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晚晴昏迷的時候是深夜,她甦醒的時候,也同樣在是深夜。
少女緩緩睜開眼睛,卻感到眼皮刺痛,口乾舌燥,這是長時間的昏迷的結果。
她感到身子隨着周圍的環境上下震盪,眯着眼睛打量了一會兒,才發現自己身處一輛馬車的車廂里。從佈設上看,已經與之前那輛不一樣了。
窗簾隨着馬車的行進左右晃動,透進來一絲幽幽的月光,映在許晚晴的臉上,讓她的心情稍稍平靜了一些。
她輕輕轉動着腦袋,觀察起周圍的情況,卻見楚何是半側着身子坐着,而自己則整個人靠在楚何身上。
這輛馬車比之前的小了一號,座位也不是分在兩側,而是正對着前方,這就迫使兩人只能採取這樣的坐姿。
許晚晴輕輕抬手,一隻手撐在楚何的腿上,試圖讓自己坐直身子。原本一直在閉目養神的楚何頓時醒了過來,伸手將許晚晴的身子扶正,讓她能自己靠在車廂壁上。
&用這樣,我還沒虛弱到要人扶的程度。」許晚晴苦笑一聲,擺了擺手道。
&確定?」楚何有些好笑地看了她一眼,然後貼在她背後的左手輕輕一用力,許晚晴便整個人向前倒了下去。
她手上使勁,試圖撐住身子,可是卻發現自己怎麼也辦不到。最終還是楚何伸出另一隻手,輕輕搭在許晚晴的肩膀上,又將她拽了回來。
許晚晴無奈地搖搖頭,也不再逞強,任由楚何扶着自己,輕聲問道:「我昏迷多久了?」
&天了。再過兩三天我們就能到襄州,那裏有金丹真人坐鎮,看看能不能請他出手,祛除我們身上的邪氣。」楚何的目光落在遠方,說道。
許晚晴有些愕然地抬起頭:「你也……」
&好,不是很嚴重。」
當初邪魔封印被兩人徹底轟碎的時候,有着大量的邪氣外泄而出,楚何同樣沒有防備,自然也受了一些影響。不過他當時真氣充盈,情況遠不像許晚晴這麼嚴重。
許晚晴見楚何問題不大,也是鬆了口氣。若是兩人都陷入虛弱狀態,那才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了。
&算連夜趕路,也至少還要兩天時間到襄州,要不要先吃點東西?」楚何看着臉色依舊蒼白的許晚晴,不由開口道。
鍊氣修士還做不到辟穀,平時倒是可以服用辟穀丹,但真氣完全被邪氣壓制住,許晚晴此時比之普通人都有所不如,壓根受不了那樣的藥力。
聽到這句話,許晚晴也確實感覺有些餓了,便點頭應下。
楚何也沒吩咐前面駕車的人停下,直接從須彌袋裏掏出一大一小兩個瓷碗,大碗裏還裝着大半碗米粥。
他將那米粥勻了一些到小碗裏,然後掐了個引火訣,一朵明亮的火焰頓時出現在小碗下方。
不過這樣以明火直接接觸瓷碗的做法,顯然不是正常的烹飪手法,只是片刻的功夫,瓷碗上就開始出現幾條裂痕,而楚何也停了手,用真氣將瓷碗拖到面前。
許晚晴用無比古怪的目光盯着楚何,又看了看那底部焦黑的瓷碗,只差在臉上寫着「這玩意看起來就不能喝」這樣幾個字。
楚何有些尷尬地輕咳兩聲:「湊合着喝吧,昨天剛在城裏買到的,吃不壞肚子就行了。」
這四天時間裏,楚何兩人已經進入了大燕境內,也經過不少座小城,但楚何卻沒有在那些地方停留太久,反而執着地要儘快趕到襄州。
襄州是大燕帝國東南部第一座大型城市,要想治療許晚晴這麼嚴重的傷勢,要麼有金丹真人出手,要麼有某些極為珍貴的丹陽,這些東西只有襄州這個級別的城市才有。
許晚晴也知道現在沒法強求太多,只能硬着頭皮抬起手,想去端住那個瓷碗。
&碰,燙着呢。」楚何一把拍掉她的小手。雖然米粥的加熱效果不太好,但是瓷碗本身絕對燙得嚇人,哪能直接用手碰。
許晚晴扁了扁嘴巴,沒說話,只是目光幽幽地盯着楚何,好像在問她要怎麼吃。
楚何嘿嘿一笑,變戲法似的掏出了一枚勺子,在碗中輕輕舀了一小勺,遞到許晚晴面前道:「張嘴。」
許晚晴瞪大了眼睛,她想伸手自己握着勺子,又怕自己實在沒有勇氣將這勺東西放到嘴裏,考慮了半天,還是乖乖張開了嘴巴。
半冷不冷的米粥一入口,許晚晴就忍不住皺起眉頭,費了好大的勁才咽下去。
&兩天你也喝了不少了,要不你再昏迷一會兒?」楚何看着許晚晴這痛苦的模樣,不由認真地建議道。
結果許晚晴一聽這話,臉色更加蒼白了幾分,想起自己昏迷的這幾天裏,楚何就是用這種東西餵自己的,差點連剛咽下去的一口米粥都吐出來了。
她捂着嘴將腦袋別到一邊去,說什麼也不肯喝第二口米粥。
&天亮,隨便找個鎮子再吃東西好了。」許晚晴如是說道。
&你吧。」楚何無所謂地聳了聳肩,反正餓的又不是他,雖然許晚晴現在的身子虛弱了些,但是餓一頓還出不了什麼大事,無非以後好好補回來罷了。
既然許晚晴已經甦醒過來,也沒出什麼緊急情況,楚何便再次閉目養神起來。
幾日的奔行趕路,卻沒一個人可以商量對策,他也有種身心俱疲的感覺。現在許晚晴醒了,總算有個照應。
只是沒過一會兒,楚何卻感到一副溫軟的嬌軀靠了上來,睜開雙眼,許晚晴正緊緊抓着他的左手臂,腦袋枕在他的肩上,雙目微合。
&什麼?」楚何有些警惕地一轉頭。
許晚晴被楚何略顯冷漠的語氣驚醒過來,卻沒有說話,只是幽幽地看着他。
楚何終於察覺到,許晚晴的狀態有些不對勁。說到底,她也只是個不到二十歲的女孩而已,或許因為從小的經歷,讓她對世事的洞悉遠超常人,可她畢竟剛剛經歷了一場災難。
整個出雲城一行,對許晚晴來說就是一場災難。
原本在她眼裏,以她和楚何的能耐,對付懸空島上那些真正的青年才俊都手到擒來,更何況這種偏遠小地方的修士,理應輕輕鬆鬆拿下神劍碎片才是。
然而最終不但兩人身陷險境,差點陰溝裏翻船,她自己還搞得這副模樣。
若不是同楚何一道過來,而按照原計劃她獨自前來的話,那真是不敢想像會發生什麼。
許晚晴抓着楚何的手臂,見他不曾開口,便重新緩緩低下頭去,將額頭輕輕壓在他的肩上,用一種格外低沉的聲音說道:「你會不會覺得我很幼稚?」
楚何心神一震,許晚晴在他腦海中的印象,第一次從那個精於算計又冷漠老練的天才少女,變成一個會矛盾,會糾結,甚至是會哭泣的普通女孩。
他轉過頭,伸出手,將許晚晴的腦袋擺到自己面前,然後認真地說道:「誰都要經歷過這樣一個階段——幼稚,不幼稚,覺得自己幼稚,然後……無所謂。」
&所謂?」
&啊。」楚何像是想起了某些事情,輕聲嘆了口氣,「幼稚還是不幼稚,又怎麼樣呢?你覺得對的,就去做,任何人的態度都只是參考,能決定的只有你自己。」
許晚晴並不是笨蛋,不會被一通似是而非的說教給打動,只是疑惑地問道:「人終究不可能獨自活着,哪怕是修行……首先得保證自己活下去。」
楚何深知很難從理論上說服對方,便道:「這是最後了。在此之前,路總要一步一步走,這次你活下來了,就能從中獲取經驗教訓,不是嗎?」
許晚晴想了想,最終點了點頭。無論如何,她還活着,這就是最大的道理。
楚何看着她目光低垂的模樣,心中卻在暗自感慨:若是許晚晴能跨過這道坎,就會迎來一次蛻變,將她性格上的一塊缺陷徹底彌補起來。
在很早以前,楚何就知道,許晚晴雖然城府深、心思重,卻往往不屑將心思放在那些小人物身上。
如果她對那些人動了念頭,就說明她要以此去算計某個身居高位的人了。
這次的出雲城一行也是一樣。許晚晴負責去出雲城上層走動,卻不曾關注過下層的諸多不合理之處,若不是有楚何在,恐怕她必定會錯過這次機會。
這種缺陷,嚴格來說不能算是毛病,畢竟像楚何這樣事無巨細地去思索,不但要耗費大量的精力,還容易錯失良機。
同時這也是楚何與真正的世家子弟,思維上的差異所在。
不過在這個有些淒清的晚上,許晚晴正被楚何引導着,走上了一條與眾不同的道路。
就連楚何自己也不知道,許晚晴最終會走向何方,但她現在卻攀着楚何的肩膀,再次向上湊了湊,整個人坐到了楚何的懷裏:「就這樣。」
楚何無奈地苦笑一聲,許晚晴卻給自己找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嘴角還微微翹起,雙目更是緊緊閉上,堅決不去看楚何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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