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嫆淡淡一笑,道:「的確是老樹,應該是百年石榴樹了,意頭倒是極好。」——乃長壽百歲之意。
伊爾根覺羅氏這才鬆了一口氣。百年石榴,祝長壽百年、子孫滿堂,便是一等一吉祥之意了。同一株石榴樹,在兩個人嘴裏,卻是如此截然不同的意思。伊爾根覺羅氏突然心中很不是滋味,表姐……咱們可是從小一起長大的表姐妹啊!
赫舍里氏急忙笑着道:「都怪我這張嘴巴太直、太不會說話了!弟妹可別介意啊!」
伊爾根覺羅氏僵着小臉蛋,想擠出笑容,卻實在不出,她淡淡道:「額娘都不介意,我豈會介意?」
昭嫆欣賞着那副畫,心中愈發滿意,便吩咐白檀:「去取筆墨和鈐印來。」
「是,娘娘。」
筆是手感極佳的玉管狼毫,墨是徽州進獻的紫玉光貢墨,蘸飽了墨,昭嫆興致盎然在那副畫上落下「松鼠石榴趣圖」六個字。
赫舍里氏一愣:「不是多子圖嗎?」
鬼才要多子圖!它就叫「松鼠石榴趣圖」!
昭嫆挑眉:「怎麼?不行嗎?!」
赫舍里氏看出皇貴妃的不悅之意,忙笑着恭維道:「怎麼會?額娘的字給這幅畫增色不少呢。」
擱下毛筆,昭嫆正要用印,卻瞅見花穠手上端着的紅木盤中竟擱了兩個碩大的金印!一個是皇后之寶的鳳印,還有一個是皇貴妃之寶!!
昭嫆嘴角抽搐了兩下:「把這倆金疙瘩端出來做什麼?」尼瑪這又不是宮務!!
白檀立刻瞪了花穠一眼:「糊塗東西!還不快把娘娘那方田雞血石印拿來!」
昭嫆要用的自然是自己的私印,她最喜歡的便是那方用雞血石雕刻的印章,石上雞血佔了大半,就在那雞血上雕琢了碩碩累累的小辣椒,很是喜人。
昭嫆拿起那枚鈐印,沾了足了印泥,便在松鼠石榴趣圖的樹底下印上了一枚小印。印出來的自然是小篆,赫舍里氏瞅了一會兒,才支吾道:「這是……芳什麼芳……」
伊爾根覺羅氏也好奇地探頭過來瞧,只瞅了一眼,便脫口道:「芳椒芳主之印?」
呵呵,這下子,便是才學高下立分了。別看赫舍里氏也讀過四書,可小篆這種複雜的字體,明顯是沒學過的。
昭嫆微笑頷首:「不錯。」
伊爾根覺羅氏笑顏盈盈:「額娘住芳椒殿,號取芳椒芳主,當真是應景又雅致!」
昭嫆莞爾,便反問:「你可有小字?」她記得伊爾根覺羅氏的額娘烏雲珠便是有表字的。
赫舍里氏忙笑着道:「弟妹沒有表字,畢竟女子無才便事德。」
昭嫆挑眉,且不說這個赫舍里氏插嘴有些不禮貌,那句「女子無才便是德」便事蓄意諷刺伊爾根覺羅氏了!伊爾根覺羅氏做得那麼一手好畫作,對於篆字還那麼精通,今日表現得太入昭嫆的眼,所以赫舍里氏才三番兩次出言壓制!
伊爾根覺羅氏臉色白了三分。
昭嫆輕輕一呻,道:「你是在諷刺本宮無德嗎?」——縱然她不喜歡赫舍里氏家的格格,可終究只是個晚輩丫頭,她自是不至於為難晚輩!可這個赫舍里氏愈發放肆了!若不敲打,以後還指不定如何呢!
這話一出,赫舍里氏陡然變色,她急忙起身,噗通跪了下來,「額娘明鑑!兒媳絕無此意!」
昭嫆見畫上的墨跡已經乾涸,便卷了起來,遞給白檀,道:「掛在書房裏吧。」
說罷,她用絹子擦了擦手上不慎沾染的墨跡,淡淡掃了一眼跪在地上戰戰兢兢的赫舍里氏,便道:「本宮一直不想為難小輩,可你也不是小孩子了,該知道分寸!有些不像樣的心思,以後給本宮收斂着些!」
「是,苒華謹記額娘教誨!」赫舍里氏忙磕了個頭。
昭嫆搖了搖頭,但願她真的能謹記才好,她揉了揉太陽穴:「本宮近日乏累,需要好好休息,以後的請安便免了,等本宮養好了身子再說。」——麻蛋,懷着身孕見兒媳婦,感覺渾身都不得勁!生產之前,還是不要再見了!
「是!」赫舍里氏和伊爾根覺羅氏連忙屈膝應了一聲「是」。
昭嫆擺了擺手:「無事你們就退下吧。」
赫舍里氏這才忙叫人翟嬤嬤給攙扶了起來。
伊爾根覺羅氏掃了自己的表姐一眼,忙含羞道:「回額娘話,日前爺剛剛給淑淺取了個表字,喚作……宛央。」
昭嫆一愣:「宛央?宛在水中央?!」
伊爾根覺羅氏頰飛霞紅,飛快點了點頭頭。
若說「宛央」何意,赫舍里氏興許還得想一會兒,然而昭嫆方才已經說了「宛在水中央」——蒹葭中句子,赫舍里氏豈會不知?一時間臉都有些僵硬了。
阿禌選了蒹葭中的句子,擇「宛央」二字給妻子為表字,這妥妥的是秀恩愛、灑狗糧啊!八福晉赫舍里氏便是這麼倉促的被強行塞了一嘴口糧,心裏能痛快才怪了!
昭嫆看懂了:嘖嘖,這是還擊膩害啊!簡直是暴擊級別的傷害!
昭嫆頷首:「宛央,這個表字很好,很合乎你的氣度。」
伊爾根覺羅氏臉頰一片緋紅。
倆兒媳婦走後,白檀端了一盞熱乎乎的牛乳燕窩給昭嫆潤喉,昭嫆吹着熱氣,小口吃着。
白檀低聲道:「十一福晉最是軟性子,今兒倒是硬了一回。」
昭嫆笑道:「人總是有氣性的,誰都不是可以任人揉搓的。」——這個赫舍里氏愈發糊塗了,伊爾根覺羅氏與阿禌再恩愛,又礙了她什麼?!本是表姐妹,同嫁入皇家,若是相互扶持,豈非更好?
「紅眼病啊……」昭嫆幽幽一語,一針見血。
可不就是紅眼病嗎?!論家世的確是赫舍里氏更勝一籌,可進了皇家門之後,原本身份低於她的小表妹卻比她更得丈夫喜愛、更得婆婆喜愛,赫舍里氏便心裏不平衡了!
再聰明的女人,也禁不起嫉妒二字蒙了眼!
這一蒙了眼,就盡做蠢事了!
昭嫆打了個哈欠,擱下手中喝完的空盞,淡淡道:「扶我進去歇會兒吧。」折騰了這麼一通,還真有點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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