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敬亭怒道:「他們不是自詡文明嗎,怎麼能這樣殺人?」
李平之苦笑道:「就是自詡文明,所以非文明的人在他們眼裏就是禽獸,殺之無妨……象我們漢人漢商,他們就是另眼相看的,對漢商,拉攏為主,對漢人也是與土人有別,有一些澎湖漢人被他們強掠幫着修堡,倒是還開工錢,也沒有什麼虐待的事情。」
孫敬亭搖了搖頭,感覺自己的認識快跟不上這些荷蘭夷的思維方式了。
眾人一一見禮完畢,最終是軍方的人過來,李守信向着孫敬亭打了個敬禮,朗聲道:「末將見過孫大人。」
「李指揮少禮。」孫敬亭目光溫和的看着李守信,說道:「從大同遠駐海島,經年不曾見到家人,實在是一種折磨啊。我臨行前,特別叫人替李指揮的父母代寫了一封書信,兩位老人家身體都很康健,囑咐你安心在軍務和公事上,莫要惦記他們。」
李守信先是很恭謹的站着,提到自己父母的時候,臉上還是露出思念的神情來,到最後,他有一些感動,也有一點難過,畢竟和父母團聚沒有多久就被派出來了。而象他這樣的軍人是不可能允許接着家人到這邊來的,而且遠涉重洋,李守信也不放心……台灣的船也不是不沉的,和記到現在沉過兩艘小型商船,還好沒有人員死傷,小型商船上一般不帶什麼人,有小船救難,幸運的就是沉船都是在航線相當密集的地方,坐着小船逃難的船隻沒幾天就獲救了。
「多謝孫大人了。」李守信伸出兩手,孫敬亭的隨員把一封厚厚的書信交給了他。
孫敬亭笑道:「其實塘報線路開通之後,現在往來書信已經不象以前那樣困難了,只是我知道行軍司的高層人員都刻已自律,不願意用塘馬傳遞私人書信。」
李守信也笑道:「家書抵萬金啊,多謝大人了。不是我們不願,但如果人人都想帶幾封信,怕是塘馬要累死了,只能高層自律一些,免生事端。」
孫敬亭相當讚賞的點了點頭,和記現在真是欣欣向榮啊,有些事並不是制度規定的,而是大家自覺自愿的行為……
所有人簇擁着孫敬亭上車,從港口區往基地區走。
兩旁不少在忙碌的人群,剛剛他們沒有第一時間擠過來,畢竟他們感覺自己不是牌名上的人,但當孫敬亭的馬車經過時,很多在港口區和倉儲區忙碌的人們都擠了過來,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這輛經行的馬車。
台灣算是孤懸海外,這是第一次迎來本部的大人物,而且是行軍司高層都相當敬重的大人物,由不得這些島民和移民也感覺新鮮,充滿了好奇心和敬畏之感。
孫敬亭也是看着兩邊整排整排的房舍,現在他已經知道這裏的開闢之難,每一塊磚和每顆木頭都是用血汗得來的,前方的舊十寨區建築在一條河流之側,都是用簡陋的木頭搭築起來的,已經相當破敗了,而且木頭被逐漸拆除使用,十寨區很快就要消失,最多留一些建築當成標本來給後人憑弔……這當然不是行軍司的主張,是張瀚在信里提及的,國人對建築的保護意識稍有不足,特別是有歷史意義的,要不是張瀚的信,估計這裏會被拆成平地。
倉儲區真的很大,孫敬亭算來估計房舍要過千間,常威與他同坐一車,看到孫敬亭的眼神,常威說道:「原本這一片就是過世的李旦李爺用來儲貨的地方,後來顏思齊他們也建了一些倉庫,等我們來了,貨物更多了,所以又加築了幾百間庫來儲備貨物和日常用的物品,包括軍需物資。當然實際上暫時用不到這麼多倉庫,我們是有意為之。」
孫敬亭會意,台灣原本不到萬人的移民,過的極苦,和記這幾年在遼東已經移了四萬餘人過來,整個基地加上駐軍有近六萬人了,這個數字是在短時間內加上去的,物資供應也是猛然爆發式的增長,為了保障物資供應,往天津和登萊的船隻是不停的,但有時候還會難免會有物資要見底的時候,多建庫房以安人心,這是對的。
「港口區主要是停泊船隻,上貨和下貨,以駐軍,水師官兵,學員,力夫為主。然後是往這邊河口的倉儲區,方便從內陸運東西出來,也方便我們運過去。從倉儲區再往內,沿河兩邊都是工場區了。」
常威指着一大片建築群落,介紹道:「那些高高的帶煙囪的是烘房,我們是整年不停的在烘烤木頭,用的是北邊運過來的焦炭,比砍木頭省力省錢,那邊是切木區,要把木頭打造成桅杆,各種艙室部件,甲板,船樓等,那邊是鐵器區,大船一艘要用各種鐵器,光是鐵釘就要過萬枚,去年我們是從軍司那邊訂,今年由於來了大批工匠,我們已經開始自製了,省得千里迢迢的運過來。那邊是搭建區,有水道,船身在水道里打造,從龍骨開始到鋪設甲板,到給船隻配好所有帆索,就可以放水入海,當然不是搭好就成,還要涮漆涮油,經過很長時間才是合格的船隻,倉促下海撐不了多久的……孝征兄看,那邊是帆索區,每艘大船用的繩子就是從這裏編造出來,每船要用大量繩索,還有船帆,需得結實耐用又輕柔,布質的要求很高,一面主帆最少得過萬針腳,費工費時啊。那邊是保養區,舊船在航行過後需得入港區保養,刮苔清洗,不然時間久了也是不成的……」
孫敬亭靜靜的聽着,常威幾乎是如數家珍,眼前所有一切都是他一手一腳踢騰着建出來的,這是眼前這個年輕後生的驕傲……雖然常威的上位不是依循常理,更多的是張瀚信任他,沒有太多的人認可,不象別的老成的行軍司政事官都是中年人了,經歷了世情險惡與重重磨難才到得高位,不象常威,常令人擔心他是少年幸進,結果看來,其做人未必如中年人那般圓滑,但衝勁和幹勁卻也不是那些人能比的,孫敬亭心中暗贊,張文瀾到底識人,這個表兄弟用的沒有差池,不象軍司里暗暗議論的那樣,常威貴介公子,用錢如屠錢,所以到現在台灣還沒有回報……這是污衊,回去非殺一殺這股歪風不可。
「真是不經一事,不長一智。」看到火器局的製造場地,又看到那些黑沉沉的重型火炮時,孫敬亭也是忍不住由衷感慨。
「台灣這邊的鑄炮,都是重型火炮,最輕的也是九磅炮,都算是小炮了。現在主要是鑄二十四磅,也在試鑄三十六磅炮乃至更重的火炮。」常威淡然道:「火炮是海戰利器,固然發十炮未必中一炮,然而一旦中一炮,小船立時粉碎,大船也是碎屑崩飛,船身洞穿,打中了桅杆,船舵,等於就獲得了勝利,而一炮至炮,船上人員如被血犁,在火炮面前,任何個人的武勇都是毫無意義的,所以我們一直在鑄重炮,火炮越重,海戰時發揮的力量就越大。荷人的重炮已經有更重的了,炮彈一人抱着都吃力,一場海戰打下來,人怕是要累的脫力。」
孫敬亭不停的點頭……在草原上,四磅炮就足夠威力了,近四斤重的炮子在人群中打過去也是犁出一條血路來,當者必死,北虜一聽炮響就嚇的半死,視和記的火炮為神物。後來漸漸多了六磅炮和九磅炮,不過九磅炮就是騎乘炮兵的極限了,十二磅炮重三千五百斤,十幾匹馬拉着也沒辦法跟上部隊的行軍速度……馬力是沒有問題,配件是經不住快速顛簸的折騰的。
而在台灣這邊,最小的也是九磅炮,只能當小型岸防火炮用,也給那些小哨船裝上,然後艦炮主炮的最低標準是二十四磅炮,一般都是二十四磅炮配三十六磅炮,一船三四十門火炮,均是三十六磅的重炮,一枚炮彈幾重四十斤,呼嘯而出……可想而知那是何等的威力。
孫敬亭由衷道:「海戰真是與陸戰完全不同的兩種體系啊,今日始知。」
常威道:「文瀾哥也說過,海戰其實也要講陸軍的敢於拼刺刀的狠勁,不敢拼,火炮再凶再狠,難道敵人就沒有?難道非要造出比荷蘭人還多的戰艦才敢和他們打?這倒是未必。」
孫敬亭沉思道:「我臨行之際,文瀾有信給我,說是對海軍戰法的一些思考,回頭給你和水師的將領們看看。」
「好的。」常威欣然答應,他對張瀚的崇拜是毫無保留的,張瀚有信來,想必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說……
「那邊就是學校區,這是成年的水師官兵學堂,福建人和遼民各半,遼民則是用南四衛人為主,原本就是近海的人,會水,會駕船的優先,學員有一千五百人,教官多用葡萄牙人和俄羅斯人,也有少量的法國人,德國人,教官一百一十人,外國人佔九成多,咱們自己的教官現在只有寥寥數人,是從原本福建水師那邊請過來的武官,不識字,只能教授經驗。不過,外國教官里也有不少不識字,只教怎麼打繩索,怎麼升帆降帆,在何時升桅倒桅,或是危機時砍斷桅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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