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這日,秋光漾晴,湖水傾碧,是近幾日來難得的好天氣。天藍得如同洗刷過一般剔透清澈,銀可葉遍搖一地金黃,榮意與葉慎章婚禮,選在一處種滿銀杏的帶湖莊園中舉行。
大片大片的金黃,大片大片的碧綠湖水,和印着遠山的藍天交匯成一幅絕美的畫卷。往來觀禮的賓客臉上皆含笑意,榮意委實不容易,觀禮的人中不管如何評價榮意,總大都希望這經歷過不少磨難的女子日後能好好的把日子過舒坦。
——人家大喜的日子都不盼人點好,內心該有多陰暗吶,是吧。
孟約是和呂擷英一塊到的,早上女方家中會先在這裏擺宴,為的是答謝娘家人,還有酬謝榮意的故交好交,及德音書院上下。孟約和呂擷英同榮意都算有舊,自然也應邀前來,這會兒來的多是女子。
在這所名為杏園的園子裏,孟約第一次見到了德音書院的女孩子們,她們極為符合這個時代的主流審美,清雅斯文,談吐得體,溫柔卻也不失少女的天真活潑。雖然所學仍不過閨中女子當學的那些功課,但看得出來,她們很快樂,為能同樣出門去讀書,為能和同齡的女孩子一起讀書而開懷,連笑容都格外燦爛。
不管怎麼樣,她們覺得幸福,覺得整個人生都更開闊,那就足夠了。最好的生活,可能並不在於能擁有什麼,而在於擁有這些會不會讓人感覺到生來世上,是愉悅地活着,而不是苦捱歲月,被時光磋磨。
「先生,或許是我從前想岔了,她們這樣也很好。」孟約覺得,那時候她覺得德音書院並非真正公平的學院,是出於她曾經受過男女無分的教育,所以才會覺得,德音書院是邪道,卻卻忽略了歷史這條長流,必需得一步一步摸索着才能淌過去。
「是啊。」
特地向榮意道喜後,孟約同呂擷英在湖邊坐下,宴席就擺在湖邊。秋日的早晨雖有些冷,但因為今天太陽早早升起,且沒有一絲霧氣,風便自水上來,也十分輕柔,便反倒有些暖和。左近就座的皆是或熟或認識或有三兩面交情的,一圈招呼打下來,也就到了開席的時候。
畢竟是早飯,以清淡為主,請的是粵菜廚師,孟約一嘗這味兒就知道,是馮林的手藝。清淡入味,餘味悠長,看似簡簡單單的早飯,從選材用料到刀工火候無一不精細。要說蕭啟偶爾粗獷起來還十分豪邁,馮林這位粵菜大廚卻是看着粗粗獷獷一個,卻處處細緻精巧,不光外觀還是味道都很得參宴女士的心。
「不知哪家廚子,這早點做得很用心。」呂擷英也是吃過好的,可這位粵菜大廚的手藝還是把她給征服了。
「是馮林馮先生。」
「喲,這名字我聽過,早年我家大兄曾在兩廣任職過,當時這位馮先生應當就已經小有名氣。」呂擷英說着托下巴嘆氣,「可惜美食不常有。」
孟約:「先生且莫嘆氣,美常必常有。」
「當真!」
「自然,回頭同先生細說,阿意要出來了。」既然是謝宴,榮意當然會現身宴席,讓孟約沒想到的是,榮意居然用上了被工學院大佬們十分精準地命名的「揚聲器」。
孟約想着榮意大約會一句話帶過一路風雨,然後答謝大家,文辭修雅,妙語連珠。不想這在原著中並沒有提,只用一句「早酬娘家午宴賓朋至黃昏為正禮」,所以孟約不知道榮意會怎麼說,只能揣測揣測。
不想,榮意卻不曾提一路風雨,只請大傢伙兒高舉杯,同喜樂,言語也十分直白樸實:「我這一生,雖則才不過二十幾年,但卻已能說此生已無遺憾。幼有親朋呵護,少有鮮花掌聲,至如今有德音書院,有待嫁良人,人這一生當有的,我都沒有錯過,足夠了,謝諸位。」
孟約覺得最後這句話可能應該是——人這一生當有的,不當有的,我都沒錯過,足夠了。
好似是現代網絡上見過的那句話似的——歲月不曾饒過我,我也不曾饒過歲月。雖聽着似乎挺無奈,但卻也十分俏皮,且顯得坦然又從容,面以歲月和歲月里必需面對的一切,這應當是一種挺不錯的心態。
從袖袋裏摸出小本子,孟約決定把這句俏皮話加到《菊下樓》裏,當太祖身着女裝,攬着鏡子說這句話時,一定會笑噴所有人。笑噴之後,或許還會有點別的,戲就應該這樣,在讓人歡笑之餘還存點綿綿不盡的回味,這也就……足夠了。
她寫的時候,呂擷英就在旁邊看:「歲月不曾饒過我,我也不曾饒歲月……哈哈,你這話從哪兒得出來的。等會兒,這不是你用來記『靈感』的小本子嗎,打算用到新的繪本里去?」
靈感是孟約的說法,呂擷英認為是「臨時有感」遂記之,應該叫「臨感」。
「是啊,先生覺得怎麼樣?」
「挺好,雖直白卻也有趣,嘖,似乎越品咂,越有味道,是句好詞。」
早飯吃罷,午飯還得繼續吃,婚禮就是這樣啊,一路吃吃吃,親近點的從兩天前就開始吃了呢。今天婚禮在即,三餐都是宴,凡有帖子的哪頓都不好落下。早飯吃得差不多,繞着湖散散步,回來就能吃午飯。
孟約還想着午飯吃飯得趕緊回家去抱阿雝,不然小傢伙又得嚎,不想這還琢磨着呢,就見王醴抱着阿雝朝她走過來:「師兄?」
「奶娘僕婦皆沒法,只能到衙門尋我,許是早上睡太晚你出門了,今天還沒見着你,見了我也還不怎麼消停。」王醴說罷,把裹成白絨絨帶點粉色的小兔子抱給孟約。
阿雝一瞅見她媽,掉了會兒淚,然後果沒再哭,不多時就打呵欠要睡,可能還嫌孟約今天身上穿的衣裳料子不夠軟和,嫌棄得很,一直動來動去的。王醴見狀趕緊接過來,孟約「嘿」地一聲,揉小傢伙臉蛋一下道:「所以說兒子就是這樣的,看着像沒你不行,事實上他也就是意思意思讓我們有種我們很重要的錯覺。」
王醴不由失笑:「是啊,打小就會哄我們,將來長大怎麼得了。」
「能哄女孩子開心也不錯了,只要不處處留情就成。」
呂擷英:……
也未免操心得太早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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