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莊主?」張震看着眼前這位英偉卓然的大漢,赫然正是原來在鏡山莊有過一面之緣的胡該。張震一時反應不過來,有些疑惑的道:「胡莊主,你怎麼」
話還沒說完,胡該身後的大部隊已經走到縣衙門口,他們齊齊的停下腳步,又齊齊的轉身,面朝大門的方向,步調出奇的一致。他們身上都穿着鐵環相扣做工精良的鎖子甲,手裏是單刀配圓盾,每個人都面色肅然,百十人的隊伍里竟沒有一個人發出異響。
在夜色之中,一個如此強盛嚴整的隊伍,給大門附近的每一個人都帶來了一種難以喘息的壓迫感。
根據腳步聲,胡該自然也知曉了自己手下隊伍的動向,不過他沒有回頭,只是靜靜的看着張震,臉上帶着淡淡的笑意,那是一種對自己本身和對自己手下隊伍都充滿信心的傲氣,是一種無需對別人察言觀色的從容,明亮卻不刺眼,令人仰望卻又不招來反感。
胡該的視線很快越過了張震的肩膀,看向他身後,張震也隨着回過頭去。跟在自己身後的衙役民壯還有不到十個人,楊安志大腿上被人砍了一刀,拖着一條殘腿,肩膀歪斜步履踉蹌,陳步文手裏的水火棍斷成了兩截,渾身上下血淋淋的,也不知道有幾處傷口,一個民壯胳膊少了一條,一把開山刀從後背捅穿了他的身體,他趴在地上,嘴裏溢着血,眼神已經有些散亂,可還是在不停聳動着身體,竭力跟着隊伍往大門處爬
幾乎每個人臉上都寫着四個大字——窮途末路。
再往後,就是東子和黑虎幫的幫眾。
不用東子下令,黑虎幫其他人看到大門前情形,都自覺停了手,東子手裏的刀也垂了下來。看着一身金燦燦山文甲如門神一般胡該,他眼角跳了跳,臉色陰晴不定。
胡該聲音渾厚洪亮的開口道:「鄙人是鏡山莊的莊主,帶着莊上的兄弟趕去漢陽,路過縣城,聽說衙門遭了流寇襲擾,就過來看看。」這話是對張震說的,不過說話的時候,他卻是看着東子,臉上依舊是帶着傲氣的淡淡笑意。
東子眉頭漸漸擰起來,一張臉陰沉的可怕,他目光在胡該和胡該身後衣甲鮮明的隊伍之間徘徊了幾圈,又心有不甘的朝張震看看,好一會兒,終於咬着牙對身後的幫眾下令道:「撤!」
東子旁邊有個面相十分粗莽的漢子似乎很不情願,往東子跟前走了一步,剛想說什麼,被東子狠狠瞪了一眼,便住了口。東子盯着胡該,小心提備着,一擺手,提高了聲調,又喊了一聲道:「撤!」
隨着話音落下,前院裏黑虎幫的隊伍開始緩緩後退,沿着甬道一直退到大堂。到達大堂門口的時候,走在隊伍最後的東子忽然停下腳步,回過頭來,深深的看了張震一眼。在屋檐下黃紙燈籠的火光中,張震隱約看到東子臉上一掃先前的怨恨與陰沉,唇角似乎升起了一絲詭異的笑意。
這一絲笑意實在是太過突兀且令人費解,張震心裏一突,凝神想要看清楚時,東子已經轉過身去,跟着其餘的幫眾繞過大堂的海水朝日圖,消失在了後院。
張震眉頭漸漸皺起,沒來由的覺得有些不安,可又說不清這不安源自何處。
這當口邢建勛擠到張震身旁,眼睛在胡該和他身後的隊伍上轉了一圈,十分興奮的對張震道:「捕頭,有這位英雄了得的莊主在,還有他手下這麼多精兵良將,咱們何不趁此機會,直接殺到趙家大宅去,一舉拿下趙老虎,以絕後患。」
聽到邢建勛的話,張震頓時忘卻了先前的不安,抬眼朝胡該看去,眼裏有期許之意。
不料胡該卻搖了搖頭,道:「我說了,我是準備帶着兄弟趕往漢陽的,途徑此地,聽到了一些傳聞才過來看看。」他語氣稍稍加重,又道:「只是過來看看而已。」
張震失笑了一聲,有些不以為然的道:「胡莊主,漢陽在北,通禹在南,胡莊主何來路過一說。咱明人不說暗話,你幫我這一次,有什麼條件,儘管提,我儘量滿足。」
胡該依然搖了搖頭,道:「我真是路過。」不過他很快笑了笑,看向旁邊一身大紅衣服的花連蕊,道:「這位姑娘已有定計,你不妨聽聽她的主意。」
繼而門口所有人都看向花連蕊,花連蕊臉上帶着傾倒眾生的風情,目光在張震身上上下打量了一圈,悠悠的開口道:「你傷的重不重?還能撐得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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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震道:「沒問題。」
花連蕊點點頭,轉身順着街道朝胡該的隊伍後面看去,舉起一條胳膊。隨着這個動,她胳膊上垂順的衣袖向下滑落,露出一截白生生如嫩藕一般的
小臂,然後她皓腕一轉,「啪」的一聲打了個清脆的響指。
響指聲剛落,接着就看到胡該的隊伍向兩邊分開,從主街道旁邊的一條小巷上,又轉出一支隊伍來。不過相較胡該的隊伍,新來的這群人顯得散亂了很多,有一堆沒一堆的,腳步聲都拖拖踏踏的沒有精氣神。
等這群人走到大門外,借着火光看清了模樣,張震見他們是一群城裏的民壯,帶頭的是個看起來病怏怏的蒼顏老者。
老者看見張震,雖然有些費力,還是儘量邁開步子上了台階,快步朝張震走過來,抓住張震的手,又是欣喜又是激動的道:「張捕頭,老夫聽聞張捕頭被困縣衙,是以趕緊召集了一些民壯趕過來,路上一直頗為忐忑。捕頭身為咱們衙門的擎天柱架海金梁,若是遭了什麼不測,以後通禹城可就當真是暗無天日了,現見捕頭身無大恙,老夫無比寬懷啊!」說着他抬頭朝張震身後看了看,見到後面眾人的慘狀,神情又變得悲愴起來,連連嘆氣,道:「看來老夫還是來的太晚了」
老者自然是梁老縣丞,張震此時見他頭髮都沒梳攏整齊,衣服也穿的匆忙,雖然他來的晚了點,還是心生暖意,拍着他的手道:「大半夜的,又事發突然,縣丞大人能聚攏這麼多人手趕來相助,已經很不容易,大人不必太過自責。」
這時旁邊的花連蕊打斷了兩人的敘話,道:「你不是想趁勢攻打趙家大宅嗎?人都給你找來了,還不動身?」
張震朝大門外的那些民壯們看了看,他們也是形色匆忙的樣子,很多人衣衫不整睡眼朦朧,手裏連個像樣的傢伙都沒有,想指望這群人趁勢反攻打進趙家大院,估計有點懸
張震有些擔憂的道:「東子雖然敗退,卻沒有傷到元氣,憑眼前這幾個人就想攻進趙家大宅,是不是痴心妄想了點?」
說話間,有個一身夜行衣,身背短弓腰插匕首的精瘦漢子擠開人群,像狸貓一樣輕敏而迅捷的跑到胡該跟前,附耳低聲說了幾句話。
胡該點了點頭,隨即擺手示意,那精瘦漢子又悄無聲息的回到人群中去,消失在夜色里了。
胡該看着張震,開口道:「據我的人報,剛才撤離縣衙的那群人已經向北去了,看樣子沒有要回趙家大宅的意思,而是準備逃出城去。」
花連蕊也看向張震,唇角輕揚:「咱們知道胡莊主不會插手,可東子不知道啊,這會兒他怕是已經嚇破了膽,唯恐逃的慢了被追上。東子此番圍攻縣衙,基本把黑虎幫的家底都帶出來了,現在的趙家大宅就是一座空城,有眼前這些人手,也勉強夠用。另外,你爭了這麼久的民心,現在也是時候讓他們出來干點活了。」
張震有些疑惑的道:「你的意思是」
花連蕊飛給張震一個媚眼,然後紅袖一甩,如蝴蝶一般忽的轉身,飄然下了台階走到民壯們跟前,目光在眾民壯們臉上掃過。
那些民壯們眼見一個漂亮的近乎妖孽的大美女離自己這麼近,一個個都屏氣凝神瞪大了眼睛,眼神里都閃着幽幽的綠光,先前的睡意早拋到了九霄雲外。
等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匯聚到自己身上,花連蕊才用一種極具煽動力的口吻道:「黑虎幫已經敗了,趙老虎也垮了,他趙老虎在通禹城剝削了這麼久,你們覺得,趙家大宅里的金銀珠寶多不多?」
「多——」一群毫無紀律可言的民壯此時呼聲出奇的整齊一致。
「那些銀子本來就是你們的,你們想不想拿回來?」
「想——」民壯們的呼喊聲更響亮了。
「去!跟着你們張捕頭,衝進趙家大院,拿回你們的東西!」花連蕊高聲道,說完,她回頭招手,示意張震過去。
張震剛邁下台階,就聽見身後梁老縣丞低聲感嘆道:「這位花姑娘,真是了不得啊」
「張捕頭——張捕頭——張捕頭——」
張震還沒來得及多想,注意力就已經被民壯們震天動地的呼喊聲給淹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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