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佬成把嘴裏咬着的牙籤噗的一聲吐掉,用舌頭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對身後的陳泰指着遠處一輛加改了貨箱的老式斯蒂貝克us6卡車說道:「睇見那輛車沒有?車上的油本該是我們嘅,但是現在他們不同我們打招呼,也不拿錢出來,就把屬於我們的油運走,點做?當然是搶返來。」
陳泰是宋天耀交給高佬成的,本來宋天耀想讓陳泰去利康幫忙開車做司機,可是褚孝信要安排陳茱蒂的弟弟進利康,陳泰又做不了過於動腦的工作,所以宋天耀的想法就是先把陳泰交給高佬成,讓他照顧陳泰,幫陳泰去碼頭找些事來做,等他過幾日忙完眼前工作再幫陳泰安頓。
但是高佬成顯然把宋天耀的話理解錯了,以為宋天耀讓陳泰在碼頭找些事做是想要讓陳泰在碼頭打出名堂,畢竟陳泰當初可是在碼頭上單人打翻兩個和二平紅棍的猛人,這麼好的功夫不出來在江湖上闖蕩實在可惜,所以高佬成今天帶着陳泰外加自己二十多名福義興的手下,特意山高水遠的趕來了新界的上水碼頭,準備指點陳泰一下,如何在碼頭上「做事」。
新界的上水幾乎與顏雄此時把守的沙頭角一樣,屬於香港的偏遠山區,換做在戰前,或者戰後前幾年,不要說高佬成這種江湖人,就算是普通民眾都懶得翻山越嶺跑來鄉下,寧可住在城區木屋區苦熬,也不來新界這種荒草林立遍地亂葬崗的鄉下地界。
但是自從朝鮮戰爭開始後,新界就變的不同,美國等西方國家對中國實施禁運,石油產品首當其衝被列為禁運物資的第一位,而在當時的香港,雖然本土耗油量並不大,但是卻對亞洲,尤其是東南亞而言,是個重要的石油產品轉運站,而中國之前一向是石油產品的主要消耗國,並且西方專家多次信誓旦旦的判定,中國是個貧油之國,使用哪怕一滴石油產品都需要外來輸入。
所以香港當時幾乎各大石油公司林立,而且在香港各地建有油倉,朝鮮戰爭開始,禁運令實施之後,這些石油公司的油倉就成了想靠走私禁運品發財的商人們眼中的聚寶盆,打着各種公司的名義從石油公司手中購買成品油,然後自己運去大陸價錢翻倍,走私販賣。
油倉自然不能建在鬧市區,大多數油倉都建在了新界鄉下,而新界這些鄉下小碼頭,也就因為走私石油產品而形成了誇張的畸形繁榮,幾乎全部都是因為搶運石油產品而造成。
高佬成這些江湖人自然不敢去搶由英軍和武裝警察把守的石油公司油倉,但是從石油公司買出成品油,再用車運到碼頭裝船這段路,如果沒有夠硬的實力,下場不外是繳納高額的保護費,或者所有成品油被搶走。
這也導致能購買石油產品做走私的商人,都與一些江湖大撈家利益結合,由對方保證自己貨物的安全,商人則把利潤按照比例分給對方,那些大撈家為了高額利潤,自然會安排手下夠硬的江湖猛人打着自己的旗號來保證這些成品油的安全。
高佬成覺得如果陳泰想要在江湖上打響名頭,就該來這些新界小碼頭試一試,這裏的碼頭可不是中環,尖沙咀那些大碼頭苦力為了爭奪開工機會或者地盤而聚眾鬥毆的場所,這裏遠離城區,差佬都見不到一個,而且利潤又高,就算死掉幾個,也無非是隨便找個樹林裏挖坑掩埋,指望差佬破案?差佬如果不一次來十幾個的話,三五個差佬自己根本都不敢來這種地方。
陳泰如果能在這裏從某個字頭的江湖猛人手裏搶下一輛運油車,那以後回到城區,難保不會有大撈家欣賞,或者有小字頭招攬,開口用平地一聲雷的規矩,直接把陳泰擢升到紅棍甚至更高的位置,江湖上一夜成名。
「搶那輛車?點樣搶?我不會開車。」陳泰仍然一件髒兮兮的白色牛蹄筋雙股背心,下身一條緊腿兜檔褲,他本來以為是要去碼頭上做搬運,沒想到高佬成開口就讓他去搶那輛車。
「不用你開,看到車前車後那二十幾個人了沒有,等下你帶我這些兄弟出去攔到路上,講給那些人聽,要麼交一萬塊的保護費,要麼就把車留下,人滾回去,不然就打到他們全都躺倒在地。」高佬成拍拍陳泰的肩膀:「當初和二平的人在碼頭扣了你的工錢你怎麼打對方,今日就記得打的比那一日更狠些,打到所有人都站不起來就可以。宋秘書交代我幫你找些事做,我自然會照顧好你,在碼頭上做事不需要動腦,只要你拳頭夠硬,所有人都會怕你。」
說着話,高佬成從後腰取出一把鋒刃雪亮的斧頭塞進陳泰的手裏:「去吧。」
「耀哥讓我做,我就做嘍。」陳泰看看手裏的斧頭,把它塞進自己的褲腰處,空着兩隻手也不去招呼後面高佬成的兄弟,自己就直接從路邊站起身走了出來,表情有些憨傻的站在道路正中央,望向此時還在幾十米外的那輛運油車和車前車後的二十多人。
「跟過去,如果對方一齊上,你們就動手,如果對方有人和阿泰單挑,你們就站好看戲。」高佬成對身後的兄弟們擺擺手示意他們站到陳泰身後,開口說道。
那輛運油車是改裝的美國卡車,載重三噸,但是此時加改了後車廂,看那車廂的體積,如果裝滿成品油,最少要有八九噸,所以在路上的速度可能只比自行車快一些,陳泰和高佬成的一出現在路上,那輛車的速度就馬上放的更慢,而車前車後的二十幾人則已經各自撩起衣襟,抽出西瓜刀,三角銼,斧頭等等不一的傢伙,在為首一個二十多歲的大漢帶領下,快步迎着陳泰的方向走來,嘴裏叫道:
「兄弟!我是水房紅棍劏牛平,你邊個啊?這批貨是水房廷爺嘅,如果你落難有難處,講一句,江湖救急你幾百塊也不過小意思,不要傷了同門和氣。」
陳泰撓撓頭,他不是江湖人,不懂對方這種自報山門的規矩,側過臉看看旁邊坐在石頭上的高佬成,見高佬成沒有開口,只能自己學着剛才高佬成的叮囑對劏牛平說道:「車上的油是我們嘅,要麼交一萬塊的保護費,要麼連車帶貨全都留下,你們掉頭走人,不然就讓你們全部跪低。」
他此時上身背心被撐的鼓起,渾身油亮閃閃的黝黑肌肉看起來氣勢驚人,此時哪怕是憨厚的開口,也被對面的一群人當成裝傻調侃。
劏牛平臉色馬上陰沉下來,對方裝傻不肯報字頭,又開口讓自己一方交一萬塊的保護費,這就是分明沒有想要緩和的餘地,他轉身走到卡車車頭處,從車鼻的柵欄處從外抽出一把長柄日本刀,指向對面陳泰等人:「冇的談?那就打完再談!我蒲你阿姆!斬死這些敢來同我劏死牛(劏死牛:指在僻靜地方動手毆打搶劫)把我當成羊牯的撲街!」
劏牛平雙手握住日本刀,嘴裏叫聲兇狠,但是向陳泰撲去的腳步卻遠不如他叫聲那樣急切暴躁,雙腿邁步不急不緩,甚至身後的水房手下都已經超過他朝着陳泰迎上去時,他不過才邁着沉穩的拖步走出幾米遠。
陳泰雙腿不動,上身左側先閃過一個對手劈來的斧頭,等斧頭貼着自己臉骨掠過的瞬間,突然探出左手,動作極快的叼住對方握着斧頭的手腕:「是你們先出手打我,師傅講過,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們先出手,就不算我不聽師傅的話!」
說話的同時,右手已經從對方手臂下方穿過直抓腋下,猛然發力將對方整個人託了起來!一個漂亮的過頂摔!將對方好像碼頭搬運的糧袋一樣狠狠砸在地面上!「嗵」!的一聲悶響,被摔下去的那人後背落地之後,緊跟着嘴巴大張,一口鮮血就噴了出來!
在對方被自己從頭頂摔出之後,陳泰就已經鬆手任由對方自生自滅,已經揮拳打向第二個人,第二個人對陳泰當胸一拳轟在胸口,整個人幾乎是被打的雙腳堪堪離地朝後摔去!直衝出四五米才躺倒翻滾到劏牛平的面前,捂着胸口幾次想要再掙扎爬起來都做不到!
本來正押陣蓄勢慢慢壓上的劏牛平見到陳泰眨眼間連廢了自己兩個兄弟,顧不上再裝深沉,這種時候需要自己打出氣勢才行,所以雙腿間幾個萬字步極快交替,迅速衝到陳泰面前,嘴裏呼喝不斷,日本刀朝着正側身躲避一把西瓜刀的陳泰上半身斜劈而下!無論是時機還是出招,都是又狠又急。
能在上水碼頭替人押運這些用來走私的成品油,劏牛平自然不是普通雜魚,他花名就是由劏死牛得來,最好好勇鬥狠,最初在新界搶其他人的走私油,後來被水房的大撈家廷爺選中養在手下,算是新界這些走私押運的江湖人較為兇狠的一個。
他一出刀,陳泰之前只靠雙拳對付那幾個手下的高手氣勢就再也守不住,身體朝後硬生生來了個硬橋硬馬的鐵板橋,左手和雙腿撐地,右手從後腰處已經摸出高佬成遞給他那把斧頭,劏牛平的日本刀斜斜劈空瞬間,陳泰已經把斧頭朝對方刀身上砸了一下,順勢一個翻身從旁邊狼狽的站起來,有些驚慌的望向劏牛平。
陳泰雖然懂拳腳,但是還從未和人搞到生死相搏的局面,就算之前在碼頭與和二平的人打架,對方也不是上來就朝自己的脖頸或者胸口動刀,可是剛才劏牛平那一刀如果不是自己避的急,此時腦袋,脖子和大半胸口說不定就已經被切了下來!對方是想要要自己的命,從沒經歷過這種生死搏殺場面的陳泰哪怕功夫夠強,卻心中已經先有了些怯意。
他身後那些高佬成的手下已經迎上了其他劏牛平的兄弟,剛好留下劏牛平一人與陳泰對峙,劏牛平已經是老江湖,只看陳泰微怔露怯的眼神,就知道對方已經有些膽虛,刀鋒一甩,由下至上,反手用刀鋒去撩陳泰的小腹!
陳泰用斧頭架住這一刀,雙腳卻朝後退了兩步,而劏牛平卻氣勢大盛,刀刀朝着陳泰的要害劈去,而陳泰則手忙腳亂的用斧頭去招架,連連後退。
高佬成從路邊的石頭上站起身,活動了一下手腳,對着廝殺不斷的路上叫道:「想搵錢把你父母像宋秘書那樣搬進港島唐樓,又冇宋秘書那種頭腦,就靠你的拳頭打死他,打不死,你一世都是個冇前途的苦力,江湖人是過河卒,冇的退路。你再退兩步,我就送你回去見宋秘書,話你是個廢材,連碼頭的工都做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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