即已負重行八百,剩下的跪也要跪過去。」
葉慎章心頭一震,待去看王醴時,王醴已經走遠。
不日,榮氏女下嫁益安侯次子,婚禮連擺三天席面,各路人馬皆請個遍,一時間人人道榮氏女好命。初婚侯府世子,再嫁又是高門,偶爾也有人道那益安侯府果真是新貴門,嫡出子娶親亦這般不講究。也有人道,榮氏女貌美才高,嫁益安侯府次子,乃屬下嫁,益安侯府可算是撿着美玉,還有什麼能稱不講究的。
孟約這時在鹿邑縣,也曉得了女主已經再嫁,對此她竟不自覺嘆口氣:「誒,益安侯府是個大坑啊,雖然以後會有男主那樣的福利治癒她,可想想得先經過益安侯次子的磨礪……還是男十八號前任的劇本好混。」
寫《三醮》的作者,是個出名的後媽,筆下男主女主,主要男配女配,哪個不是被虐得死去活來。即使是最後能圓滿大結局,都要給男主女主及主要配角,留下那麼一點永遠不可能彌補的人生遺憾。
「看來得好好謝作者不殺之恩,還得謝周文和,幸虧他就是個男十八號。」說到周文和,孟約又在想退婚書的事,翻過年去很可能要進京城,如果與周文和的婚約不解除,日後可能要生出麻煩來。
許真是想什麼來什麼,又或許賴原著之威,秋風未起,周文和的書信就遞到孟府。這次是繞開周家,直接送來,用的甚至不是周家下仆,而是專門送信的飛騎司。可見周文和也知道,信送到周家,周家斷然不會肯,反而會頻頻遣人去京相勸。
也許是因為除退親書信外,寫什麼都尷尬都多餘,信函里只有一封不足五百字的退親書。孟約倒很欣賞周文和這種不解釋不掩飾的光棍氣質,也難怪,畢竟是要打一世光棍的「詩中情聖」。
孟約開心地把短短几百字翻來覆去看幾遍,正心中快意時,孟老爺聽到消息回來,伸手問她要退親書。孟約遲疑一下,還是把退親書遞給孟老爺,孟老爺迅速看一遍扔開:「年年不必出面,為父親去周家說項,這門親事就此罷了。」
乍眼一看,孟老爺似乎沒有想像中的憤怒,但孟老爺手都是抖的,連茶碗都端不住,可見其實心裏還是很氣很怒:「爹,相信我,你定會有個世上最好的女婿。至於周文和,正因為他不是最好的,所以配不上我呀。」
孟老爺為什麼氣為什麼怒,還是不因為孟約,孟約一臉知道劇情的篤定,讓孟老爺的氣和怒一時間消去多半:「是,他配不上你,我家年年值得世上最好的。」
此刻,看着孟約神采未失的模樣,孟老爺在心中默默發誓,一定要將這官當好,讓自家閨女不但「值得世上最好的」,也能名正言順擁有「世上最好的」。所謂最好,在孟老爺這裏,不是世上最出色兒郎,而是這世上最適合孟約的良人良緣。
孟老爺不會因一個周文和就矯枉過正,閨女是他人生中僅剩下的珍寶,孟老爺自然不為跟個已不再相干的人置一時之氣,而誤愛女終生。
在水力紡機織機都已到最後關頭時,孟老爺開始對他未來的「職業生涯」進行一個初步規劃。走南闖北的生意人,想在官場上存活下來,不說多容易,卻也不至於難如登天。那麼僅有的問題便是,如何在存活下來後,緩緩向上攀登?
登上頂峰這種事孟老爺倒沒去想,他想的是將來能做個五六品官,至於五品往上,薦舉出仕幾乎都越不過那道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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