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吧……」卻圖汗顧不得亂糟糟的陣列了,對面已經在擂鼓了,一個個方陣在激昂的鼓聲中邁步向前,整齊的步伐仿佛是刀刻出來的一樣,長矛象是一從從跳躍的草木從林,方陣向前,刺刀向前,卻圖汗還看到了大量的野戰火炮被馬匹牽引着向前,一個個罐頭鐵人般的士兵持着刀牌結成了小規模的陣列,卻圖汗看不懂,不知道是鴛鴦陣還是三才陣。這時候已經耽擱不起,卻圖汗下令全軍繼續向前,左右翼儘量扯開距離,特別是自己右翼面對漢軍左翼,那邊地勢空曠,沒有河水礙事,儘可能的在右翼形成突破,從側翼打亂漢軍的方陣。
下令之後,卻圖汗看了看自己前方半里左右,往右翼方向阿薩爾蘭的旗幟,他要求長子不要冒險,但他也能看到兒子眼中那躍躍欲試的火焰,敵軍就在眼前,不過幾千人,雖然裝備看上去不錯,但以五萬騎兵對五千步兵,勝利理所應當屬於蒙古人,阿薩爾蘭不僅想充當前鋒,而且最想要的是一場輝煌的勝利。
「長生天保佑。」卻圖汗低下高貴的頭顱,開始禱告。他雖然信紅教,不過只是一種政治考量,他和信黃教的三汗不和就是故意形成宗教衝突,拉着部民和自己走,他自己並不怎麼信奉,在這種最緊要的關頭,卻圖汗兩手合什,唯有請求蒙古人一直信奉的長生天護佑,因為他對眼前的戰事,並沒有一點獲勝的信心。
……
馬蹄聲轟隆隆的響起來了,阿薩爾蘭一片興奮,他向前方看去,全部是屬於自己指揮的精銳,父汗已經把他的護衛全部交了出來,加上部族最精銳的披着重甲的騎兵,這一股力量全部交給自己來指揮,而且是最要緊的右路交給他來突破,他的部下雖然只兩千人左右,但在部落中屬於最精銳的一部份,屬於一錘定音的力量,想要擊敗對面的漢軍獲取勝利,右翼擊破屬於最上的選擇。
漢軍陣列完整,阿薩爾蘭當然看到了,但他覺得沒有什麼了不起的,漢人原本就長於陣列,但帶領騎兵如狂飆般突進,一個個打亂其陣勢,這就是蒙古人的特長!
「擊破漢人左翼,卷其陣列!」阿薩爾蘭在陣中央吼叫道:「先擊其炮陣,沒有火炮,這些漢人就啥都不是!」
所有重甲騎兵都跟着阿薩爾蘭怒吼起來,他們的裝具是部落中最好的,他們也是部落中最好的騎士,他們身強力壯,手中拿着沉重的鐵矛或是鐵製的骨朵,在騎戰中只要稍稍碰到敵人就會造成粉身碎骨的傷害,他們擁有強悍的體魄和最勇敢的靈魂,而在他們的身後,左側,右側,到處都是向前涌動的騎兵,阿薩爾蘭和部下們已經在加速,其餘所有方向的騎手們也在加速前行,前方里半處就是敵人的方陣了,勝利就在眼前!
……
敵騎如黑潮般湧出,然後隨着諸營的前行而開始往前涌動,雖然一團混亂,都是幾十幾百到千人左右的大大小小的騎陣,談不上陣列,那些蒙古人只是在機械的執行向前沖的命令,很多人已經明顯的把騎弓取在手中了,一會兒就能看到陣前箭如雨下的場面了,商團軍將士臉上露出輕蔑的神情……他們見太多次了。
倒是左翼衝過來的重甲騎兵引起了高層的注意,但也就是注意一下而已。
沖向左翼的蒙古騎兵根本無法想像,左翼集中了大部分的四磅炮。
近四十門四磅炮是整個團的配給,為了這一次的戰事,騎炮團方面是相當的配合,不僅派出了一個整營,還給第一團的附屬騎炮連配置了齊全的火炮,並且第二團的指揮杜伏雷與教官彼得全部跟隨前來指揮,炮手中新兵的成份相當高,需要有經驗的軍官時刻發現問題。
當敵騎湧來時,炮兵陣地也是剛剛構築完成,步兵陣還在前行時,炮兵就已經開始固定炮位了,等蒙古人往沖前的時候,炮手們已經塞入藥包,推入炮彈,並且隨時可以點燃引線了。
「不要慌亂。」杜伏雷發覺有一些炮手動作變形,顯得口乾舌燥精神緊張,他故意大步走在炮陣之前,讓所有人看到自己瘦高的身影,說一些粗口,故意用粗魯的語氣罵一些過於緊張的炮手,在他巡行一圈之後,炮手們明顯放鬆多了。
彼得則是一臉無奈和無所謂的神情,對於和蒙古人的戰爭,他已經有些厭倦了。
不過是一些北方的野蠻人,文明之下的軍隊擊敗蠻族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不是嗎?
在大股的騎兵進入一里左右的範圍時,杜伏雷猛然做了一個手式。
掌旗官立刻揮舞旗幟,所有的炮長一直盯着,看到明確的命令之後,立刻點燃引線。
第一門火炮噴發出明亮的火焰之後,陣地上所有的火炮都打響了。
幾乎是瞬間,第一枚炮彈就準確的落在了飛奔而來的騎陣之中,呼嘯而至的炮彈在人群中飛掠而過,不知道砸翻了多少騎兵,在它落下的時候,在其之後犁開了一條鮮血之路,人喊馬嘶,很多披着多層甲冑的重騎兵自以為安全,但當炮彈襲來之時他們才驚覺,披甲毫無用處,在炮彈面前,他們的具甲毫無用處。
被炮彈直接砸死算是運氣好的,有的斷臂,有人受了嚴重的內傷,有人被打斷了腿,他們倒在地面上,被後來的戰馬踩踏死,或是運氣更差能活到戰後,然後因為感染髮燒,在無盡的痛苦中慢慢死去。
更多的炮彈襲來了,每顆呼嘯而至的炮彈都帶來死亡和慘烈的嚎叫,人和馬的悲鳴有區別,但本質上是一樣的。
所有蒙古騎兵都有些困惑,他們當然聽說過明軍的火器,也知道火炮,但他們沒有想到火炮的威力有這麼大,在一里開外就能造成這麼大的死傷,那些炮彈,猶如恐怖之源,呼嘯而來,帶來無盡的恐懼和死亡,哪怕是在人群中掠過的炮彈仍然帶着巨大的動能,它們在草地上跳躍着,把草皮碾平,灼熱的鐵球差點把草都點燃了……阿爾薩蘭就注意到了這一點,他一直盯着滾動的炮彈在看,當然是那些已經落地滾出很遠的炮彈,如果是秋季枯黃時節,每顆炮彈都能引發一片大火,阿爾薩蘭對此毫不懷疑。他有些遲疑,也很困惑,畢竟是十五歲不到的少年,他從未想過炮彈是這樣的,具有這樣大的威力,那些平直打來的炮彈落在人體的聲響他簡直不敢去聽,雖然他確實是個勇敢的蒙古少年,但眼前的一切叫他有些無法接受,特別是看到炮彈在人群中砸過,帶起一片血肉時,再聽到骨骼斷裂和人撕心裂肺的慘叫聲時,阿爾薩蘭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
一顆炮彈在蒙古少年眼前落下,還好是打偏了,炮彈直接砸在地上,旋轉的炮彈濺起了泥土和草皮,本身的熱度加上發射時的硝煙還沒有散去,在原地騰起了巨大的煙柱,一點泥土濺在了阿爾薩蘭的臉上,他驚惶的叫喊起來。
而騎兵們還在按慣性沖向前方,也有相當多的人心存僥倖,漢人的火炮是厲害,但一旦近戰他們就會獲得優勢。
「火炮延伸射擊,打向中間密集地帶。」
杜伏雷一直盯着蒙古右翼兵馬看,連續六輪的打放之後大半的重騎兵已經被打散了,只有少量的重騎兵在炮火延伸之後沖了過來,但他們已經是驚弓之鳥,原本就沒有什麼隊列可言,靠的就是血勇之氣,現在他們連血勇之氣也沒有了,散亂的攻擊線,緩慢的速度,游弋不前的猶豫心理,這些騎兵,還沒有接戰就已經輸了。
十幾個小隊的鴛鴦戰兵已經往前迎上去了,他們不會叫少量的騎兵突破戰線,直接威脅到大陣的火力輸出。
中間部份的敵騎漸漸衝到二百步內,有三個營的龍騎兵迎了上去,在轟隆隆的鼓點聲中,雙方的距離很快拉近。
炮兵開始延伸射擊,並且有大量的炮彈在中間開花,中間的牧人為主的騎兵開始領略右翼騎兵遭遇的一切,騎陣中到處都是一片混亂,人仰馬翻,牧人們驚慌失措,甚至有人拔馬往回,造成更大的亂混,等他們的前鋒抵達百步之內時,所有的軍官下達了相同的指示:盞口炮,佛郎機,所有的銃手一起開火了。
整條陣線仿佛有一個閥門被打開了,放眼看去只能看到火光,雖然是晴天白日,天空蔚藍,但人們猶如身處在年節之夜,到處是璀璨的火花,只是煙花令人賞心悅目,眼前的火花卻足以致命。
大量的鉛子打在騎陣正前,無數騎兵的身上迸出血花,整條陣線象是被鐮刀割過的稻草一樣倒伏下無數人,和右翼一樣,又是慘叫和哭嚎聲響起來。
卻圖汗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右翼的重騎兵已經被一群披重甲的步兵攔截住了,和重步兵配合的是一群拿着火銃,前端上着刺刀的火銃手,重步兵扛住騎兵衝擊,火銃手不停的打放火銃,成片的重騎兵被打落下馬,卻圖汗心在滴血,那是他花費了無數金錢和心力打造出來的象樣的騎兵,他試圖用他們來大展宏圖,結果在這樣一場戰事裏幾乎全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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