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敬亭說的有些嘴干,提起牛皮水囊往嘴裏灌水,這時他看到王朵兒飛馳趕回,馬速很快,不象是正常的回報事情,當下立刻放下水囊,閉上塞子,右手一伸,已經按在了佩刀的刀柄之上。
蔣家兄弟也是戒備,這些夜不收跟着一路走來,大家漸漸熟悉,又有朵兒與蒙古人比斗獲勝,大家同仇敵愾的事,漸漸的一些壁壘消除,可無論如何,這些人跟着張瀚和融入團體的時間都還是太短,叫人無法完全放心。
「東主,前頭有馬賊出現。」
朵兒似乎也明白不宜飛馳太近,離着幾十步遠,便是在馬上大喊起來。
「在哪裏?」
所有人都一下子警覺起來。
馬賊和狼群一樣,都是這一次商隊要防範的對象,草原上大大小小的馬匪不計其數,有的其實就是牧民,專搶路過的商隊,不分蒙古還是漢人,不料在青城和那木兒駐地之間這兩天不到的路程中間也能遭遇,張瀚一下子就覺得事情不是那麼簡單。
朵兒叫道:「距離還有三里多地,他們人已經散開,武器均在手中,應該是提前發現了我們的蹤跡。」
梁興縱馬向前,叫道:「有多少人?」
「離的遠看不大清楚,估計有近百號。」
「東主,怎麼辦?」
梁興是護衛的頭兒,張瀚的安全歸他負責,一聽說有近百馬賊,梁興心裏感覺吃緊,自己這邊只有三十多人,雖然都是精兵強將,不過要以少敵多,萬一有個閃失,東主出了什麼意外,和裕升這一攤子就算完了。
張瀚道:「咱們離那木兒的駐地有多遠?」
「咱已經走了兩個多時辰,最少也有三十里開外。」
「那,來不及了。」
張瀚也不願硬拼,以少敵多,遇敵則擊,這不是智者所為。但對方在這裏伏擊顯然也是有所準備的,從這裏往前不到十里就是有名的馬鞍嶺,在這裏曾經爆發過多次蒙古人之間的大規模騎兵戰,達延汗曾經在這裏和西部蒙古人血戰多次,都是十萬人以上規模的大戰,剛剛張瀚等人經行時還能看到不少朽爛的長矛和鐵盔等遺物,馬賊選在馬鞍嶺的南側高處伏擊,以高擊低,還好張瀚等人不是普通的商隊,撒出斥候偵察,提前發現了已經有所動作的馬賊。
「是來不及了。」孫敬亭慨然道:「既然來不及,就準備打吧。」
三十多里地,各人的馬力已經損耗了不少,而且因為是近程,所有人都沒有攜帶雙馬,如果按此前的準備,每人雙馬節省馬力,遇到大規模的馬匪時就輕騎奔逃,小股馬賊就上前接戰,現在這樣,等於是被人在最不合適的時候打了一悶棍,梁興等人臉上都露出不舒服的表情出來,這一仗,可不是自己想像中的打法。
梁興等人要勸阻,張瀚臉上卻露出堅定的神情來,他豎起手掌,說道:「我知道你們的意思,這仗不是咱想要的打法,不過不管這馬賊是打哪來的,咱不能說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突發的情況難以避免,難道咱和人家商量,等咱們準備好了再來?這昏話說了管用?各人都不必多說,按我們在新平堡時討論演練過的那樣,各自做好準備吧!」
「是,東主!」
所有人都暴諾着答應,孫敬亭眼中露出異色,他這時才看到張瀚的另外一面,不是在靈丘那種事事隱忍而後發的商人模樣,而是另外一種氣質神情,更象一個臨陣不懼,百戰百勝的名將。
這時韓老六那邊也發覺了對面的動靜,韓老六示意所有人暫停,現在距離不到三里,對方也沒有掉馬逃走,暫時不必着急給跨下的馬加速。他們的馬都是休息足了的,養的膘肥體壯,又是百中挑一的好馬,對面是走了一上午的疲馬,就算他們掉馬逃,不到十里就會被一一追上,沒有人能活着逃走,在這一望無際的草原,就算想躲都沒有地方可以躲藏。
不過對面沒有跑,這叫韓老六有了些警覺,看來這商隊不象素囊派的人所說的那樣容易吃的下來。
對面還有三輛大車,這時正有人趕着車圈在一起,形成了一個小的三角形,韓老六道:「日他娘的,還知道擺車陣。」
他的副手在一旁笑道:「三輛車能擺什麼陣,笑死個人。」
韓老六冷哼一聲,也沒有把對面的動靜放在心上。
積年的商隊都知道利用大車來擋奔馬或是狼群,這不算什麼,韓老六雖不是將領,但每一次出擊其實都暗合兵法。
這一次他利用對地形的熟知在半途突擊,算是「擊其半渡」,只是沒有江河,但效果其實是一樣的,出其不意,時間也拿捏的好,加上馬賊這一邊人多,算是天時地利人和都佔了。
對面的人明顯才三十來人,擺開車陣為中心,兩側的人還下了馬,將馬匹牽在一處擋在前頭,人站在馬身後,這很不象話,顯的亂糟糟的,只要衝陣過去,他們一亂,連上馬逃跑的機會也沒有了。
「不管他們搞什麼花樣,這一注財貨咱吃定了,人也都殺掉,一個也不要留!」韓老六看着左右,令道:「左右兩邊跑快些,隊形拉開,中間慢些,兩翼抄到位置了咱再突!」
自己這邊人多,韓老六擺出吃定了的架式,三面拉開,壯大聲勢,給對面更大的心理壓力,同時人多的話陣形拉開,兩翼夾擊中間突進,這樣不浪費人力,可以以最輕微的損失拿下抵抗的敵人,迅速解決戰鬥。
北邊是那木兒,南邊是卜石兔,這兩家好歹能動員十萬以上的牧民,直接能出動的披甲騎兵也有好幾千人,在兩家的中間地帶搞伏擊,一定要打的又狠又快,萬一風聲走漏,兩家甲騎都來援助,把自己這一伙人包了餃子,那可死的真冤枉。
馬匪的戰馬先是低速向前,接着調整成中速,等雙方距離不到半里,已經能隱約看到人臉的時候,馬賊們的馬速被帶到最快。
他們也沒有牛角號,每個馬賊都自發的發出怪叫,速度很快,風聲迅急,眼前的大地都仿佛在不停的跳躍,每個人的心仿佛都要跳出來,他們血脈賁張,每人都嘶吼着,怪叫着,根據多年的經驗,普通的商隊在這樣的吼叫下都可能崩潰,有人開始哭叫,有人逃走,有人求饒,這樣的叫法和狼群一樣,狼群在進攻之前也會吼叫,用不停的叫聲來擾亂人心,叫人自己崩潰。
韓老六在中陣偏後,他沒有叫,不過他的心卻是有些下沉,感覺這一次的戰事恐怕不會有想像中的順利,甚至可能會很艱難。
眼前的商隊還有不到二百步,那些兩側的人還是站在馬身後頭,車隊裏也站了十來個人,所有人都沒有慌亂,仿佛有所依憑那樣,韓老六心裏有點慌,他最後又瞭望了一下四周,空蕩蕩的,完全不象是有伏兵的樣子。
進入二百步以內了,對面的人臉都幾乎看的清楚,韓老六這時才看清楚對面的人手中都拿着一柄黑色的長物件,他畢竟是見多識廣的馬賊,腦袋中一下子就浮現兩個字出來。
「火銃,我日他娘,他們哪來的這麼多火銃!」
這時叫人後退也來不及,韓老六的副手在一邊不遠也是看到了對面的情形,他大叫道:「火銃怕個鳥,打在人身上和撓痒痒差不多,這東西只配打鳥玩,要不怎麼叫鳥銃!」
韓老六這時也叫道:「這東西不能打遠,不要怕,咱們衝到五六十步他們才會發一銃,最多一銃咱就衝上去了!」
所有人的馬速都帶到最快,這時就算想退縮也不大可能,人的勁頭就是這樣,如果一開始謹慎小心沒有沖陣,可能看到有火銃會改變戰法,可是這麼一股勁衝下來,就算看到火器也會想着這東西沒啥了不起,再怎麼說這邊人多,他們三十多人,能打下這邊幾個人來,就算有人被打下來,這倒霉的也未必是我,每個馬賊都身經百戰,自有一股悍勇之氣,他們沒有退縮,仍是向着前方繼續猛衝着。
……
梁興在陣中負責指揮,李來賓和王一魁兩人分別在兩翼,這是兩個很成熟的一線軍官,兩翼放着這兩人可以放心。
人手一共是三十五人,孫敬亭和隨員共三人,張瀚與隨員共三十二人,兩翼各放十一人,剩下的全部在三輛大車的車隊之中。
孫敬亭和朵兒等十來人不用火銃,他們也用不好,這些人都在兩翼,待馬賊奔入百步之內後,李來賓和王一魁都是叫道:「弓手各分兩股,前二後三,前隊先射,後隊後射,不要射人,全部射馬……給我射!」
話音一落,早有準備的朵兒和趙家兄弟一併將大拇指鬆開,箭矢飛掠破空而出,速度極快,箭羽很快在半空成為一個小點,直插對面的馬賊騎隊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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