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胭脂和鶯歌燕舞被帶走後,司馬穎譴散了一旁的眾位將軍和夫人還有些看熱鬧的丫鬟侍衛。
眾人紛紛退去後,司馬穎才慚愧開口:
「王叔,本是邀您前來狩獵的現在倒讓您看笑話了。」
「哪個府中沒有些雜碎之事?」司馬越身着靛紫色麒麟廣袖長袍,雖長司馬穎十歲但五官仍立體,更給人穩重之感。
他面上帶着幾分擔憂,聲音醇厚道:
「聽聞石堯世子獻上了奇藥,不知逸世孫可痊癒了?」
見他提及逸兒,樂姿稍稍福了福身溫和有禮道:「多謝王叔掛念,逸兒現下已然大好了,大夫說只需再休養些時日便可。」
司馬越瞧了一眼樂姿身後的司馬逸,他面上容光煥發,白皙細膩的肌膚透着酡紅,一點也不似方才中毒痊癒的虛弱模樣。他心中訝異,世上竟有這樣的秘藥能將準備踏入鬼門關之人再次拉回。
「嗯,世孫兒無礙便好。」他頷首,眸中滑過一絲不知意味的光,以長者之態道:「既然石世子奉上羯族秘藥,那穎侄兒也不可虧待了世子啊!」
「這是自然,石世子有何要求儘管提便是,本王定盡力滿足。」司馬穎沒有片刻猶豫。
石堯聞言,薄唇勾起一絲玩味的笑,眼睛眯起似鳳尾般,瞥了一眼站在自己對面的樂妤,她意會他自然是為着那件事。
她沉下心中一口氣,聽到他緩緩道:
「救小世子不過舉手之勞,石某並不求王爺的什麼千金回報,石某想要的王爺自是再清楚不過了。」
司馬穎自是知曉他想要樂姿身邊的丫鬟月兒,上一回倒還說得過去,但這一回石堯到底是救了逸兒,再推辭便說不過去了。
「石世子此番救了逸兒,理應重謝,何況是區區一個小丫鬟?」他再推辭不了了,即使那是樂姿身邊的丫鬟,也不過是一個小小丫鬟罷了,定然比不得逸兒重要。且石堯竟不求其他只求一個丫鬟他司馬穎何樂而不為? 自然不會推脫。
「王妃以為如何?」但那終究是樂姿身邊的人還需她的首肯,司馬穎詢問道。
樂姿心中有些忐忑,石堯畢竟救了逸兒,她要是再不答應便是太不通情達理了些。但她始終憂慮,石堯這樣接近樂妤定然有什麼目的,怕是因着玉墜之事?
「世子救了逸兒,不過是要一個小小的婢女,這不是難事吧?」司馬越開口道。
「王妃,奴婢願意去伺候石堯世子,直至府中大宴之後世子出府為止。」
樂妤見姐姐犯難,聞言便先一步上前福了福身開口道。
樂姿抬眼,見她眸色堅定對自己示意同意,她想樂妤應當是有了自己的計劃,不想讓她犯難,便也不再堅持此前的不願,而是微微頷首道:
「好,世子救了逸兒本妃自是不好推脫,便讓月兒去世子院中伺候吧!」
「那便多謝王妃了。」石堯對着樂姿一揖,唇邊勾起若有若無的笑意。
司馬越身邊的孟妃從方才便一直安靜的待在一旁看着眾人,素來被稱之為嫻靜優雅的她打量了一番樂妤,素白的面上染上一層笑意卻未言語。
倒是司馬越開了口:
「怪不得是石世子看上之人,我看這月兒姑娘雖容貌不算艷麗卻與普通婢女不大相同,更是絲毫不像普通的鄉下丫鬟。」
司馬越在司馬穎的府中安放眼線,自然早已聽說過樂姿身邊婢女之事。他的話雖聽起來平淡無奇更像誇人之語,卻隱含着對月兒身世懷疑之意,讓人不禁懷疑月兒的身世。
司馬穎眸光一動,從前他倒是從未懷疑過月兒的身世,也未曾派人查過,現下倒是有些生疑了。
見司馬穎眸色逐漸染上不明色彩,樂姿知曉他應當是生了疑,她收回視線,眸色淺淡從容道:
「這婢女不過本妃從道館中帶回來的,家鄉遇難親人離散的可憐孩子罷了,她是比一般婢女機靈懂事了些。」
「從道觀中帶回來的?」司馬越詫異。
「正是。」樂姿點頭,但她不解司馬越何時對樂妤有了興趣。
「王爺,這小丫頭不過是乖巧些罷了,我瞧着就是個體貼的才得 cd 王妃這樣喜愛,難不成王爺對她也有興致?」一直不語的孟妃淡淡開口,眉眼含笑淡若玉蘭,看起來溫和從容。
司馬越一怔,而後笑道:「愛妃哪裏話,本王對這婢女自然無興致,只不過是好奇罷了。」
樂姿與樂妤皆是一愣,沒想到孟妃與樂姿素來無甚交集,但卻願幫她解圍。
「妾身如今有些累了,不如王爺陪妾身回去吧!」孟妃雙瞳剪水,溫柔注視着司馬越。
「既然愛妃累了,那便回去吧!」
司馬越見素來不愛言語的孟妃,今日竟為了一個婢女講話且還對自己這般溫柔,他頓時心生憐愛,便再顧不得追問樂妤,而是與孟妃回了營帳。
天上陽光撕開帷幕,透射至地面,已是雲稀霧薄,淡淡草木沁香襲來。
小世子在身邊眨着眼,葡萄似的眼睛睫毛撲扇,懵懂的聽着他們的對話,其餘的他是不怎麼聽得懂,但月兒要去石堯院子之事他倒是明白得很。他只覺得要是月兒去了石堯的院子,那自己的糖葫蘆就沒有了。
他掙開被良素拉着的小手跑上去,撲在司馬穎懷中,嘟着小嘴聲音糯糯的道:
「父王,我不要月兒走,我要月兒陪我玩……」
司馬穎蹲下正視他,眉間舒展,聲音不高不低與他說理道:
「你母妃已然答應了石世子,月兒豈有不去之理? 人應當言而有信。」
小世子垂下眸子,平日裏父王曾說過答應別人之事便要做到,他雖小卻也懂這道理。
言而有信? 樂姿眸子凝重,隱約閃動這哀傷,心中微涼。當初她們一同許下的誓言如今不也是作廢了嗎?
「小世子若是願意可以常常來翰墨軒尋月兒。」石堯淡笑開口道。
小世子聞聲抬眼,咧開嘴:「真的嗎?」
「當然,整個王府都是小世子的,有何不可?」
「太好了!」
風過林稍,吹散夏日燥熱之氣。所謂心靜自然涼,但她此時內心卻有些浮躁,額上滲出密密的汗。陽光透過密集的樹枝,投下斑駁疏影,仿若點點墨汁暈開。
今日之事着實有些險,好在她早一步知曉了馮胭脂想要陷害自己之事,才做好了準備讓她自食其果。其實倒不是她發現了此事,而是衛玠身邊的夜辰偶然探聽到馮胭脂與王厚雄的對話,而夜辰來稟報時她們正從樹林往營帳之處去。
得知此事後,樂妤從自己的營帳中找出了王厚雄放在自己帳中的藥,交與了夜辰,讓他深夜時悄悄放進馮胭脂的營帳中。
她回頭望了一眼不遠處的營帳,帘子在風中搖曳帳內之物若隱若現,她輕嘆一聲,背過身去倚着旁邊的樹。她從懷中掏出玉墜,纖細白皙若玉竹的手中捏着青梅玉墜。這玉墜質地細膩滋潤,觸手溫潤,泛着淡淡光彩是玉之上等,精雕細琢之後小巧玲瓏,栩栩如生似有淡淡香氣。
她正納悶自己該如何與玠哥哥說此事。玠哥哥就在營帳之中,但她卻未去尋他,只一人在樹林中。
林中寂靜,蟬鳴若這寂寞午後奏響樂曲,風拂過裙擺,飄揚在風中翻飛如蝶。
「妤兒。」
耳後傳來熟悉溫潤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