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兵們在廣袤的土地上表演了諸多隊列行進,衝鋒,突擊,小跳前行,轉變隊列等科目,後來終於消停了下來。
雪地里飄舞的干雪漸漸又落了下去,但人們的臉上和頭上,還有身上的鎧甲和身後的披風上都落了薄薄的一層雪。
所有人都很暢快,每人臉上都洋溢着由衷的笑容。
在這年臨近過關的關口,和自己崇敬的大人在這樣的雪地里瘋跑了一場,騎兵們心情不好才怪。
張瀚在大票軍官的簇擁下巡視着不遠處的幾座軍營。
軍人太多,包括輜兵超過五萬人的大軍,當然沒有辦法都住在軍堡和城市裏,好在沿着小黑河到青城之間有好幾座臨時軍營,還是當年攻克青城之戰以後留下來的。
由於商團軍的臨時軍營也建築的相當牢固,還有少量的人手在打理,軍營保持的相對完好,現在又充當了這一次復套之戰的臨時軍營。
更多的軍營已經在雲內堡一帶開建,輜兵已經提前過去不少了。
眼前炊煙升起,煙霧和北風吹起來的積雪似乎都混在了一處,有一種煙霧繚繞的感覺。
「有熱乎飯吃就好。」張瀚向營地里站起來行禮的將士們擺擺手,說道:「在雪地里行軍時,天天吃乾糧,有限的炭火要用來燒熱水,當時就想着,一定要好好泡個熱水澡,吃頓吃乎飯,所以我對將士們的辛苦很了解,這一次復套之戰,又要大家干冒生命之險,平時也是要多吃些辛苦了。」
一個滿臉短須的槍騎兵答道:「跟大人之前,俺在冬天一樣在外頭給人扛活,也吃不飽穿不暖,還一點奔頭也沒有。現在再苦,打敗了套虜就能回來,好食好穿,有澡堂子泡澡,不愁沒錢使,家裏娃子有書讀,老婆天天有笑臉……」
另一個人笑道:「你就不用天天回家打老婆撒氣了。」
眾人聞言,一陣鬨笑。
張瀚也是一臉笑意,在這些純粹的軍人面前他也表現的很直接,想說就說,想笑就笑。
端着駕子,藏着掖着,只會叫軍人對他有疏離感。
雖然軍隊的忠心其實不需要張瀚再刻意做什麼了,但張瀚就是喜歡這樣,其實呆在這些直性子人中間,叫他感覺也很舒服。
炊兵們照例是在東北角,斜坡上一長溜的大鍋,都是可以開炒幾十斤菜的大型鐵鍋,用的都是鐵鍬一樣的鏟子,相當的壯觀。
張瀚看了幾眼,笑道:「好啊,內容不錯,有豬肉有鴨肉,糜子饃饃管夠。」
飯菜飄香,張瀚對人道:「今天響午就在這裏吃吧,折騰到現在,我也餓壞了。」
「下一次和你們一起吃飯。」張瀚環顧左右道:「希望是在套部的白城。」
「是,大人!」眾人原本坐着,這一下轟的一聲,全都站了起來。
……
張瀚回府的時候已經是傍晚,說是傍晚,其實也就是下午四點左右的光景。
在青城原本只有一條南北大街,後來軍司拆了一些房子,又建了一條東西大街。
在四條街匯總的正中心建了一個大型的鐘樓,研究所的人在常進有的帶領下造了一座大鐘,好幾米高的鐘立在鐘樓頂端,晚上還點着大型的燈籠,每個進出青城的人都很難忽略這一座巨大的座鐘。
這是一種象徵,相當具有象徵意義。
在自己家門口下馬的時候,張瀚聽到了一陣孩子的笑鬧聲。
張瀚臉上浮現出笑容,那是張彬的笑聲,可能還有張楨。
老三太小了,還在襁褓之中,這麼冷的天不可能被抱出來。
就算是老大和老二,每天出來皮一陣子也是張瀚回來之後替他們爭取到的福利。這個年頭的小孩還是很喜歡出門玩耍的。
在後世的話,八成以上的孩子在家玩手機玩電腦看電視吧,時代不同,娛樂的方式也就不同了。
老大還不到三周歲,但生的相當壯實,也是相當的調皮,每天在院子裏不知道給護衛人員和侍從官們找了多少麻煩。
老二則是不到兩歲,話也說不囫圇,跟在哥哥後頭當個小幫凶。
張瀚跳下馬來,飛一般的從側門跑進去。
侍從和護衛們趕緊跟着跑進去,所有人臉上是想笑又不敢笑的樣子。
是的,張瀚和一般大人物是完全不同的。
這個時代的士大夫講究抱孫不抱子,對孫子可以毫無保留的疼愛,對兒子則是能有多嚴厲就多嚴厲。
張瀚就不同了,他很疼愛兒子,甚至叫常寧等婦人覺得是溺愛的程度了。
張瀚的理論就是,長大了才進行系統的教育,小的時候,教兒子們一些最簡單的道理就好了,重要的就是鍛煉他們的心智和體魄,從小豎立起良好的志向,至於系統的教育,年齡到了就開始了,那時候想要溺愛兒子也不行了……
慣子如害子,這個道理張瀚怎麼可能不懂。
他就是覺得,這個時代的小孩子比後世已經少了很多樂趣,多了更多的風險。這個時候生下十個孩子最少得夭折三四個,能活着長大成人的很少。
窮人家的孩子早早就要承擔起生活的重擔,他們沒有童年。
富人家的孩子也基本上一樣,短暫的童年之後要麼開始艱苦的儒學的學習,要麼就得準備繼承家業。
如果放縱子女成為紈絝子弟不學無術,那一般都是暴發戶式的家族,不管是家風嚴謹的西商還是江南的大戶人家,對子女的教育問題都是向來很重視的。
張彬手中持着一把小劍,是張瀚叫人鍛打給他的,輕薄,看起來亮閃閃的,並不怎麼鋒利。
這個年紀的小男孩喜歡刀劍太正常了,就象幾百年後的男孩也一樣喜歡玩木刀木劍,或是玩具槍。
在大院的牆角有一從灌木,冬天時樹葉早掉落光了,只剩下禿枝。
張彬正在用小劍砍削那些可憐的樹枝,張楨在身後呀呀叫喊着,老二手中是一柄小木劍,張瀚心再大也不可能給二兒子真的劍了。
就算老大的劍,也叫他受了後宅三個女人好一陣的嘮叨。
楊柳發誓自己絕不叫兒子拿刀弄劍的,她說寧願兒子從小學算術打算盤,好歹將來能在和記幫上忙。
現在幾個女人已經在替自己兒子找位置,小孩子長起來很快,如野草般瘋長,開始時你注意他們時只是小草剛露草尖,不起眼,等你不小心時他們就瘋長起來,不小心就長大成人了。
從抱在懷裏只會哭的小嬰兒,到能揮動鐵劍砍削灌木,似乎也沒有幾年。
張瀚走過去,先把叫喊助威的張楨抱起來,用自己下巴上的鬍子狠狠扎了幾下。
張楨並不哭,他格格笑起來,開始伸着肥白的小手抓張瀚的頭髮和臉。
父子倆玩了一小會兒,張瀚放下二兒子,走到老大身邊。
「要找准受力點。」張瀚幫張彬調整着姿式,並且自己拿劍做了一下示範。張瀚的劍術水平要比他的騎術低劣許多,畢竟騎術是一直得到鍛煉,劍術幾乎就沒有用武之地了。
但張瀚畢竟在早年系統的學過武,而且學武多年,最少他拿的架子相當的標準,也是軍中標準的劍技術的身架和發力的辦法。
吳齊和李貴等人在一邊看着,都是點了點頭。
看來大人雖然養尊處優多年,可是並沒有把一身本事給徹底拋下。
「要找准發力點。」張瀚繼續教導兒子,將張彬的持劍法徹底調整好:「要把力氣用在真正的爆發點,用在需要你的劍命中的地方,或者收肘留遠一些再發力。另外拿劍的姿式也要注意,最關鍵的一點,是用手肘發力,用肘部發力帶動肩膀,一擊命中。」
「劈砍的時候用劍刃,正對着發力的地方,要調整好每個細節和角底你的力道才能用實,然後不會劈偏或是給不上力,也不會滑開。」
張瀚細心的教導了好一會兒,張彬臉都漲紅了,不知道是高興的還是剛剛頑皮時用了太多的力氣。
銀色的小劍用力揮砍下去,這一次果然不是白費力氣,一根小指粗細的灌木枝條被斬斷了。
「住手。」玉娘從內宅門那邊走過來,和常寧一起出來,身後一群十來個僕婦丫鬟跟着,一眼就看到了,當場便急眼了。
「這是月季花的花枝。」玉娘瞪眼對張瀚道:「你這當爹的就不能教孩子學點好?」
張瀚陪笑道:「見張彬玩的不對,就隨手教他一下,沒成想效果這麼好啊,居然真的砍斷了。嗯,看來以後要多加小心了。」
常寧將跑過來的張楨抱在懷裏,對張瀚道:「一走幾個月不回家,回來了也沒正形,你就不能給孩兒們做個好榜樣。」
「跟着我將來出息可不會小。」張瀚隨口一句,兩個女人就啞了火。
是啊,在她們的人生之中,除了在京城那個至高無上的皇帝,就算是大同府里的代王殿下,他能和張瀚比嗎?
總督,巡撫,順義王,哪個不是被張瀚給擊敗了?
最終的獲勝者就是眼前這個可惡的傢伙,一點沒正形的孩子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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