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海縣縣委書記周知凱、縣長楊承東帶着望海縣四套班子主要成員站在碼頭上,準備迎接方夏陶瓷集團考察團一行。
隔着寬闊的水面,看到專門為考察團準備的渡船緩緩開動,已經等候多時的人群頓時發出興奮的歡呼:「來了。」
即使是四套班子裏的主要領導們,此時也都忍不住面露微笑,心情和普通的工作人員一樣興奮。不是說望海縣四套領導班子的成員們沒有涵養,實在是地處經濟低洼地帶的望海縣太需要一個大型來振興望海縣的經濟,給望海縣社會經濟插上一雙騰飛的翅膀。
周知凱作為望海縣的一把手,自然理解班子成員們的心情,他笑着對眾人說道:「好,大家都注意了,考察團馬上就到,大家都精神一點,爭取給客商留下一個好的印象。」
焦夢德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剛想說什麼,就見縣長楊承東的秘書夏增明將大哥大遞了到楊承東手裏。楊承東拿起電話說了幾句,等他放下電話的時候,臉上的笑容已經變得非常勉強。
「承東縣長,怎麼,發生了什麼事情?」周知凱心裏一沉,有種不妙的感覺,連忙壓低聲音問道。
楊承東輕輕吐了口氣,轉動身子往周知凱身邊靠了靠,對着周知凱的耳邊說道:「劉寧打過來的電話,他說方夏陶瓷集團考察團的張副總剛出海州市區的時候,就對路況的糟糕表示了不滿,路上的氣氛有些不好。」
周知凱不由微微皺起眉頭,雖然周知凱自己也知道從海州市區到望海縣來的這條路的路況非常糟糕,但是相比起從靖城市過來望海縣的路程安排來說,已經算是不錯的,最起碼節約了省城到靖城這段距離。而且周知凱對於糟糕的路況會影響考察團對望海縣的觀感已經有一定的心理準備,可是當自己真的聽到方夏陶瓷集團考察團的負責人表示對糟糕路況不滿的情況時,感覺卻又是另外一回事。作為望海縣的當家人,周知凱心中覺得很不是滋味。
沉吟了一下,周知凱輕聲問道:「那包縣長那邊怎麼說?」
楊承東輕輕搖了搖頭,說道:「劉寧那邊也沒有詳說,似乎包縣長和考察團的溝通也不是很暢快。根據劉寧的觀察,覺得這事很難辦,那個張總在路上已經屢次表示單就路況這一項,望海縣的投資環境就不符合要求。」
周知凱心中一股火就憋不住,沉聲說道:「這個劉寧怎麼搞的?淨說些泄氣話!什麼難辦?再難辦也得辦!這可能是最近十年裏咱們望海遇到的最好機會,我們不能因為一點小困難,就眼睜睜地看着這大好的機會從我們眼前溜走!」
楊承東和周知凱本來都刻意壓低聲音,免得讓其他人聽到。可是周知凱突然發飈,讓大家都聽到他剛剛說的那句話,雖然只有一句話,但是很容易就能聯想到眼前這件招商引資工作,畢竟這是明擺着的事情,除了方夏陶瓷集團的考察團外,眼下還能有其他什麼要緊的事情人縣委一把手失態?一時間現場的氣氛就有些冷寂下來,把剛才樂觀情緒沖淡了不少。
焦夢德卻忍不住暗自偷笑了起來,如果不是場合不對,他真的想放聲大笑。包飛揚啊包飛揚,任你這個小王八蛋關係再多,但是有望海縣的先天這些條件放在這裏,你這個小王八蛋想要拉一個產值上億的項目在望海縣落地,那也只能是白日做夢。嘿嘿,這還是只是開始!好戲還在後頭呢!有這小王八蛋受的!
渡船緩緩靠岸,一輛桑塔納打頭,考察團的車隊緩緩駛上碼頭,停靠到路邊,包飛揚、劉寧等人下車後快步迎向碼頭上等候的人群。
「周書記、楊縣長,路上顛簸的太厲害,考察團的張總暈車暈得實在厲害,他說感謝各位領導親自相迎,只是他現在的狀況,實在是不願意下來出醜了。」包飛揚迎上前去,輕聲解釋道。
張久一確實有些暈車,但是在渡船上略作休息以後,已經有所好轉,不至於下不了車。他只是要通過這種方式傳達一種信息,他對望海縣的投資環境非常不滿意。
對於張久一的這種做派,包飛揚也倒是也沒有太放在心上,雖然他也覺得這個張久一表演得有些過了。在包飛揚看來,作為考察團的負責人,張久一既然知道公司已經決定要在望海投資,他來望海的目的,除了實地考察望海的情況,就是和政府談判,獲得合理的優惠條件。張久一表現得很不滿,但是並沒有直接離開,可能是想通過這種方式向望海縣傳遞壓力,為方夏陶瓷集團爭取更優惠的條件。
包飛揚並不喜歡張久一的這種表現,哪怕他是方夏陶瓷集團的幕後老闆,爭取優惠政策沒有問題,但是也要講究一個方式方法。尤其是張久一作為考察團的負責人,代表着方夏陶瓷集團的整體形象。作為方夏陶瓷集團這麼一家大型企業的代表,張久一理應有良好的風度和做事方式,望海縣四套班子成員已經在碼頭上迎接,張久一即使身體再不舒服,也不應該避而不見,這是對望海縣領導最起碼的尊重。
可是包飛揚不能夠直接表露身份,無法直接給張久一下達命令,這時候再去和包文穎溝通,又有些來不及。但是包飛揚心中已經決定,這件事結束以後,就讓姐姐包文穎好好考慮一下對張久一這個人的任命,讓這樣的人出去辦事,簡直就是往方夏陶瓷集團的臉上抹黑。
周知凱、楊承東臉色一沉,剛剛堆起的笑容頓時僵在那裏。他們原本對這樣一次招商活動滿懷希望,縣裏四套班子成員一起到渡口迎接,沒想到方夏陶瓷集團的考察團來了,卻連下車的意思都沒有,將他們都晾在碼頭上,這實在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不光是周知凱、楊承東這兩個望海縣一二把手心中不愉,在場四套班子的成員心中都不愉快。他們這些人,雖然說官職不大,但是在望海縣這塊地盤上個個都可以呼風喚雨耀武揚威,卻沒有想到今天腆着個熱臉過來,愣是貼不上方夏陶瓷集團這位張總的冷屁股!
不過,這個年代招商引資是政府的頭等大事,誰掌握了投資,誰就是天王老子,為了拉投資,他們平常到外面沒少卑躬屈膝、低三下四的求人,早就學會了一套能屈能伸的本事,雖然感覺很憋屈,但一個個都不會喜怒形於臉上,只是拿眼睛觀察縣委縣政府的幾個頭頭。
「啊——那、那張總要不要緊?需要不需要到醫院看看?」周知凱率先反應過來,臉上重新堆起笑容,可是怎麼看都覺得彆扭。
「沒什麼大事,只是有點暈車,休息一下就好。周書記、楊縣長,你們和其他領導還是先回去吧,張總既然暈車,我看晚上的接風宴也不用擺了,還是取消掉吧!」包飛揚說道。他此刻完全是站在望海縣的角度考慮問題。張久一既然擺譜,望海縣就一定要給予相應的回擊。雖然望海縣經濟欠發達,但是為了拉投資,也不能犧牲掉尊嚴啊!
聽到包飛揚這樣說,周知凱臉上閃過一絲猶豫。包飛揚這種做法是不錯,但是如果真的這樣做,方夏陶瓷集團的考察團會有什麼反應?尤其是考察團的那個張總,會怎麼看?會不會因為這樣,就放棄了在望海縣投資了呢?
楊承東知道周知凱怎麼想的,他伸手拍了拍包飛揚的手臂,說道:「飛揚縣長,你和方夏陶瓷集團最熟。如果我們取消歡迎晚宴,好不會影響方夏陶瓷集團在我們望海縣的投資呢?」說到這裏,他又把聲音壓低了一些,「最關鍵的是,距離上半年結束沒幾天了。可千萬不能因為一點意氣用事,就影響稅收任務的完成啊!」
「對,飛揚同志,受點委屈怕什麼?」周知凱也說道,「只要能夠拉來投資,我們這點委屈還是能夠受得起的,你說是吧,老楊?」
包飛揚知道周知凱和楊承東誤會了自己的意思,以為因為張久一的失禮就打算放棄拉投資過來。其實他們又怎麼知道,他包飛揚根本不擔心方夏陶瓷集團的投資項目會不會落戶望海,因為方夏陶瓷集團最後作出決策的人就是他自己。是他要讓這個項目建在望海縣的,所以無論張久一和考察團這次望海執行考察得出什麼結論,項目還是會建在望海。不過他作為政府官員,當然要撇清和方夏陶瓷集團之間的關係。同樣,方夏陶瓷集團作為一家企業,不謀求特殊待遇,但是也要爭取正當的優惠政策,畢竟方夏陶瓷集團不是一家慈善機構,方夏陶瓷集團也要發展要壯大。方夏陶瓷集團要在望海投資,也要對望海的情況進行充分了解,才能夠制訂合適的投資計劃。所以張久一這個考察團,主要任務就是對望海縣的情況進行考察,然後制訂一套合適投資方案。是不是要在望海縣投資,只會作為一個姿態來望海縣方面談判的手段而已,最終結果並不會改變的。
可是現在的情況也不容包飛揚多解釋,他只是神態輕鬆地笑了笑,說道:「周書記、楊縣長,你們放心,我和方夏陶瓷集團總部的關係還不錯。我相信只要不出太大的意外,這個項目最終還是能夠留在我們望海縣的。」
周知凱沉吟了一下,示意楊承東和包飛揚往旁邊走了幾步,低聲問包飛揚道:「飛揚同時,你給我交代一個實話,你在方夏陶瓷集團總部的關係能不能壓過這個張久一張總?」
包飛揚有些為難地咂了咂嘴,這個問題很不好回答。如果如實回答,周知凱和楊承東就知道方夏陶瓷集團的總裁包文穎是他親姐姐。既然他親姐姐就是方夏陶瓷集團真正的大老闆,那麼他包飛揚要讓這個項目留下來,那麼這個項目還不是百分之就能夠留下來嗎?
在包飛揚看來,雖然說望海的條件確實很差,但是他在決定讓人來考察的時候,就已經綜合考慮過項目的情況,總的來說,這個項目放在望海還是可行的,前期的經濟效益可能不會很好,但也能夠保持盈虧平衡,隨着望海縣外部條件的逐步改善,項目未來的經濟效益也將十分可觀,他並沒有讓方夏陶瓷集團犧牲自己的利益以換取他個人的政治資本,完全沒有這個必要,包飛揚讓方夏陶瓷集團把項目設在望海縣,完全是一種雙贏的考慮。
但是包飛揚不能夠這樣跟周知凱、楊承東等人說,也不能夠什麼都不說,方夏陶瓷集團的項目放在望海縣,他和方夏陶瓷集團的關係遲早會為人所知,如果現在故弄玄虛,將來說不定就會在周知凱等人的心中留下芥蒂,到時候周知凱和楊承東肯定責怪自己向他們打埋伏。
當然,包飛揚也不想說得那麼明白,只好含糊其辭地說道:「周書記、楊縣長,請你們放心,我在方夏陶瓷集團的關係還是比較過硬的。我之前已經跟方夏陶瓷集團總部好幾個領導都聯繫過了,就算交通運輸的問題比較大,但只要其他條件合適,他們就會將項目放在望海。張總今天也是被這條路折騰壞了,個人有些意見,但是不會影響大局,關鍵是我們要將其他方面的工作做好。」
周知凱實在想不出方夏陶瓷集團為什麼會這樣做,難道為了包飛揚的政績,方夏陶瓷集團捨得扔掉幾千萬甚至上億資金?不過到了這個時候,他們都已經沒有其他選擇,只能夠指望包飛揚創造奇蹟。好歹包飛揚也是一個副縣長,到這個位置,總不能信口開河吧?先別管方夏陶瓷集團考察團負責人張總是什麼態度,至少他們到瞭望海縣來,本身就是對包飛揚能力的說明嘛!
「如果真的是你說的這樣,那就太好了!我和楊縣長心中一塊大石頭也就落了地。」周知凱感慨着說道。
包飛揚知道周知凱和楊承東心中還是有所疑慮,就笑道:「周書記、楊縣長,我可以立下軍令狀。」
周知凱一直注意觀察包飛揚臉上的表情,發現他表現得非常從容鎮定,信心不由得又增強了幾分,擺手說道:「軍令狀就不用了,如果項目最終真的留下來,縣裏面給你記大功。」
包飛揚等人回到車上,陪同考察團先到縣裏。望海縣幾套班子的領導站在碼頭上,一個個都覺得心裏冰涼,只有焦夢德心中暗自高興,冷哼了一聲,出言奚落:「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都到這個時候了還嘴硬。」
楊承東回頭看了焦夢德一眼,對他不顧大局的表現非常不滿,都什麼時候了,還惦記着自家一點雞毛蒜皮的小恩怨?不過這個時候,楊承東也知道不是和焦夢德計較的時候,他對周知凱說道:「周書記,我們先回去吧,不管怎麼說,方夏陶瓷集團的客人總算是到我們縣裏了,我們還是要想辦法讓客人看到我們望海好的一面。」
周知凱點了點頭,帶着眾人坐回車上,一起返回縣城。他現在有些後悔讓這麼多人來碼頭迎接,興師動眾,最後人家連車都不下,將他們晾在旁邊。如果這次招商引資真的成功了,倒還沒啥。可是如果這次談判不成功,這事要是傳出去,又將成為望海縣招商引資歷史上的一個笑話,就像之前那幾個準備到望海縣投資卻半路回頭的客人一樣。
其實周知凱當初決定率領四大班子到碼頭來迎接方夏陶瓷集團的考察團的想法很簡單。方夏陶瓷集團的客人從海州過來,這一路上的心情肯定不好,他帶着大家在碼頭上迎接,至少可以讓方夏陶瓷集團的客人感受到縣裏的熱情,可是卻沒有想到方夏陶瓷集團的張總連這樣的機會都不給。說起來也難怪,產值上億的項目,放在哪裏都要被當地政府供起來,他們牛氣一點很正常。如果不是包飛揚有過硬的關係,恐怕他們早就像前幾次的到望海縣來考察的客人那樣,到了海州渡口就回去。現在方夏陶瓷集團的客人們能夠堅持到望海縣繼續「考察」,說明包飛揚的關係還是起了很大作用的。周知凱只是希望,包飛揚在方夏陶瓷集團的關係接下來能夠繼續發揮作用,讓方夏陶瓷集團的項目能夠真正在望海縣落戶!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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