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屬下就去準備。」周瑞趕緊應下聲來,他是侍從官,這等出門的事也是由他來負責準備的。
「老掌柜現在住在你家裏?」
周老掌柜在張府住了一段日子,老人家比較講究,快過年了不想住別人家裏給人添亂,雖然張瀚這裏再住一百人也不會擁擠,不過老人家還是在年前這幾天搬了出去。
「是……」周瑞趕緊答應下來。
「你要記得尊敬老人。」張瀚看了周瑞一眼,顯然還是記得當初周瑞夫妻慢待老掌柜的事情,不過這事說到底是家事,而且是周妻的錯處多些。
「屬下已經知錯,感覺十分慚愧。」周瑞臉紅道:「請大人放心。」
「嗯,」張瀚道:「開春之後老掌柜要主持在草原幾個大型的海子裏放養鴨子,還有養鵝也是他老人家負責,李二櫃開春後不走了,在草原上幫大櫃的手,順道管理屯堡上的一些雜務,都是在軍政司名義下,給他們都是副司官的名義,你不僅要尊重他們,也要好好學一些經驗,我知道你不想出去帶兵,想做一些文職上的事情,將來是到哪個司,做什麼事,自己要想清楚了。」
張瀚對自己的身份人還是有一份關照,除非是實在爛泥抹不上牆的,不然稍加提點,能力和經驗都有了,放出去就是信的過的心腹。在身邊半年以上,木頭人也能處出感情上,上位者信任,屬下會多一份忠誠,這一點就是內外有別,只要有機會,張瀚都會對部下多一些提點和教訓。
周瑞心中歡喜,知道這是張瀚提醒自己將來可以在軍政司養殖魚牧這一塊發展,這一塊將來和農政上頭並不衝突,其實也可以歸農政,不過由於現在養的鴨子放的鵝幾乎都是供應給軍隊,所以還是直接算在軍政司名下了。
「謝大人提點。」周瑞嘴都合不攏了,躬身一禮之後一溜煙的跑去安排了。
張瀚到大門口時,車馬都準備好了。
天氣很冷,可以看到沿街的高門大戶的房檐下都掛着尺把長的冰凌,張瀚掃了一眼,不知怎地想起後世小時候,那會十來個小孩在年前放了假,拆了鞭炮到處點放,跑的熱了便是摘一根冰凌,放在嘴裏嚼的嘎嘣響,大人們也不管,也不見哪個孩子受了胃寒或是感冒了還是怎樣……
「文瀾你坐車還是騎馬?」軍政司官李東學留在李莊沒來,這裏的行軍司主管在外頭跑屯莊的事情,這陣子軍政司的事是孫敬亭兼管,張瀚發呆的時候,孫敬亭在幾個從人的簇擁下騎馬趕了過來,馬蹄踩在結了一層薄冰的青石板路上,發出咔噠的清脆響聲。
孫敬亭穿的很是利索,沒有穿披風,帽子也是普通的圓氈帽,一身青布制的棉襖,和軍袍的形制很象,上身緊束,袖口很短,下擺處分叉開來便於騎馬和行走,下身穿着灰色的棉褲,腳上一雙黑色的軍靴。
張瀚笑道:「孝征人家要不認得你,還當你是個軍官。」
孫敬亭道:「還是這麼穿感覺舒服……寬袍大袖還是燕居飲宴時穿吧。」
「說的是。」張瀚點點頭,說道:「我還是騎馬吧,這樣的場合,坐車不夠恭謹。」
孫敬亭點頭無語,這些事其實已經有很成熟的流程,大家照流程做就會順利進行,不會出錯,不過不管別人怎樣,他主持這樣的事情都會如臨大賓,心頭也始終有沉甸甸的感覺,揮之不去。
眾人開始往城外走,軍政司在青城外南邊四五里外建了一個忠烈祠,地點就在城外兵站的斜對面不遠。
戰死在草原上又願意留在此地供奉的軍人遺骨就安葬在此,每年都會由高層到此祭祀,戰死將士的名字會刻在石碑上,祠堂內供奉着神主牌位,一年四時香火不斷,墓地里則是綠草如茵,環境優美如畫。
冬天大雪未化,張瀚等人趕到的時候只看到修築的巍峨闊大的祠堂和高大的石碑,另外便是已經架好的高高柴山。
大小一致的柴山有十幾垛,有一些軍政司的吏員已經準備好了火把,這些柴山都是浸了油,一點火就會燃起熊熊大火,瞬間把人燒成灰燼。
這也是軍司的慣例,戰場上的情形沒有辦法保存遺體,只能選擇火化了帶回來,就算現在情況允許了,也是按慣例來辦,也有家屬堅持要帶遺體回去,軍司也是儘量配合,不過要這樣做的人並不多,畢竟葬在陵園之內,受四時不斷的供奉,這比葬在自家村頭的墳地里,幾代之後淪為野墳要強的多了。
祠堂是有一條直道一直通過來,而且安排了人不停的灑掃,每天用粗鹽化雪,所以道路十分好走,從張瀚等人看到再到抵達,仿佛也沒用多少時間。
現在張瀚已經適應了這塞外苦寒的天氣,下馬的時候只是稍微跺了幾下腳而已。
孫敬亭看看舉着火把等候的吏員,對張瀚悄聲道:「天氣寒冷,要小心一會舉火不利,那樣很不好,一會儀式要儘快一些。」
「我知道……」張瀚點頭道:「今日我講話不會長的。」
「嗯。」孫敬亭點點頭,自去安排各人做最後的準備。
一群僧眾又開始誦起經來,這些是從內地請來的和尚,和密宗不是一個流派,其實內地的佛教已經是中國化了,原本是請喇嘛做佛事也可以,但張瀚寧願多花些錢從大同那邊請和尚過來……山西原本也是內地的佛宗重地,多重大山里都有很多著名的寺院,百姓們也更願意請和尚,或是道士也可以,對於喇嘛的接受程度很低。
在祠堂兩側是一些用於雜事的廂房,有幾間被用來招待北上來接遺體的陣亡將士的家屬。
張瀚過來時這些家屬也是正在吃飯,這邊的大廚房臨時準備,飯做的有些晚了。
飯菜既不鋪張,也不簡陋,每四人一桌,一碗蒸魚,一碗蒸鴨子,一碗紅燒肉,一碗青菜豆腐,張瀚進門之後,趕緊按着手道:「一會要抓緊舉行儀式,大家不要起身,繼續吃飯,鬧這些客套就耽擱了正事,在陣亡將士面前,我的身份又算什麼!」
這些話說的很是暖心,眾多軍烈家屬眼中含淚,拿着筷子又坐下了。
「一路不好走吧?」
張瀚把趙世武叫過來,還有輜兵的幾個高層也叫過來,臨時在邊上的一個小房子裏問話。
趙世武道:「已經決定派張春牛帶人去,他很能幹,年前應該能把遺骨和家屬送回大同那邊。」
張瀚這時才看到趙世武身後一個高大個頭的黑臉青年,他想了想,說道:「你就是張春牛?我記得你,十三山戰事裏立過功的。」
「謝大人誇讚。」張春牛趕緊行了個軍禮,接着道:「那也是李平之李大人提調的好。」
「嗯。」張瀚道:「還有幾天時間,能趕到不?」
「從青城到新平堡的道,屬下最少來回走了近百回。」張春牛道:「頭一回來還是當板升地的倉庫護衛,在常威政事官的主持下我們一把火燒了大倉……」
「那你真是走的多了。」張瀚說道:「這事原來是你乾的,我這回真的記得你了。」
眾人皆是忍着笑,家屬就在外頭不遠,不能笑出聲來。
張瀚自己也不笑,不過還是認真看了張春牛幾眼。
這一下他真的對上號了,楊秋和王勇的報告裏都提過這人,行事縝密精細,膽子也大,就是有正經的小市民和商人習氣,不想吃苦也不願真的去冒着生命危險打仗,幾次想調到軍司系統里來都沒成功,不過在輜兵里乾的不錯,輜兵比較尷尬,敢打仗的軍官一般都在戰兵里,純粹的文吏又在軍司體系,輜兵又需要縝密細緻能做事的軍官,又要求在遇敵時能打仗,這個標準下合格的高級軍官不多,張春牛算是把路子走對了。
「職下循舊路一路過去,雖然沒有路,不過冬天也走過好多回,知道哪裏積雪淺易於行車,知道哪裏應該繞道,從青城到天成衛城五百多里,我帶着車隊每天走一百二十里左右,進了長城還能再快些,四天時間準定能到天成衛城,再分道送家屬回家,也都是一天左右的路程,大不了初一到家,稟報大人,還是要以安全為第一,送人回家過年當然是好的,不過職下還是會把安全放在第一位。」
「說的很好。」張瀚用讚賞的眼光看了這個黑大個一眼,轉頭對趙世武道:「就這樣安排吧,這樣我就很放心了……」
這算是相當高規格的誇讚,眾人都是用羨慕的眼光看向張春牛。
「職下有個不情之請。」張春牛這時沒有退下,反而上前一步,對張瀚道:「一會兒軍政司舉火火化遺體,有一個柴堆,職下想親自動手。」
「是親朋故舊嗎?」
「嗯,是盧三,職下和盧家老二,現駐台灣步兵第四團營指揮盧大富交情很好,盧家我也去過好多次,和盧大,盧三,盧四都相與的很好……」
「哦,是盧三戰死了?」
張瀚輕輕一嘆,對盧家幾兄弟他還真是很了解,盧大現在在台灣也得了勳章,盧四更是銳氣英發的青年軍士長,盧大富則步步沉穩,立功受賞到了戰兵營指揮的地步,而這個盧三聲名不顯,比他幾個兄弟都混的差,但也是輜兵軍官,拿着不菲的俸祿,聽說不久前剛娶了媳婦,突然間就戰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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