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續文轉頭看向諾貝爾,說道:「你的供述是否是在清醒狀態下的如實供述?」
「是的,大人。」
「這是否是一場公開公平的審判?」
「是的,大人。」
「你是否後悔自己此前的行為?」
諾貝爾猶豫了一下,趕緊道:「我願向上帝乞求他原諒我此前的罪行,我願用餘生來懺悔我所犯的過錯,我感覺無比的後悔,大人。」
「很好。」張續文微微一笑,說道:「既然你感覺後悔了,又要你們的上帝原諒,本官不會為難你的……今天就送你去見你們的上帝。」
張續文其實很知道歐洲人的風俗和習慣,畢竟是在俄羅斯人的地界住了一年,俄羅斯人在西歐那邊看是異端,和野蠻人差不多,但畢竟還是正經的白人國家,東正教也是天主教的分支,只是要和西歐爭正統罷了。
諾貝爾會說什麼,會怎麼回答,答案就裝在張續文心裏,說了半截話之後,直接就宣佈判諾貝爾死刑,即刻執行。
宋克等人板着臉,剛剛張續文說半截話時,這些荷蘭人還以為這場審判就這麼完事了,沒想到叫這個中國官員給耍了。
諾貝爾已經癱軟了,殺人無數的人並不代表自己就不怕死,事到臨頭的時候他也不比普通人強什麼。
盧大忍着笑,帶着一隊兵將一根木杆立了起來,同時掛好已經打好了活節的繩索。
張續文對宋克道:「本官尊重你們國家的風俗,不對他用梟首之刑了。」
宋克躬身一禮,還是默不出聲。
無論如何他也不能攻擊這是非法行徑或是野蠻,這是一場相當公平和公開的審判,判死刑也沒有什麼不妥。這個時代的歐洲也是嚴刑酷法的時代,各國都有絞刑場,小罪就很容易判絞刑,刑場上每天都有晃晃悠悠掛着的罪犯,後來因為殖民地多了,特別是英國人開始流放罪犯,所以絞首數量漸少,寶貴的人力被運送到殖民地開荒去了,澳大利亞這整個國家的白人多半都是當年流放犯人的後代。
這就是一個血淋淋的時代,一個小卒的死能這麼符合程序,宋克都感覺中國人是不是太小題大做了,把諾貝爾推到河邊,一槍崩了多好,大家省心省力。
眾多土人也是看到了立絞架聽到了最終的判決,所有土著都歡呼起來。
張續文微笑着站在一群土人首領面前,其身後是大量的土著男子。
待歡呼聲停止之後,張續文才用土著的話大聲道:「本官在這裏和你們約法兩章,殺人者死,出草割頭者也是一樣,被捕獲者就會被掛上這絞架,沒有別的下場。盜竊者判苦役,也不會有赦免,凡罪犯必追其罪,本官絕不會食言!」
張續文原本對人和氣,臉上始終掛着和藹的微笑,所以土人對他親敬,但並不畏懼。歷次張續文深入大山,結交各社的首領,也是帶着二百左右的護衛,這些兵馬掃蕩整個高山族是辦不到,自保卻是綽綽有餘。
也不是沒有不開眼的土着想在張續文身上打主意,這年頭高山族人獵頭可不是開玩笑,那真是玩狠的。
日據時期,土著起義,拾起了獵頭的傳統,以當時日軍的能力也不能輕鬆掃蕩掉土著的反抗,後來日軍是出了大錢,買通了各社的敵對勢力,叫這些獵頭族去獵反抗族群的人頭,交一顆頭給多少錢,用這種辦法才把叛亂真正平定下去。
這個時代,和記要想安穩,用日本人的辦法是肯定不行的,兵禍連結,不知道要打多久。要麼就是繞道開台南這邊的大山,也就是土人聚居密集區,只留海邊的基業,山里不碰,示之以柔,同時開發台北,那邊的土著更少。
這是鄭成功和陳永華的辦法,發展太慢,掣肘太多,台灣在鄭家手裏也沒發展出來,越來越貧弱,不然也不會叫施某人得了手。這種辦法,和記當然不取。
最好的辦法就是懷柔加強硬的辦法雙管齊下,比翼齊飛,張續文這半年來泡在大山里也不是沒有收穫的,各個部族的人都叫他見了個遍,由於身份的差距,他很容易結好這些部落的首領,然後通過各種方式把人帶下山來,和記這邊的物資豐富是土著無法想像的,下山的土著很容易獲得他們急需的物資。
其實也就是糧食和藥材,酒是沒有的,和記不可能專門為土著釀酒,移民的各屯堡和基地區有一些酒店和酒樓,數量也並不多,酒和賭在和記都不受待見,想要在這個體系裏有所發展的就必須對自己的愛好加以克制,上行下效,和記內部人員對這兩樣也是敬而遠之,最多小酌而不敢貪杯,連帶着酒的儲量也相對不足,土著人最愛喝酒鬧事,他們自己會釀一些果酒,還好和記杜絕了燒酒引入,否則就算張續文也搞不定喝醉了的土著。
因為向來以和悅之色對人,眼前的這些土著算是小小吃驚了一把,也是被張續文的話給震動了。
約法兩章,殺人者死,盜者苦役。
很多首領都記住了這兩條,簡單明了。
那些有出草傳統,喜歡獵頭的也就更加警惕,部族之間自己的仇殺,和記現在不會介入,至於打這些漢人的主意的,那就一定要先自己管束好,免得給部族惹禍。
「好了。」張續文回頭看看,刑場已經備好了,這一次大張旗鼓,費心費力,無非就是要給土著一個深刻的印象。
第一是替他們報了仇,和記是替他們着想的印象。二來便是叫他們知道,和記法度森嚴,說一不二,在這種節骨眼上,不惜冒着開罪荷蘭人再打一場的風險,也是要把這事給做了,說明了什麼?
對荷蘭人的強大和龐大的勢力,土著也是清楚的,他們發展的是慢,主要是在封閉的條件下沒有點亮進化點,一旦有外來的文明進入,其實他們也能吸納文明,最少誰強誰弱,發生了什麼樣的大事還是懂得的。
和記能下這種決心,這些土著首領當然不會自作多情的以為是替自己復仇,關鍵之處還是一種要執法到底的決心。
犯龍逆鱗者,必誅!
沒有這種決心,就不要談什麼撫育遠夷,遠夷不是北宋的士大夫或是大明的劉宗周黃宗羲那樣的儒生能玩的轉的……
隆隆鼓聲敲響了,盧大帶着馬家兄弟三人站在諾貝爾身邊,三人都不打話,盧大隻嘀咕了一句:「奉命而為,自去投胎,莫找到我身上啊。」
諾貝爾哪能知道這個中國人在嘀咕什麼,不過就算說荷語也沒有用,他已經嚇傻了。
繩索很快套在小個子脖子上,等盧大把活結拉緊,馬家兄弟立刻一起拉動繩索,一個簡單的滑輪轉動起來,將荷蘭人拉向半空。
諾貝爾開始扭動起來,所有人都饒有興味的看着。
張續文對這樣的場面沒有興趣,他當然不是怕,死人已經見的太多。有時候自己想想也是有趣,自己從一個普通的秀才生員,猛的一下到最極北之處,見過最野蠻兇悍的外國人,現在又忽一下到了極南之地的海島上,照樣是和那些斷髮紋身野蠻成性的土著打交道,想來真是有意思的很。
「宋克總督,我們可以去開始談判了。」張續文面色誠摯的道:「叫你們見到這樣的場面並非我們有意為之,如果用絞死一個罪犯來彰顯武力,那未免太可笑了。」
通事把話翻譯了之後,宋克臉色好看了很多,他微微一躬身,說道:「希望我們走時能帶走他的屍身,我們會替他舉行海葬。」
「當然,這沒有問題。」張續文答應下來。
半空中人還是在扭動着,發出輕微的嗚嗚聲,宋克一行人與張續文轉身離開,其餘的人象是被提着脖子的鴨子,還是在場中繼續觀看着。
鄭芝龍在刑場外候着,他也對絞死人的場面沒有太大興趣……在平戶見太多了。
李旦在時,平戶比現在要繁華很多,各國的船隻雲集,商人多,外來的人多,海上的人脾氣都不是很好,動輒就會吵起來打起來,殺人搶劫的事也有,對那些不開眼的,李旦的辦法就是和白人學,在平戶港口處立一排絞架,那上頭經常掛着一長溜的死人,每艘新來的船就會提高警惕,不要在平戶做那些找死的事情。
眾人浩浩蕩蕩而行,轉入基地區,從大道一側往西就到了營區大門處。
宋克等人忍不住打量,這一處營區很大,而且很明顯是和記的核心區域了,圍牆相當的高大厚實,估計圍牆有五米高左右,再靈活的人不藉助梯子也上不去,圍牆上端留有射孔,隔幾十步就有箭樓,士兵拿着火槍在上瞭望看守,圍牆上也有巡邏的士兵,看起來十分森嚴。
整個基地好幾里方圓,看起來相當龐大。
不過眼前的一切和熱蘭遮城相比就差遠了,熱蘭遮城足可容納好幾千人,分成三層的棱堡幾乎不可能被外力攻破,不象眼前,也就是一道厚實的圍牆而已,算不上什麼有用的防禦工程。
這也說明一點,和記有相當的自信,不會被人從內部攻破,建圍牆應該就是防奸細或是偷襲,這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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