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飯是凌晨四點之前炊兵們就開始忙碌的成果,鹹肉湯,大肉饅頭,每人一個煮鴨蛋和一份小菜,每個士兵都用飯盒打湯,盒蓋上放鴨蛋和饅頭,加上醃鹹菜,打好之後,按小隊坐成一個圓圈,眾人一起開動吃飯。
張彥升和盧四沒有和眾人一起坐着,其餘的軍官們都在一起吃飯,軍官們的伙食標準比士兵高,可以加鴨腿或雞腿,不過一早晨的人哪怕體能消耗很大,肚子很餓,能吃肉食的也沒有幾個,盧四幾人的肉食一般都按小隊分下去,每人吃兩口也就沒有了。
在戰時,商團軍的伙食熱量標準是調高了的,特別是一線作戰部隊的熱量標準定的極高,廚子們則生怕下頭的人說自己捨不得用鹽,每樣飯菜都能咸死人。
不過對很多平民子弟來說真的是越咸越好。
後人可能真的不能理解,為什麼這個時代的人吃的是什麼飯,菜子油是宋人大量種植油菜花之後才有的東西,之前的百姓只能用動物油,昂貴而且難以獲得,豬肉在北宋末大量閹割後才沒有了騷氣,在此之前豬肉騷腥難吃,熬的油也是有很大的怪味,百姓吃飯一般也就是水煮和烤制,甚至是生食,宋人的菜譜中烤制的肉類和生吃的魚類很多。而且由於鹽鐵專賣,炒鍋也是宋時才出現,並且由於蒙元的出現,文明的進程被打斷,到了明末時市民文化和種種飲食上才談的上再次進步,人們才重新恢復到北宋年間的水準,或是高出一些。
鹽是永遠昂貴且難得的,百姓視吃鹽為頭等大事,因為所有人都知道不吃鹽會成為夜瞎子,或是手足無力,可是鹽永遠都是官府嚴加管制的專賣品,現錢交易,對南方人來說還好,對北方的災區來說,吃鹽都成了相當困難的事情。
缺油,少鹽,在這樣環境中長大的人們喝着咸死人的肉湯,吃着擱了過多咸鹽的肉饅頭時,那種滿足和快活是不能拿點過份的口感來衡量的,就算有人要打分,也是這些吃的滿嘴流油十分快活的士兵們才有資格來評價。
對盧四來說眼前的吃食也挺好,他的家裏有四兄弟,從小到大的記憶里就沒吃過飽飯,一碗小米野菜糊糊一家人都得讓着吃,老的讓小的,壯的讓給弱的,盧四最小也吃最多的口水,老大老二老三眼巴巴的看着小四喝粥,最後盧四在各人的眼光里把菜粥喝光,並且把碗添乾淨,因為盧大威脅他添不乾淨就揍他。
現在四兄弟有三兄弟混的都不錯,就一個盧二已經安葬在忠烈祠的附屬軍人墓地里了。
張彥升出身漢商家庭,日子也困難,比盧家那種純粹的農民家庭還是好過很多,但現在的他吃的也是很香,因為每天行軍體能消耗很大,每天也要流很多汗,鹽份流失也大。
兩個青年軍官幾乎和士兵們一樣,很快消滅了他們的飯食,接着按流程要求得去涮洗飯盒,由於最近的河流也就是西拉木輪河在一里半以外,為了不耽擱戰兵準備和集結,這事就交給炊兵們去做了。
兩個軍官點起煙,看着自己連隊和整個團的營區的情形。
到處都是炊車的白煙,一輛炊車供應一個連隊,整個第六團近五十個連,好幾十輛炊車在替將士做飯,大量的輜兵替戰兵服務着。
同時輜兵還承擔運輸,修築營地,協助工兵造橋行舟,協助軍醫部門建立野戰醫院,搬抬受傷士兵等任務,輜兵也要承擔艱苦的軍事訓練,相形之下,輜兵們做的似乎更多。
但只有一件事輜兵不做,直接上陣搏殺的還是戰兵,所以輜兵們雖然做的多,但薪餉還是不能和戰兵相比。
和記最重視的還是敢於上陣搏殺,以性命相托的漢子。
現在大量的戰兵吃飯了早飯,在整理軍服,同時準備好自己的甲冑。
長槍兵一般是鎖甲為主,也有少量的扎甲,銃手以綿甲和鎖甲為主,沒有扎甲或鱗甲。
到處都有鎧甲閃爍的光芒,每個人在閒時都會用更細心更仔細的態度來打理自己的鐵甲,畢竟軍靴再閃亮也只是穿在腳上的用具,而鎧甲是保護自己性命的屏障,每個人在拿起兵器的時候未必有什麼觸動,但毫無例外的在披上鎧甲後都會覺得自己變強大了,似乎勇氣倍增,無所不能,無所畏懼。
更遠處的閃亮更明顯了,那是槍騎兵們的營地,完全的鐵甲具裝,扎甲,鱗甲,還有更多的堅固的板甲,還有戰馬的馬甲,有人去過槍騎兵的營地,並且在他們具裝時去的,出來的時候眼睛瞪的和牛眼差不多,很多人的感覺就是槍騎兵的營地就是精鐵打鑄的倉庫,要多少鐵有多少,簡直沒有多少血肉氣息,純粹的鋼鐵世界。
張彥升若有所思的道:「如果察哈爾人看到了這邊的情形,恐怕會戰就打不起來了。」
盧四哈哈一笑,說道:「不管怎樣,能省事干一錘子買賣我還是高興的,要是到處追潰兵,咱們龍騎兵就立不了多少戰功了。」
張彥升深感贊同,龍騎兵的騎術也就是騎馬趕路,遇到了敵人還得下馬結陣打,前一陣的農安站之役,龍騎兵幾乎全部戰死,而且是毫無反應的在馬上被女真人劈斬戳刺,猶如屠殺,此役過後,軍司高層就迅速下達最新的命令,如無必要,龍騎兵在騎戰中也以下馬步陣接戰為主,哪怕是在追殺逃敵時也是一樣。
張彥升深以為然,說道:「但願能兜住大半敵人,否則咱們兩個龍騎兵團都得看着人家的馬屁股吃灰。」
這時隱隱響起了集結號,張彥升彈掉手中的捲煙煙頭,說道:「集合了,我們第一連,還有二營的第一連等部,龍騎兵十一個連,槍騎兵和獵騎兵各出五個連,兩個獵騎兵連先出動當游騎,其餘騎兵分在左右翼和步陣之間,步陣先騎馬前行,在游騎與敵交戰確定敵有會戰意圖後下馬步陣,等候軍令。」
命令相當明確清楚,在第一次集結號吹響的時候,整個連隊都動作起來。
所有戰兵開始互相幫助穿戴好各自的甲冑,雖然綿甲和鎖甲相對鐵甲很輕,但也有十幾斤的重量,少量的長槍兵還穿着扎甲,重達三十斤左右,如果是自己穿戴的話會相當耗時耗力,每對戰兵都在互相幫手,用最短的時間把鎧甲穿戴好。
盧四帶着一群軍士長開始仔查各個中隊和小隊的士兵着甲的情形,幫他們繫緊扣帶,看他們是否把裝具帶好,戰刀,長槍,火銃,短銃,都要放在合適的位置上,子藥和射藥都分別裝在了長筒罐子裏,象手、榴、彈一樣斜掛在前胸,取用時十分方便。
兩個牛皮盒子裏裝着打磨好的彈丸,取用時手一低就拿到了,在擺好步陣的同時按條例就打開盒子和射藥罐引藥罐,每個軍士長都會仔細檢查士兵們是不是按條例做到位了,包括集結時火銃是斜背在後肩,到了下馬擺陣時就要取下來,斜舉在右肩上,很多動作都經過千錘百鍊的訓練,但在臨陣時還是會有人不可避免的出錯,哪怕是老兵也一樣。
一個軍士長用不耐煩的語氣道:「又是北虜,總是北虜!什麼時候能打個真正象樣的敵人,放我們過去好好教訓一下東虜!」
「閉嘴。」盧四轉頭喝住了那個嘮叨的軍士長。
其實這也是大戰之前的情緒迸發,哪怕是軍士長這樣的老兵也一樣會緊張,一樣會抱怨,只是這種抱怨很不明顯,而且一般的青年軍官震不住這些老兵,如果換一個連副指揮,可能這個老軍士長會冷笑着打個敬禮,那種不恭敬的態度能把軍官氣個半死,但盧四這種功勳戰兵出身,當過連級軍士長又考過軍官試的軍官可不是一般的軍官,他們在部隊中的存在感更強,也更有威嚴。
如果不是盧四和張彥升擱了很長時間的夥計,軍令司是不會叫盧四回原部隊的,因為這樣很容易架空原本的最高指揮官,但盧四和張彥升應該不會,軍司分配的時候也考慮到了這一點。
「我要提醒你們。」盧四對着整個中隊和軍士長們,厲聲道:「我知道大家打北虜打的疲了,一樣的戰術,一樣的打法,一樣的敵人,一樣的結果。但如果有人不把打仗這事放在心上,以為趕羊一樣上去趕就能贏了,這就是驕兵,驕兵必敗!不敗在這一場,也會在將來打輸,很可能會輸的更慘!你們應該聽說過農安站一戰,整個龍騎兵隊伍幾乎死光了,你們也想要在那樣的戰場上?你們應該慶幸,我們張大人和軍司從來不打無把握的戰,張大人總能讓我們打優勢的戰事,這是名將和統帥的風格和愛兵如子的結果,每一仗都竭盡全力,每一仗都要贏的漂漂亮亮!」
「殺!」
所有人都高聲怒吼起來。
不遠處其餘各中隊的人都看過來,有幾個中隊長眼裏露出羨慕的神色,盧四這樣有經驗有功勳的軍官總能輕易調動起士兵們的情緒,同時還震的住那些老資格的軍士長們。
「另外這一仗肯定是對北虜的最後一戰了。」盧四放低聲音,但還是能叫每個人都聽的很清楚,他道:「底下最多是小浪花,激不起大浪來,而且以後不叫戰爭,就是治安管理而已了。」
這個也是新成立的文宣司下令的統一口徑,戰爭容易叫人想起征服一類的不好的聯想,治安管理就相當於確定統治權之後的事情了,哪怕是幾千上萬人的戰事,還是叫治安管理行動,這種規定叫士兵們感覺有些滑稽和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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