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館開業,李貴等人宣佈之後,現場歡聲雷動,接着鞭炮炸響,氣氛就更加熱烈了。
對醫館的進入,任何人都不會反對,甚至本地的文武官員也絕不能提出反對。
誰都知道和記的醫館並不是為了賺錢,而是惠及百姓的善舉,人手不多,不象物流腳行那樣會湧入大量和記的人員,也不象商行那樣會賺取大量的利潤,相反,除了奉獻之外,人們找不到醫館存在的任何意義。
至於張瀚是為了鍛煉醫生的水平,救治更多的和記官吏和其家屬,當然包括最重要的商團軍的將士,這一點理由對普通人來說可以忽略不計。
很多人並沒有看病的打算,還是擁了進來,眾人一邊對李貴等人寒暄致意,嘴裏說着問好和歡迎的話語,一邊打量着這個傳聞很久的和記醫館。
果然是和傳說中的一樣,和記醫館的醫生很多,足足有十幾位醫生坐堂,大堂分成若干個小隔間,每個隔間前都有牌子,上書小兒科和骨科,外科,內科等字樣。
大夫們都在隔間裏等着坐診,穿着一樣的袍服,看起來整齊劃一,令人一看就有一種相當的衝擊力,而更富衝擊力的是醫館內大量的服役人員,都穿着一樣的袍服襖子,他們是醫生的助手。
更給人衝擊和震盪的就是滿房間裏到處都是藥材,大量的藥材柜子數都精不過來,除了大堂外,內里的院子裏也是人來人往,藥材儲量相當的充足。
人群中不乏識貨的,一眼就看的出來這些藥材都是選自最好的產地,色澤鮮亮形態飽滿,藥材要上等才會發揮最好的效果,開始的時候有不少人擔心和記的藥是不是很差的爛藥,現在看到的人也是放心了很多。
「果然是和傳聞的一樣。」連李鴻基也在門口看了好幾眼,心裏更是感覺一陣激動。
不過他到底還是有公事,牽着馬瞟了裏頭幾眼之後就打算離開。
這時他發覺一個瘦高漢子也在看自己,對方神情從容,眼神卻是十分凌厲。李鴻基吃了一驚,他走南闖北見過不少高官重將,但沒有哪一個人的氣質能和眼前這個瘦高漢子相比。對方的氣質和神情,還有眼神中包含的東西令他十分警惕,有如在野外行走時盯着自己的野獸,給人十分危險的感覺。
當李鴻基汗毛倒豎的時候,那個漢子卻是放鬆了眼神,轉頭看向別處去了。
「這人怕不是醫生。」李鴻基忍不住又回頭看了幾眼,對方卻是始終沒有回顧,他只能匆匆離開。
「這個驛卒沒啥吧?」
眼見李鴻基離開,李貴向張獻忠悄聲問道:「我看你盯了他半天。」
「我感覺這個人氣度不凡,不是俗品。」
張獻忠沒有多解釋什麼,冥冥中他似乎對這個人很熟悉,還有淡淡的敵意,似乎是難以鎮壓的強敵。
但這種感覺太無謂了,眼前不過是一個二十出頭的驛卒,太年輕了,經過這些年的明里暗裏的較量,軍情司早就把朝廷的情報體系滲透的千瘡百孔,根本沒有什麼錦衣衛暗探或是東廠的番子,那幫傢伙連在京城裏記錄每天早市的菜價都做不到,更別提派出密探細作到寧夏這裏來偵視地方上的情形了。
不必擔心是密探,也就無所謂自己不該有的感覺。
張獻忠搖了搖頭,說道:「不過也無所謂了,咱們抓緊辦咱們的事情。」
「嗯。」李貴道:「我已經把拜帖送到總兵府了,那邊也有咱們的人,見面沒有問題。」
「除了總兵,還有駐花馬池的副將,駐鎮寧堡的參將,這些人都得在幾天內跑到位,咱們任務不輕鬆。」
李貴聞言,咧嘴一笑,說道:「要輕鬆留在大人身邊不好?」
「哈哈,咱老張也不怕累。」張獻忠仰首而笑,一時間,豪氣盡顯。
……
「和記的人?」尤世祿看着拜帖微微皺眉,說道:「他們說了為什麼事而來沒有?」
中軍一躬身,十分恭謹的說道:「沒有,只說有要緊事要見大帥。」
「哦,他們真是有狗鼻子。」尤世祿哈哈一笑,說道:「本帥才上任幾天,他們就跟過來了啊。」
中軍奉迎道:「這是大帥有威名,和記的人肯定敬畏。」
「你他娘的收了不少的紅包吧?」
「不敢,沒收啊。」
「放屁。」尤世祿笑罵道:「不管怎樣,你得包辦老子一個月的伙食。」
「成,大帥說了,屬下就算弄的精窮也一定效力。」
中軍也姓尤,也是榆林尤家的子弟,相當的精明伶俐,一般這種人家族會培養他做一些雜務上的事情,免得浪費了才情。尤家的子弟,不光得能打仗,也得有會經商會管理田產的,也有專門和官員打交道的,人情世故得相當精通的。
一個大家族,哪怕是將門世家,人才的儲備也是相當重要的。
尤世祿在眼前這個機靈小子的屁股上踢了一腳,叫他把和記的人帶進來。
和記的人出手一向大方,尤世祿相信自己這個族親一定撈足了好處,一個月的伙食值不得多少銀子,只是表明了他的一個態度,撈錢可以,但要給他這個最高層知道,並且要向尤世祿本人表示一下,否則下頭的那幫傢伙會以為最上頭的是一個蠢貨,以後還不知道會惹出什麼麻煩和亂子出來。
至於和記,尤世祿並不反感,也不抱敵意,但也有隱隱的失望和鄙視。
在被孫承宗調出前屯之後,麻承恩調任山東鎮總兵,尤世祿卻被投擲閒散,後來在兵部使了不少銀子,在家族裏求了不少人籌錢,但事情一直不妥,後來兵部主事孫元化幫忙,得了門路,銀子用對了路子,這才弄了這個寧夏鎮總兵的實缺上任。
在離開山海關的時候,尤世祿曾經點過幾句,叫麻承恩替自己介紹和記的人,後來和記沒有什麼動靜,尤世祿也就把這事給忘了,現在一想,敢情當初自己是閒職,和記的人就不把自己放在眼裏,現在得了實缺總兵,對方就派了人上門來,這是人之常情,但尤世祿心裏還是有些失望。
如果和記就是這樣的水平和做事的風格,這樣的組織肯定走不長遠,也就不值得尤家這樣的百年將門世家對他們有所關注或是投入。
急功近利是標準的商人作風,但用在政治和軍務上就不適合了,完全是短視的行為。
尤世祿一直對張瀚很欣賞。一個商人小家族的子弟,十五六歲年齡接掌大權,從萬曆四十八年到天啟六年,不到八年時間把事業從幾萬兩的規模做成千萬,從家裏幾個護院到擁有成千上萬的團練兵馬,並且一路打到草原上去,這個人必定有不凡之處,很可能成為一代梟雄。
尤世祿倒不認為張瀚對大明有實際的威脅,畢竟大明內部還很安穩,雖然有不少外患,內部也災害連年,但當今皇帝還算有手腕,九邊重鎮內部也很安穩,朝廷經過洗涮東林黨的政爭後也在平穩運作,一切跡象來看不是亡國之象。
但張瀚也太年輕,大明也快到三百年的王朝興替,尤家這樣的將門世家多在一個勢力上下一點注,並不是什麼過份的事。
既然是閒棋布子,尤世祿也就不打算太計較和記此前的態度和做法,仍然叫人請和記的人進來。
等李貴和張獻忠一進門,尤世祿先是瞟了這兩人幾眼,接着便是認真打量起來。
半響過後,尤世祿方冷然道:「和記是怎麼回事,派兩個吃兵糧的到老子這裏來做甚?」
張獻忠和李貴都是微微一笑。
兩人也是壓根沒有想過能瞞住尤世祿……他們身上的軍人氣息都太明顯了,在普通百姓面前還能裝一下,在眼前這老軍人面前根本就如暗夜中秉燭而行,太亮眼了,根本不可能瞞的過去。
兩人都是行了一個軍禮,張獻忠先道:「商團軍獵騎兵一營連級軍士長張獻忠見過尤帥!」
李貴道:「侍從司侍從武官李貴見過大帥。」
尤世祿看了張獻忠一眼,說道:「連級軍士長,你們和記的連級是一百多人吧?」
「回大帥,正是。」
「哦,聽說軍官要認字念書,軍士長是老粗,是不是?」
「大帥知道的真多。」
尤世祿哈哈一笑,說道:「你這黃皮小子對老子的胃口,是個精細的粗胚,是好鋼,在老子這裏能給你幹個千總。」
張獻忠微微一笑,說道:「大帥過獎了,在下到商團軍之前是榆林鎮的邊軍而已。」
尤世祿嘆了口氣,他已經不是第一回發覺這樣的事了。
在遼西時,成方等和記的人就給他相當驚艷的感覺,雖然打的交道不多,但和記的官吏和將士們都有一種普通大明官吏和軍官們難以相比的感覺。
原本尤世祿以為這些人才都是蒲州張家的儲備,不愧是百年大世家,不僅出了張四維這樣的名相,也在家族人才儲備上遠超普通的小家族,這才是世家大族的底蘊。
結果一問之下,成方等人不過是普通的遼東邊軍,也有的曾經是喇虎,還有小商人,小吏員,或是不得志的生員,甚至是土匪杆子被打服收編之後任用起來,而這些人,身上都有一種氣質,精明強幹,認真負責,行事縝密,而眼神深處都有一種驕傲與自信。
這才是尤世祿在離開關門時向麻承恩示意的最重要的原因,身為一個將門世家的優秀傳人,尤世祿的官職已經到總兵,歷任各種將職,見識過的官吏和將領不知道有多少,但如和記這樣擁有大量傑出人才的組織,尤世祿也是真的頭一回見到。
這是一種奇蹟,也使尤世祿對張瀚產生了強烈的興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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