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發祥適才的話算是把舉人們鼓動起來的不利的輿論拉回來不少,以實績來說,張瀚並沒有什麼可挑剔的地方。
或許在事後經過人的一鼓動,又會有不少人想法轉變,但就此時此刻來說,人心自然還是站在和記一邊。
有一些商行的小夥計和看熱鬧的喇虎們已經開始起鬨了,大熱的天,幾個舉人已經汗透重衣,一半是因為天熱,一半也是因為情緒相當的緊張。
「還不快滾?」王發祥一瞪眼,怒喝道:「還嫌不夠丟人是不是?」
李夢辰狠狠盯了這人一眼,恨聲道:「今日之辱,必有所報。」
王發祥無所謂的道:「可以算在我王某人身上,我是誰,一打聽就都知道。」
「走!」
李夢辰一發聲,其餘的人如蒙大赦,各人趕緊要轉身離開。
「等會兒,」王發祥指着兩塊匾道:「拿回去,掛你們自己家很合適。」
眾人爆笑聲中幾個舉人和伴當們狼狽而去,周奎嘖嘖連聲,有些疑惑的道:「這就完了?我還以為那幾個舉人死也不會走呢。」
「他們也是聰明人啊。」牛金星笑道:「揚名而已,不必弄的你死我活的。你沒注意嗎,那個高個子罵人的時候,身後十來個護衛已經排成半圓形把舉人們圍起來了。他們敢還嘴或是再說什麼難聽的話,和記絕對會趁着氣勢起來狠狠打他們一頓。這個時候,朝廷面臨着十分微妙的局面,幾個舉人,只要不被當場打死,誰會替他們出頭,又有誰會真正放在心上?還有蠢貨想出聲,好在那姓王的舉人聰明,使了幾個眼色安撫下來,不然就有熱鬧瞧了。國朝這二百多年來,還沒有多名舉人在京師被人痛打的事發生吧?」
牛金星言下確實有些遺憾,剛剛若是動手就更痛快了。
他絲毫不懷疑和記的人真敢動手,如果不是害怕影響和記的整體形象,牛金星相信剛剛的第一時間和記的人就會直接動手。
「此行不虛。」牛金星向周奎一拱手,說道:「向周兄告辭,我要回河南了。」
「今早召集閣老的事還沒有下文,牛相公如何就走了?」
「哪還要等什麼下文啊?」牛金星含笑道:「如今朝廷國用不足,大量的錢財糧賦要用在遼西那邊,惟恐和記這時候出來生事。皇上已經定下宗旨,以安撫為主。如果說商量出什麼結果,無非還是選調人才實邊,充實薊鎮和宣府大同各軍鎮。這事情,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想把這事做好,幾無任何可能。」
牛金星壓低嗓門,又道:「薊鎮空虛這話,從王在晉時期就開始提了。薊鎮之重,自東虜興起之後實為各鎮之首,其實俺答汗時期重大同,薊鎮是達延汗時期威脅更大,戚少保重修薊鎮,又選編訓練大量兵馬,到萬曆十年前後,九邊八鎮實在兵額五十二萬一千七百零五人,薊鎮則獨有十二萬四千二百零六人,計薊州有三萬一千餘人,昌平有一萬九千餘人,永平有三萬九千餘人,密雲有三萬三千餘人,在額軍丁十二萬,遠超遼鎮和宣大各鎮,在額軍馬有四萬零二百二十二匹,也為諸鎮之冠。何也薊鎮為最重,此前為虛?因為成化之前,我大明還是以開拓為主,所以遼鎮,宣大為重,特別是大同,數次出塞伐北,都是從紫荊關一帶出塞,大同之後,小王子等奴酋興起,薊鎮才成為諸鎮之冠。」
牛金星接着小聲道:「薊鎮沿長城一帶我去看過,四處破敗不堪。營兵全無訓練,缺額相當嚴重。據弟打聽所知,在額官兵不足五萬人,距離十二萬在額已經相差一半還多。近年來多有高官顯要提起重修薊鎮和宣府長城,還有敵台,火路墩之事,但朝廷哪有錢糧可撥付?這還在其次,兵丁缺額太重,將領只重內丁,一旦有事則無兵馬可用。這是痼疾,目下已經無藥可醫。現在只能徐徐調治,我看皇上還是想振作的,實兵選將並非難事,五年功夫就能做好,但做這樣的事首在得人,薊遼總督和宣大總督,還有各處的巡撫要用人才,其次得選良將,再其次得有錢糧,有錢糧方能募集壯士。九邊若真的還有百萬雄兵,和記又有何懼,東虜又有何懼?然而現在各處災害不停,朝廷用度開銷不足,捉襟見肘,想振作,難,難,難!」
牛金星一連說了好幾個難,顯然是對朝廷的振作並不具有信心。
周奎面色蒼白,說道:「這樣說來,皇上召閣老和兵部尚書會議,不會有什麼結果?」
「那是當然不會。」牛金星道:「閣臣俱閹黨,辦事則可,於國事哪有什麼擔當。要他們想出辦法來,皇上還不如靠自己的好。本兵也是剛上任不久,於諸事未熟,況且也未必能做多久,弟已經聽到傳言,過不久就會再換人,崔呈秀將會任本兵。」
「這人也能當兵部尚書?」周奎跌足嘆道:「大明真的無人可用了?」
「有是有。」牛金星爽朗一笑,說道:「前登萊巡撫袁公,王在晉,就是孫閣部都可以。本兵未必要有多少急智,但做事要按部就班,孫高陽做這樣的事是可以的。」
「說到這裏,」周奎笑道:「方知閣下是狂人。」
「豈敢。」牛金星拱手笑道:「身處局外,敢天馬行空隨意想像。真的叫我自己來做,未必別旁人強上什麼。」
話雖如此,牛金星在說話的時候仍然是傲氣盡顯,顯然這話只是謙詞而已。
幾個舉人狼狽離開,四周隱隱傳來喝采聲,並不強烈。
都是與和記關係相當親近的人在捧場。
很多人面帶憂慮之色,顯然舉人們被罵走了,但他們帶來的問題已經在影響很多人了。
「我有預感。」李國賓沉着臉對王發祥道:「未來還會有更多的麻煩。」
「這不是預感。」王發祥平靜的道:「京師的安穩日子已經快過去了。」
……
果然是如牛金星所料,天啟召見內閣群臣和本兵朝會並無明確結果。
只確實了一點,大學士馮銓奏,所謂傳國玉璽一說相當滑稽,根本無此可能。應是元帝舊璽,不足為奇。
皇帝在御座上認可此說,除此之外,君臣奏對時都是毫無辦法,還是牛金星判斷的對,選人,選將,實兵,買馬,練兵,足額足餉,厚甲利兵,多鑄火炮,這些正常人都能想的到。可是怎麼做,如何措手,這就相當為難了。
老實說,大明朝廷在遼西之事上已經是捉襟見肘,東江開鎮之後才給錢糧軍餉,一個在建虜身後相當重要的軍鎮,具有相當戰略意義的軍鎮,不要說額兵兩萬八千人定額定餉,就算是普通的幾十萬落難遼民,朝廷也是有義務救助他們。
可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從大明建立起開始財政體系就根本沒有辦法負擔募兵制,因為老朱定下來的就是衛所制,改為募兵必定會帶來嚴重的財政問題,但不改募兵,衛所兵又早就毫無戰力。
這是一個兩難的問題,要麼對財務體系進行大改,要麼就重振衛所制。
兩者都辦不到,只能修修補補,把破船繼續向前開。
等到風浪太大的時候,四處漏水的窘狀就顯現出來了。
一個億萬生民的龐大帝國,財政收入現在還比不上歐洲的小國,簡直是不可思議。
到了午時過後,奉召的大臣們紛紛出宮,同時消息也在京城大肆傳播開來。
在此前還是很多人的猜測,等消息坐實之後,確實是驚掉了很多人的下巴。
人們議論紛紛,每個坊市幾乎都有猜測和議論的人群。
相比於收復套部時大明這邊普遍的驚喜,到了這一次和記征服林丹汗之後,氣氛反而和此前有很大的不同。
曹化淳青衣小帽,騎着一匹矮小的棗紅馬在燈市口一帶經過,看到大片大片聚集在一起的人群。
不是年節也沒有廟會,很多人聚在一起議論時政,這在京城也是相當罕見的事情。
等他到十王府附近時,人煙就減少很多。同時曹化淳看到東廠派出了番子和錦衣衛的校尉,沿着重要的街道驅散人群。
很多人害怕出事,不等番子們強力驅趕就自己主動散去了。
空氣中瀰漫着一種莫名的緊張氣息,曹化淳受到了感染,不停的快馬加鞭,雖然在這樣的時刻,京師的街道相當擁擠,不怎麼適合放馬快跑。
到十王府附近時街道就變寬闊了,很多建築群落都是和皇宮一樣的紅牆黃瓦,只是規模較小,殿閣的規制比皇宮要低一等。
曹化淳抵達信王府時,發覺王府外停着的車馬轎子比平時要多一些,親王不能擅自結交外臣,但天啟皇帝也知道自己的弟弟當年和自己一樣在學識上有所欠缺,近年來選任多人任職王府,教授給信王應有的知識,這些算是信王能公開往來的固定人群。
還有信王大婚之後,一些勛貴家族的婚喪嫁娶,信王妃會替信王出面進行禮數往來的禮節上的事情,一些貴婦命婦也會到王府拜見王妃。
信王的婚姻帶給這位親王的東西極多,更多的自由就是最顯著的成果。 (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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