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騎兵沒有來,那才是和記最能打的騎兵。」
「哈哈,我們就等着他們看灰頭土臉的跑回來吧。」
「到時候那張瀚來見聖人們,看他是什麼嘴臉。」
「如果有機會……」
哲布尊丹巴一直靜靜誦經,這時突然停住了。
他和張家活佛丹津活佛彼此對視了一眼,眼中的含義都是相當的複雜。
如果知道張瀚做事這麼魯莽滅裂,是不是沒有必要早早和他達成那一系列的約定?是不是還能再觀望一下,看看後續的發展怎麼樣再說?
可能喀爾喀人太軟弱,太容易向強權投降了,這導致張瀚過於輕視蒙古人的實力?
要知道,卻圖汗雖然在與扎薩克圖汗的戰事中失利,但並不是這個喀爾喀台吉沒有實力,而是他面對的是輝特部和車臣汗,土謝圖汗部等諸多大部落的齊心協力的剿殺。
這個卻圖汗,太囂張跋扈,所以喀爾喀諸部聯手打壓,這可能給和記一種假象,卻圖汗比漠北三部要弱……其實並非如此。
「等等看吧……」哲布尊丹巴閉上了眼,繼續誦起經來。
……
喇嘛們的動向或多或少也影響到了喀爾喀的上層。在四月二十七日,也就是張彥升中隊出發的第二天,車臣汗藉口給一個側妃過生日,請了眾多的高層貴族到自己的氈包里來赴宴,扎薩克圖汗和土謝圖汗當然也是在邀請的範圍之內。
三汗其實並不和,彼此都有嫌隙。其實所謂的大汗都是自封,他們原本就是喀爾喀萬戶里的台吉而已,當年達延汗封六萬戶,喀爾喀十二部只是六萬戶之一,察哈爾人的汗才是真正的蒙古汗,後來俺答汗欺壓侄子圖門汗,把察哈爾人從西邊攆走,自己稱汗,加上被封順義王,勉強算是坐實了大汗的位置,其餘的汗都是黃教興起之後喇嘛們給有實力的台吉加的尊號,漠北三汗的汗位就是如此得來,其實他們也就是有實力的大台吉而已,就和剛剛加了卻圖汗位尊號的卻圖汗一樣,在此之前,也就是喀爾喀部的一個台吉,因為實力夠了就稱汗,這導致草原上已經有幾十個大汗了。
車臣汗碩磊邁着羅圈腿,矮小而粗實的身體急速向前,他擁住同樣壯實和羅圈腿的扎薩克圖汗諾爾布,旁邊是土謝圖汗袞布笑眯眯的站在一旁。
所有的台吉們都到齊了,碩磊的兒子巴布負責招呼袞布的多爾濟,他們都是二十左右的青年人,身量似乎比父輩要高一些,臉上的神色要青澀一些,不過明顯的蒙古人的闊臉上也有青年人特有的兇殘和桀驁不馴。
他們對這一次的會議心知肚明,言詞間也不象父輩那樣小心謹慎。
「巴布台吉,」多爾濟看着三位大汗一起在帷幕前坐下,他們的身底都墊着華美的毛皮墊子,多爾濟看向巴布,沉聲道:「聽說漢軍最後一支騎隊也出發了,在追趕他們的車隊。」
「嗯……」巴佈點頭,眼光閃爍的道:「車隊走時我去看過,他們叫大隊,一千來號人,一百多輛大車,確實很壯觀。」
多爾濟咬着牙道:「他們一路修到我們庫倫來的道路,就是用這種大車拉着物資和人丁,一路修着過來。」
巴布笑道:「漢人嘛,就會弄這些沒用的東西,種地,趕大車,他們真以為自己很強?」
多爾濟道:「蠻子就是蠻子,我不知道父汗他們當初為什麼要殺布赫台吉,他年輕又有勇氣,敢和蠻子拼,這樣的好漢子太少了,我們居然殺掉自己人中的勇士,簡直愚不可及。」
巴布擠擠眼,說道:「要小心,千萬不要當着老人們的面說這些。」
「近來議論的人很多。」多爾濟道:「我父汗經常嘆氣,部落中的老人也不管下面的議論了。」
「是嘛。」巴布聽說情況變成這樣,也就大着膽子說道:「蠻子築城修路原本就強,算得什麼。現在他們在我們的地盤搞這個買賣城,我們蒙古人反而插不進手,聽說張瀚與聖人們會談時也毫不客氣,提了很多要求,原本以為蠻子的軍隊又多又強,現在看來,也就是那幾百紅袍兵強。當初我們是被打了個猝不及防,要是各部興起大軍,最少能出動十餘萬大軍,幾百人再強能怎樣?」
「嗯,是時候要轉變了。」
「就看大汗和老人們怎麼想了。」
兩個青年貴族都是盤腿坐在草地上,他們對尊貴的身份所帶來的種種束縛還不是很喜歡,淺黃色的帷幕把草地分割開來,天空蔚藍,四周碧草如洗,遠處一大片羊群如白雲般的移動着,一群牧民正用套馬杆飛馳套馬,在他們身後的大帳里,大汗和一群老貴族正在享用手抓羊肉,大鍋里的白湯翻滾着,羊肉發出陣陣香氣,一個女僕把一些蘑菇之類的蔬菜放進鍋中,所有人都在大快朵頤,然而有心的話,可以看到大汗們放鬆的面孔之內是說不出來的緊張,一群群的貴族和千戶們都小股小股的圍坐着,不少人面色詭異,竊竊私語。
多爾濟一陣心煩,他不知道事情會如何演變,然而身為這一片草原的未來主人,買賣城如同扎進他眼中的肉刺,一天不拔都感覺難受。
其餘的二十左右的台吉們也是有相同的感覺,如果商團軍一直在漠北保持相對的軍事壓力,並且如傳聞般的能帶來幾萬精銳軍隊,這些小台吉們的心思可能也要淡很多,但商團軍一直就只有三千多人駐防在庫倫附近,現在還從各處調兵征卻圖汗,加起來也不到萬人,這給了很多小台吉一種錯覺,商團軍的實力不強,而且定然是漠南局面不穩,這導致張瀚沒有辦法調集大軍前來,所以他們心思為之一變。
對人心的變化,三位大汗也不是沒有察覺,連睿智的聖人們也對商團軍這一次的輕敵不以為然,這種情緒很容易就瀰漫傳染開來,車臣汗這一次的聚會就沒有請一個漢人,在場的全部是喀爾喀諸部中的自己人,在外喀爾喀內部不是沒有紛爭,甚至有過戰爭,但當外來的強敵如釘子般扎到庫倫城這個佛城之畔時,人心的轉變連大寺廟中的聖人也未必能夠控制了……
「大汗們有令!」
一個千戶官站在大帳之前,朗聲道:「十日之後,各部挑選壯丁,舉行諸部聯合的會獵,各部備好弓馬,挑選好人手……」
千戶官的聲音淹沒在嘈雜的議論聲中,不少人感覺意外,現在不是大規模部落會獵的時機,一般是在盛夏或秋季,主要功能除了打獵外就是練兵,在幾十年前喀爾喀部經常隨各部南侵的時候,也是在戰前舉行各部聯合的大規模會獵,這在草原上怕是已經有了千年的傳承,是一種相當有效的練兵手法,在會獵時各部的動員,人員的匯合,後勤補給的演練,分縱合擊之法的演練,對於出兵打仗有相當大的幫助。
遊牧民族,平時以馬背為生,弓箭則是最好的攻擊手段,以打獵形式磨練出來的騎兵,縱然不是甲兵,威力也在農耕為主的農民組成的軍隊之上,這也是林丹汗以末世大汗,西遷逃跑的殘部還能攻破大同防線,殺傷數萬大明軍民的原因所在。
「太好了!」多爾濟目光中滿是興奮之色,他壓低嗓門,對着巴布高聲道:「看來老頭子們也想通了,要試試和記的水到底有多深。」
「噤聲啊。」巴布勸道:「小心傳到別人耳朵里去。」
「哼,怕什麼。」多爾濟環顧左右,說道:「都是我們自己人,況且,如果會獵之後,和記又在卻圖汗部那邊戰敗,你想我們會不會動手把這幫蠻子趕走?」
「和記未必會敗啊。」巴布感覺多爾濟有些過於狂熱,象那個被殺掉的布赫,他往旁邊挪動了一下,不滿歸不滿,他可沒有多爾濟這麼投入。
「哼,」多爾濟指指身邊不遠的幾團羊屎,說道:「要是和記能把卻圖汗部滅掉,我就把這些羊屎給吃了。」
「哦,啊?」巴布的眼瞪的溜圓,他可沒想到多爾濟這麼生猛。
……
頭頂突然滴下一滴雨水,感覺到一點涼意,張子銘趕緊把滕編的笠帽戴在頭上,不一會兒,雨水就稀里嘩啦的落了下來。
就算是在初夏時節,雨水落在身上還是有些涼意,不過張子銘沒有介意,戴上大帽後就能擋去大半雨水,他連油衣也沒顧得上穿,趕緊招呼着同伴和夥伴們把帶過來的貨物蓋上。
漠南的商團主要聚集在板升城,土默川經過半年多的休息生息已經恢復了大半元氣,原本聚集着大量的漢人導致貧民眾多,甚至有相當多的漢民淪為蒙古人的牧奴,現在這種情況當然已經完全消失了,土默特人已經徹底臣服,和漠北各部的「會盟」不同,那邊所謂的盟約是怎麼回事大夥心裏都很清楚,土默特人不僅失去了主人的身份,甚至有不少人淪為奴僕。
在年前年後,不少牧奴都被釋放了,整體來說漠南那邊的情形已經趨於穩定,經過兩年的戰事,土默特人損失慘重,很多部落直接被打折了脊梁骨,現在牧民們包括頭人們都只想過安生日子,別的事情壓根不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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