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大點點頭,又叮囑了中隊軍士幾句,那也是個老兵,經驗相當豐富。一般來說新軍官都是會配老成的軍士長,軍士長的責任是協助軍官管理老資格的戰兵,新軍官的職位是比士兵們高,但想得到他們的愛戴並非易事,需得拿出真實的才幹出來,同時出需要時間。各部的軍士長都在老兵中推舉,經驗最豐富,其次是戰鬥時要有勇氣,敢於站在隊列之前鼓勵士兵勇往直前,同時也要協調士兵和士兵之間的關係,也要協調好軍官和士兵的關係,同時對日常的訓練,管理,都有較大的發言權。
這也是張瀚的理論,一支軍隊中老兵的數量和老兵的地位直接決定軍隊的凝聚力和戰鬥力,老兵越多,地位越高,則軍隊的戰鬥力越強。
這樣的軍隊可能會戰敗,但絕不會象明軍那樣,面對敵騎的衝鋒和幾輪馬上騎弓的漫射就會直接陣腳崩潰,不要說普通的小軍官,就算是總兵,副將也是彈壓不住。盧大知道自己的兄弟盧四也是中隊級軍士,而且盧四在信中已經提起要考軍官試了,他很希望盧四能夠通過,這樣盧家四兄弟,除了一個已經戰死的盧三之外,其餘諸兄弟都是各有發展……盧大當然希望老四能成為軍官,老四尚年幼,外表看着清秀,其實有股狠勁,論發展,盧大感覺老四比老二還要有前途一些……
當然這些話盧大不可能說出口來,盧大富已經就任營指揮,官位拋開小弟一大截,而且長袖善舞,很擅長搞關係,這一點可是戾氣十足手腕狠辣的盧四沒法比的。
搖了搖頭,去掉清晨無謂的雜思,盧大看着海面,海面一片平靜,肆虐了好幾天的颱風終於平息下去了,這很叫人高興,大海象一面蔚藍色的鏡子,幾乎是一動不動,回想昨日還是狂風大作,海面上波濤洶湧呢……
「軍士長,走了。」
兩邊的中隊長做了交接,盧大這邊的中隊長招呼盧大離開。
離開當然不是負責這個中隊,他可以不輪值也不下中隊,最多到各連看一下具體的情況,平時可以呆在營部不動,不過盧大明顯不是那種閒的住的人,有了閒空他就會下到各中隊,有時候還會跟着小隊出去執行任務……
對這個老軍士長,上下都充滿了敬佩。
其實盧大才三十五六歲年紀,孩子才不到兩歲呢……盧大以前是老光棍,家裏四兄弟窮的揭不開鍋,哪個婦人也不會嫁到老盧家這個火坑裏,後來盧大富先當兵,四兄弟都被盧大富帶了出去,盧三雖死,也留下了骨血,諸兄弟紛紛娶妻生子,只有盧四成婚不久,又跟隨軍隊跑來跑去,尚未有子嗣。盧大沒有什麼心事和牽絆,家中事有父母和妻子,田產眾多,軍司又照顧的好,陣亡軍人的遺族會得到很好的照顧,沒有人能夠欺負,他一門心思都用在軍中,當然也得到了所有人的愛戴和尊敬。
「嗯……」盧大再次點頭,笑着道:「回去之後我親自下廚給大夥做頓早飯,用稻米和海蠣子一起煮,灑點蔥花,這就是很好的美味……」
中隊長笑道:「軍士長,你這要把我口水都說下來了……」
盧大道:「近海地方,不吃海貨可對不起自己。對了,還可以加點乾貝,前幾日咱們逮的那蝦曬乾了吧,也放在粥里。」
這可是一鍋正經的海鮮粥,想想就知道鮮美無比,不少士兵聽到了都呵呵笑起來。
盧大得人心可不是來虛的,他這個軍士長其實比連指揮不差,但他還是經常下廚,並沒有自矜身份,反正他原本輔兵伙頭軍的身份大夥也知道,從來沒有瞞過人。
盧大也是哈哈大笑,與所有人一起沿着官道往回走,這是一大片的緩坡,綠草茵茵,往坡上是一片林蔭地,原本有大片的草皮,現在已經鏟了改為甘蔗田,甘蔗長的鬱鬱蔥蔥,和水稻相映成趣,令人一看之下就心情愉悅,往下走則百步之外就是沙灘,大片的潔白海沙之上有不少小螃蟹在清晨的陽光下來回跑着,不過並沒有人去捕它……這東西又不能吃,捕之無用,只有屯堡里跑出來到海邊玩的小孩子會在沙灘上撿這種小螃蟹用來玩樂。沙灘之下便是沖涮而上的潮水,大海上過一會就會有漁船出沒,每天都有數十小船在海上捕魚,用來供給島上數萬人食用……
在身後就是宛如河流的溪流,沿溪而上是群山,過了溪流再有一百五十里就是大員,也就是熱蘭遮城所在的地方。
兩大勢力相隔百多里,實在是相隔很近,有時候守堡的士兵都能聽到十餘里外山中有打放火槍的聲響,料想那是荷蘭人在不遠處的山中抓捕高山土民,為了避免不必要的摩擦,第四團的駐軍並沒有去干涉的意思……隨着和記與土著關係的改善,已經有越來越多的土著往和記這邊控制的區域遷移,荷蘭人也不得不繼續往這邊深入,雙方都知道,光是這種摩擦和搶地盤的行為,戰爭就是必不可免了。
心情愉悅的盧大最後往海面上隨意瞟了一眼,他打算休息之後再回來一次,找打漁的老汪要一些上好的新鮮海魚,切塊之後晚上燉魚給今晚輪值的小伙子們補補身體,熬夜是很傷身體的,特別是在這種緊張的氣氛之下,就算有一個時辰的休息時間,一般的官兵都睡不好,一夜值宿下來,可謂元氣大傷。
原本是隨意一看,盧大的身形卻是猛然停住了。
所有人都看到了盧大停住了腳步,並且面色變得有一些緊張起來,好在盧大的緊張之色只是一瞬間的事,很快他就恢復了鎮定,盧大指着海面,對所有人道:「你們看,紅夷船來了!」
整個中隊的人都是迅速轉身,五十多人在海堤上做了一個整齊劃一的轉身動作。
靜靜的海面上,一支艦隊正順風揚帆,急速前來。
「決戰的日子到了。」盧大的臉已經漲成了紫黑色,他獰笑一聲,說道:「趕緊叫駐堡人員發炮,放狼煙!」
決戰日的到來是毋庸置疑的,只是人們真的沒有想到居然這麼快,孫敬亭等軍司高層才來的第二天,荷蘭人就駕着大艦來尋求決戰了。
「一,二,三,四……」一個隊官開始數起對方的艦船來了,越數臉色就越是難看。
盧大也在觀察,正經的大艦應該是七艘,都是兩舷側邊有十幾二十門火炮的正經的大型戰艦。除了大型戰艦之外,就是那種o型的荷蘭商船了。
盧大他們經過長期的學習,能分的清楚蓋倫船,克拉克大帆船,荷蘭商船等各種船型和大概的噸位和船上的火炮數字。
「蓋倫船戰艦八艘,荷蘭商船十一艘,共計大小戰艦十九艘。」盧大沉着臉報着數字,一顆心已經是沉了下去。
中隊長也是面如沉水,說道:「紅夷悄無聲息的調集了主力艦隊啊,我聽人說在巴達維亞他們的常駐軍艦也就是六艘而已。」
「應該是為了和我們的戰事特意加強的。」盧大說了一句,又看着那些商船說道:「不過真正難對付的就是軍艦,荷蘭人的商船不算數的。」
荷蘭人的商船在後世是有名的鬼船主角,多少影響劇乃至動畫片裏都有荷蘭鬼船的形象。因為荷人為了搶佔殖民地和海上的地盤,除了大造軍艦之外就是大量建造商船。因為是商船,不需要如蓋倫戰艦那樣用料極多打造的船體極為堅固,帶來的問題就是相對笨拙,商船是儘量輕量化,減少武器和水手數量,加大運貨的貨艙,增加水線下空間,使得商船變成了o字型的寬廣圓潤的船體,這使得荷蘭商船輕量化,高速化,體成本,高載貨量,平時還把切割好的木料曬乾儲存,用時取出拼連船體,對船身很多地方就是用木料鑲嵌拼填,這使得造船員時間和成本都大幅度的降低和減少了。但因為如此,荷蘭商船有着吃水深,船殼薄,漏水之後難以搶修的種種特點,也是這個時代最容易沉沒的帆船……當然這個最容易沉沒也是相對的,這個時代的大航海可沒有後人想的那麼浪漫,也不是遊戲,每三艘船從歐洲出發,幾乎必有一艘沉沒,颱風,大浪,礁石,海盜,數不清的風險之下不管是什麼船沉或不沉多半是天意,也就是千噸以上的大型戰艦的風險要小一些,畢竟普通的風浪能抗過去,也不可能被海盜搶劫殺害。
這時火炮聲已經響起來,幾個沿岸的炮台都在開炮,同時燃起了狼煙和鳴響鑼聲。
在海邊準備打魚的漁船紛紛入港,在平靜的海面上這些小船如同速速滑行飛掠而過的飛魚,速度極快,幾乎是眨眼間就回到了港口區,然後紛紛上岸往着上方的海堤方向疾步跑過來。很多漁夫手中持叉,跑的近些就能聽到他們的叫罵聲,原來是在罵荷蘭紅夷,手提漁叉,當然是為了萬一有紅夷上岸,不至於手無寸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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