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俄國,一窮二白,比起大明還要窮困的多,這一幫商人一心想在遠東賺錢,哪裏有銀幣帶過來。
「既然這樣,我們彼此都是平等的。」張瀚站起身來,看着俄國人,頗為嚴肅的道:「就別想着誰壓誰一頭了,貿易流程和價格大家本着合作的心態可以慢慢商討,至於商業稅門攤稅交易稅,這個可以商量,我們開始時肯定是要採取低稅率,不必擔心這個。貿易上既然貴方沒有白銀儲備,那麼就採取以貨易貨的辦法吧,具體怎麼操作,由孫先生和莫先生兩人為主,我們軍司會派出官員和商人代表,大家坐在一起好好的談。」
張瀚說着起身向外,佩特林攤手道:「張大人不繼續參加會議了?」
張瀚笑道:「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軍政大事。」
佩特林和馬多夫默然,這才想起對面這人不光是一個商人領袖,還是一個擁有強大軍隊和地盤的大領主。
佩特林有些着急的道:「張大人,不管怎樣,我方希望能加強合作,貴方要擴大出貨量。」
張瀚想了想,說道:「短期之內怕也很難,我方要全方面權衡考量,內地市場,對南方的海外貿易,不可能把貨物全投在北方。而且你們畢竟是以貨易貨,我們拿到貨再出貨也要時間的。」
佩特林一臉無奈的道:「張大人,我們誠意很足的,我承認我們對貿易有着強烈的需求,我們帶來了幾十個城市和幾百個定居點的商人,這是整個俄國對亞洲貿易的力量,毛皮,呢絨,蜜蠟,甚至是人參,珍珠……」
一群俄羅斯人都很緊張的看着張瀚,他們確實是傾其所有了,誠意已經擺了出來,今天的貨物確實是很長時間積聚起來的,但這些俄羅斯人也看出了中國商人的實力還有貨物的吸引力,那些如牛奶般光滑的綢緞,賣到歐洲就是天價,那些精美的瓷器美煥絕倫,歐洲人現在連貴族都很少用,多半都是用水晶或玻璃製品,平民則是用粗劣的陶器。
瓷器從十六紀世紀開始進入歐洲,相對於龐大的市場,整船的瓷器靠岸瞬間就被搶光,根本就是有價無市,想買都沒地方買去,俄國的歐洲部份需求量就很大,更不要說俄國人一直在與荷蘭英國等西歐強國貿易了。
如果張瀚等人能一直提供充足的貨物,那麼俄羅斯人當然也會加強貨物的供給,現在是初夏,到入冬之前,這等規模的貨物再來兩次應該問題不大,全年的貿易額肯定能超過八百萬盧布的規模。
對此時俄羅斯的經濟總量來說,這也是個相當龐大規模的數字了。
如果明年能過千萬總量,那麼各個北方的定居點會吸引更多的冒險者,會獲得更多的毛皮和蜜蠟,會有更充足的貨物與中國人貿易,這是一個相當不錯的良性循環。
「我會考慮的。」張瀚苦笑一聲,說道:「近期我們還是有苦衷的,希望會儘快解決,一兩年內,我們爭取把鐵器,布匹,絲綢,還有瓷器和茶葉的供應量提升上來,兩年之內希望也能超過一年千萬的規模。」
曾經的大明馬市,一個月或半個月開一次市,每次馬匹的交易額就有十幾二十萬兩,加上普通商人和蒙古人的貿易通商,光是一個張家口一年的交易額肯定是過百萬了,這還是晉商為主的漢商與蒙古人的雙邊交易,在買賣城,則是俄羅斯人,和記,大明漢商,漠北三部,漠西北諸部,還有吉爾布特蒙古人和左翼蒙古諸部也可能會聞風而至。
這個交易盤口,千萬級別肯定是小意思了,俄羅斯人在清康熙到乾隆的幾十年間,一個恰克圖口岸就養活了幾十萬人,一年純利潤就是七百萬,一年間,光是關稅就收了七十一萬盧布,佔俄羅斯總體關稅的百分之二十,也是俄羅斯三個省的財政總收入。
買賣城的起始就是比恰克圖要大,當然,俄羅斯現在在西伯利亞的人口和經濟總量也不如百年之後,不過總體來說,現在的俄羅斯與和記,兩邊都屬於興盛的上升期,只要願意投入想做好這件事,達到千萬以上的貿易額度,達到一年百萬以上的利潤額都並非難事。
佩特林等人想不明白的就是張瀚態度的轉變,貿易繼續,但失去了此前的那種急切和不顧一切擴大貿易額度的決心。
和記從安固里淖修路到庫倫,這就是大決心,大毅力,大投入!
百萬白銀和十萬人力,才有一年不到的時間修出來的道路,沒有這條道,什麼也是白搭。
俄羅斯人則是用幾十年的時間在西伯利亞弄出的一個個定居點,用簡陋的道路和粗劣的四輪大車,還有上天賜給他們的幾條重要的河流來溝通道路,運送物資。
他們擁有的條件其實比和記簡陋,但這幫狗熊般的俄羅斯人擁有強健的體魄和無比狂熱的進取心,他們是從歐洲不遠萬里的來到這裏,不然不是為了欣賞西伯利亞的自然風光,而是為了獲取財富。
如果不能靠掠奪來獲得財富,那麼他們就擺出文明人的姿態,彬彬有禮的和人談貿易。
「好了,」莫宗通對俄羅斯人道:「不管怎樣,我們現在都是有百萬級別的貨物了,怎麼交換,怎麼申報記錄檔案,怎麼交易,過戶,歸檔,運輸,合同訂立,這些細節,我們可以現在開始談,也可以等明天再開始。」
「現在開始吧。」眼看着張瀚轉身離去,佩特林十分無奈的道:「我們的商人最遠來自萬里之外,最近也是兩千里外,大家都是急如星火,就算現在還不能帶着你們的貨走,早一天敲定下來也是好的。」
「我們會儘量多供給你們一些貨。」孫敬亭說道:「儘可能叫每個人都不會空手而歸。」
佩特林大喜,說道:「要是這樣就太好了!」
……
天亮之前,談判大致也結束了,談不上皆大歡喜,但人們疲憊之餘,心情都還算是很放鬆。
在孫敬亭的主持下,和記把布匹供貨量提到三十萬,鐵器提到五十萬件,都是在兩個月內供貨。
俄羅斯人則是承諾在一個月內把所有的貨物都運過來,和記除了以貨運貨換走自己的份額外,其餘的貨物交給漢商們來換,估計在兩三個月內,大量的張家口和京師一帶的商人會蜂擁而來。
不過主要的大商人這一次也來的七七八八,中小商人北上成本太高,估計就算有利可圖,也是要組織起來才會北上,時間不會太早,能在入秋前趕上來一趟就算不錯了。
稅率來說也是很低,和記承諾,在現階段到三年之內,和記只會抽百分之五的商稅,這個稅率,和大明最早抽的鹽稅和普通的商稅稅率是一樣的,在這個時代是相當低的標準,當然大明有很多隱形稅,比如很多雜費和牙行稅和門攤稅,後人不知道以為商稅很低,其實那只是大官紳大豪商的特權使他們能分配到更多的資源,規避欺壓和迫害,不管是商稅還是田賦他們都是最得益的一群,和商稅高低無關。
其餘的各種細節也是談的差不多了,所有人都很疲憊,疲憊中也隱含着一絲興奮。
不管怎樣,這是一個相當良好的開瑞,這個貿易口岸看樣子是真的能建立起來了。
孫敬亭沒有休息,他直接到官邸去見張瀚。
以孫敬亭的身份當然不用通報,張瀚此時也起身了,正用牙粉涮牙。
孫敬亭知道他的習慣,應該是已經跑了幾圈,打了一通拳,鍛煉過後擦洗換衣,然後涮牙洗臉。
他忍不住道:「昨晚睡的很晚,文瀾你果然又是起這麼早。」
張瀚吐掉一口含着藥香味道的牙膏,笑道:「你不是一夜沒睡,又跑來找我了。」
孫敬亭微微一笑,沒有出聲。
張瀚漱了口,擦了臉,對孫敬亭道:「孝征兄有事請直說吧。」
「我將對俄羅斯人貿易的配額提升了不少……」
「有多少?」
「都是接近一倍。」
張瀚看着孫敬亭道:「孝征兄應該明白,提高一倍的配額意味着我們的資金和人力都得往這事上傾斜,可是我們已經商量好了,這一年幾乎不做別的,就是要全力支持台灣那邊……」
孫敬亭猶豫一下,還是咬牙道:「我也知道台灣重要,涉及到以後收平安狀和海外貿易的安全,包括海事險的收益在內,確實是相當的要緊。但你也看到了,俄羅斯人也是有相當的誠意,我算過了,如果真的達到千萬以上的貿易額,我們坐着什麼也不動,一年光是收稅就是好幾十萬的收益了,何況以貨易貨,我們能換回來的都是最好銷的上好毛皮,俄羅斯人身處苦寒之地,他們的毛皮比東虜的還要好的多,一年收這麼多皮子,不管是製成衣袍還是只賣皮子都是要大賺特賺……」
張瀚面色不變,心裏也是有些發疼。
對俄羅斯人的積極性真是始料不及,確實是如孫敬亭說的那樣,這貿易路線只要正常搞下去,兩年之後最少能賺二百萬一年,這可是巨額收益,比以前對東虜路線賺的多,比現在的海外貿易也賺的多,雖然不及在大明內地的收益,但如果經營好了,也是相差不多了。
孫敬亭又急急的道:「這一條經營好了,我們一年收益七百萬當無問題,那時候可再招募幾團騎兵,滅北虜左翼,統一整個草原指日可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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