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回常家過來是打算在新平堡開店,所以除了常進全之外,另外那個氣質儒雅的就是其兄常進有,經商一般,但喜好雜學,沒有進學也一身的書卷氣息。
另外就是常威常寧兄弟,除了還有幾個堂兄弟在老家帶着掌柜們主持生意外,常家最核心的人倒是全過來了,還有幾個管家和帳房都跟着,在常家那邊,和裕升的帳局還沒有設立分號,所以常進全隨行帶着一萬多銀子,這一路也是擔驚受怕,不過好在已經進了新平堡,一顆心算是放了下來。
「舅老爺有所不知。」周逢吉笑道:「咱們堡已經沒有別家騾馬行和腳行,這裏全部都已經是咱們自己的生意,幾個人手是現成的,何必還勞煩貴府的綱紀自己去找,況且也找不到。」
說着周逢吉就叫人去知會老蔡,由騾馬行派出人手到這邊來,幫着東主的舅爺家搬運物品。
他們站在當街說話,原本也不曾避諱旁人,這時街上的人都知道這一夥外地人原來是張瀚的舅爺家,待尋得個話縫,立時過來不少東主和掌柜模樣的人向常進全兄弟拱手問好,彼此寒暄着問好,不一會功夫站了一街的人,人人均是臉上帶笑,甚至是巴結常進全一般模樣。
常進全和常進有都有些驚奇,但旁人過來了他們也只能這麼應酬,常威的下巴掉的更厲害些,一直坐在車上沒下來的常寧,俏臉上也露出驚疑之色。
張瀚算是她的表兄,常威每常也念叨這個新平堡的表兄怎麼厲害,但她真是沒有想到,這個未曾謀面的表兄,居然營造出了這樣的局面出來。
那邊騾馬店的老蔡和王長富都是湊趣,聽說是舅老爺來了,王長富親自帶隊,領着五十個全副武裝的鏢師一路小跑過來,散開護衛,然後老蔡領着幾十個腳行夥計前來,老蔡親自帶人,領着馬車往張府去。
常進全這時才脫開身,向在場的人告罪離開,周逢吉則表示現在脫不開身,中午也會到府里去,和舅老爺好好喝上一杯。
「我的天爺。」
到了巷子裏,邊上的人少了些,常進全抹了抹額頭上的汗,低聲道:「這到底算是怎麼回事?」
常進有身上有些酸氣,搖頭笑道:「既來之,則安之,我看你們成天想着賺錢,你這外甥算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唄,又不是考中狀元,你這般模樣,至於的麼。」
「大伯,」常威在一邊笑道:「我這表哥,可比狀元神氣多了!」
……
聽聞娘家人到了門前,常氏也是喜不自勝,打發了姓沈的媒婆先走,吩咐她過幾日再來繼續說話。
平時常氏已經很閒,好在婦人們打發時間的法子很多,和婆子們說說閒話,管管家務,看看後院養的小雞,在院裏來回走走,再做些針線活計,給家裏供的菩薩上香默祝,這些事全做下來一天的時間也差不多了,不行再見見賣花的賣胭脂水粉的,賣金銀首飾的那些婆子們,看看東西,聽聽各家的八卦,時間也就真的打發了。最近常氏不大愛見牙婆,上回金蓮的事叫她對牙婆很不滿意,近來常氏見媒婆的次數很多,經常上門的媒婆有好些個,每個人都有三五個人選,甚至有人帶着女方的人像小畫上門,八字肯定都是合過的,然後就是看家世,長相,性格,對性格這些東西,常氏覺着不好打聽,正經人家的女孩子一年最多出幾次門,逛逛廟會就算放風,平時都是不大出門,性格什麼的也不好打聽,只是確定女孩子的家世清白,父母的秉性如何,也就算了。然後要緊的看八字合不合,打聽身子是不是宜男宜生養……張家三代單傳,子嗣問題就是常氏的一樁大心事。
每隔幾日,常氏就得見一次媒婆,不同的人選這麼一直篩選着,但卻始終定不下來。
這件事,連張瀚也是知道,他也知道不僅是新平堡,還有附近幾個衛城,甚至蔚州的大戶人家的小姐都有媒婆來說……張瀚早就名聲在外,和裕升連續解決了幾次危機,牢牢立住了腳根,隨着麻承恩解決了張全昌的麻煩,鄭國昌又成功上位,和裕升最少在十年八年之內牢不可破,以和裕升現在的勢力,真的這樣發展十年,各地的人脈經營下來,財力人脈都不在范家之下,也算是山陝一帶,甚至是整個北方有數的超級大商家之一了。
雖說商家的格調有些低,但大商家畢竟非普通的官紳人家能比的,況且張瀚還是正經的風磐公的後人,從家世來說,一點兒也不比人差。
人選多了,但從家世到年紀,再到各方面衡量,能定下來的人選也不多。況且張瀚太忙,常氏有幾個中意的人選,怎奈張瀚自己不大上心,一拖二拖的,女方那裏倒是等不得說成了的情形也有,這麼一弄,張瀚自己不急,常氏倒是着急上火起來。
挑兒媳的事要緊,不過娘家人來了,常氏心裏到底是真心歡喜。
遠嫁就是這一條不好,隔好些年才能見得娘家人一次,父母離世時也不曾在身邊伺候,現在常氏公婆和丈夫俱已離世,膝下只有張瀚一子,平時那些事只是打發時間,排解心裏的寂寞,嫡親的哥哥的來了,那才是叫她真心歡喜的事。
等常進全等人進了院門,鏢師們散開護衛,張府里的管家趕緊指定了擱放物品的屋子,腳夫們開始搬抬起來,這時常氏已經一徑迎了來,見到主母,王長富和老蔡幾個趕緊躬身問好,常氏口中答應着,看向常進全時,眼圈也是微微發紅。
就算是四十多歲的婦人,見到兄長時,難免也會有女兒之態了。
「妹子,見了和裕升和你家中的光景,俺這當哥哥的心裏高興的很哩。」
常進全沒有妹子那般情緒起伏,只是打量了常氏一眼,一臉感慨的道:「三妹你生了個好兒子啊。」
常氏笑道:「前兩年和裕升光景也不好,苦苦支撐,我在信里同二哥你說起過,好在瀚哥真的爭氣,眼前這一切,俱是他一手操持起來的。」
和裕升那邊不提了,已經是頂尖大商號的格局模樣,張家這邊,雖然院子還是那院子,但張瀚已經叫人着意修葺過,房裏的地面全部上好的蘇州造金磚鋪地,院裏也是青磚漫地,各處都重新粉涮過,家俱全部換過,都用紫檀或花梨木請好手的木匠打造而成,式樣也是蘇州那邊流行的新款,常進全掃了幾眼,知道光是自己眼前看到的這些家俱就足以再買眼前這樣的一個院落,張家沒有搬家,估計還是自己這妹子的主張,不然的話,很可以換個象樣的大宅邸了。
院中來來往往的僕人也是不小,常氏出來時,身邊跟着幾個管家婆子和五六個小丫鬟,俱是穿着綾羅,主家的富貴氣象盡顯無餘,常氏臉上的氣色也極好,臉也圓潤了許多,常進全何等樣人,一看就知,妹子家常的日子過的不壞,既然過的好,又何必悲春傷秋,做出一副傷感的樣子來!
男子的心思,就是這般直白,常氏恨不得在二哥臉上抓上一把,和小時候兄妹嬉鬧時一般模樣,可這想法也只能在心裏想想,若是母親在世來了,倒是很能撲在娘親懷裏哭上一場,把想念娘家的思緒說上一說,和哥哥到底不能如此了。
常氏嘆口氣,又向一旁四顧張望的常進有行禮道:「見過大哥。」
常進有這大哥在常家一向是異類,經商之道不大上心,也不歡喜,就喜歡鼓搗雜學,少年和青年時期,因為這些毛病不知道被家中尊長打過多少次板子,常氏當時還替這大堂哥求過好多次情,遠嫁之後自是顧不得他,只聽說毛病依舊不改,家裏尊長也只得由他,現在尊長們俱已過世,想來能約束這常進有的,也就只能是常進全了。
「嗯,三妹,你家廂房裏放的那噹噹響的是何物?」常進有胡亂還了一禮,便是劈頭問廂房裏擺的物件。
常氏有些哭笑不得的答說道:「那叫金自鳴鐘,用來計時用的。」
「哦?」常進有兩眼發光的道:「怎用?這東西多少銀子買得的,在哪買的?」
「這東西說是西洋人的物件,一個字母代表半個時辰,走兩個字就是一個時辰,還有分鐘,一刻,我亦記不得那麼清楚。聽下人說,準是極準的,鐘點和鼓樓鐘樓報的時一樣,絲毫不差,有這東西,什麼時辰了看一眼就知,就是圖個方便。買是在京師買的,瀚哥派人到京師買了不少書,也吩咐買這些奇妙的物品,買書的掌柜順手帶了回來,價格也是不菲,聽說值得一百多兩銀子。」
「這麼貴!」常進有嚇了一跳,兩眼也黯淡了些。
常家是有錢,不過全部資產才十萬左右,用來周轉的不到兩萬,這次叫常進全都帶了過來,族中各房用度都有常例,每年不過一房幾百兩,常進有喜好雜學,買書的開銷就不小,買這自鳴鐘,囊中就羞澀了。
「大哥你要研究,只管去弄就是。」常氏知道這大哥的秉性,隨口說了一句就將目光轉向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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