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瀚這時反謙虛道:「我這是父、祖餘蔭,上來便是有不小的底子,若是白手興家,現在還真不知道在哪裏。」
「閒白收起。」李慎明道:「你總不是叫我們跑來看你殺人,說這些沒用的話。」
「嗯。」張瀚鄭重道:「我已經決定了,不與范家打價格戰,這樣只能是兩家皆損,最終是北虜得利。我要想挽回損失,非得斗跨范家,然後再緩緩提價挽回損失,若是再出來個攪局的,我怎麼辦?」
李慎明和孫敬亭都露出沉思之色,張瀚說的很有道理,壓價互拼是一把雙刃劍,就算斗贏了結果也是差強人意。
一直低價傾銷,就算斗跨范家,提價又豈是容易的事情?
「那你的打算是什麼?」
李慎明已經被說服,他反問起張瀚來。
「很簡單,」張瀚道:「他賣,我買。」
「嗯?」
這一下,眼前這兩人都面露困惑之色。
「我叫銀錠買,張子銘也買,再派莫宗通到草原上去買,范家出多少,我買多少。北虜當然也買,可是我的人也大量買,范永斗有多少存貨我便買多少,另外,在大同和全山西,我要加大買糧和雜貨的力度,把物價炒高。」張瀚面露冷笑,冷冷道:「我要看范家有多少家底,經的住這樣折騰。」
孫敬亭和李慎明還是不解,張瀚又解釋道:「這樣做的好處就是不是我一個人和范永鬥打擂台,有北虜幫我買,炒高物價,這邊也是有商家看出風色來和我一起炒,對大家都是有利可圖的事。這樣短期之內,范永斗就不得不提高賣價,不然他絕頂不住。他的底價一提,對咱們就沒有了價格優勢,我再慢慢降價出貨,賠死他,擠死他!」
孫敬亭還在沉思,李慎明已經擊掌,稱讚道:「妙極,妙極,這般絕妙的主意,真不知道文瀾你是怎麼想出來的。」
張瀚笑而不語。
孫敬亭這時也想明白,笑道:「在買貨的同時,咱們是不是要減少出貨量,這樣獲利更大一些?」
「對嘍。」張瀚道:「短期內,甚至是他賣,我不賣。待他頂不住了,我的存貨底價可要比他便宜的多,那時候再賣,他虧的更厲害。」
「要緊還是得準備大量的現銀。」李慎明警告道:「文瀾你上哪兒準備這麼多銀子?」
「也有辦法。」張瀚道:「帳局可以代存銀子,給利息,存的時間越久,利息越高。商家做買賣,有的人是銀用銀子,這邊存了,那邊就取。有的也是提前籌備,可能要幾個月時間才需用銀,存帳局,用着方便,還能得利,以我和裕升的底氣和實力,加上這麼久的信譽,吸納大批銀兩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大明的金融體系其實就是典當行和錢莊,銀號來組成,錢莊和銀號其實就是提供整銀換零,金錢換銅錢的服務,也有塌鋪提供囤積保管貨物的服務,典當行便是提供抵押借貸,這些行當都是暴利,掌握在親藩勛貴和大士族的手
(本章未完,請翻頁)中,尋常背、景的人根本不能涉足這些行業,很容易被大魚吃小魚般吃掉。
張瀚的背、景實力倒是夠了,帳房原本就吸納了不少現銀,只是目前都是存放周期很短,如果按張瀚現在的辦法來做,倒是極有可能成功。
李慎明一拍掌,說道:「幹了。若是帳局能吸引到大量存銀,咱們穩贏不輸了。」
孫敬亭道:「那我趕回靈丘去,文瀾在那邊建了個會,與會的都是靈丘的大商家,他們也要周轉買賣,銀子存在家裏或是放在別處還不如放在和裕升,至少我們東山會買煤炭和其它物品的銀子,可以適當的早存兩三個月,能賺利息,大家都不會反對。」
張瀚點頭道:「孝征辛苦一趟吧,還有,遵路兄到太原等地幫我放些風聲,我本人近來事情很多,便是天成衛一帶也不及空去,那邊的商會也有各地的大商家,各處有人帶頭,事情就好辦的多。」
眼前兩人都答應下來,張瀚心中稍稍放心,帳局這樣吸納現銀,提供存單和利息,作用已經近於後來的山西票號和錢莊,和現代銀行業當然還差的遠,不過也是一個不錯的開端。
這事做成了,不光是一個和范永鬥打擂台的勝負問題,等於是張瀚可以順利的吸收周邊好幾個省的民間財力,比大明朝廷還狠的多。
要緊的還是和裕升的形象和實力,實力越強,形象越佳,吸納的銀兩便是越多。
這年頭的人其實沒有太多的安全保障,此前有土匪,往後有流賊,更糟糕的就是官府和大戶,銀子都得收在地窖底下才能稍微放心,後來的山西富商更是把銀子熔鑄成大塊的,土匪來了搬都搬不走。
這是一個笨法子,可當時的人再聰明也想不到好辦法了,不是大家不想搞銀行,其實中國的金融業也一直在發展,人也聰明,關鍵還是官本位下沒有保護商人的傳統和規矩,也就沒有強勢的商家可以叫大家放心存銀子。
如果張瀚能做到了,這是一個開歷史先河的大事情。
……
入了秋,終於淅淅瀝瀝的下起小雨來。
雨點窸窸窣窣的下在地面上,乾涸的土地漸漸浸潤了一些,但久旱之後,些微的小雨抵不得什麼大用,很多地方地面還是很乾燥,雨水只是打濕了土地的表皮。
「今年的年成還是不好啊。」李祥符和李東學站在張瀚身邊,兩人手撐着傘,李祥符先說了一句,接着又道:「還好修了水車!」
張瀚沒有打傘,他披着弓手們的制式油衣,這衣服是在附近好多處衛城和大同府城訂做的,皮製加上特殊的手法油浸,雨水淋不透。
各人繼續沿着河走,近來接連下了幾場小雨,又是漲水季節,眼前這條小河如玉帶一般,從上游蜿蜒流淌而下,河邊的青草很多,河中的水草長的很高,在輕風的吹拂下不停的搖晃着,天比較悶,河水和草根深處時不時的傳來撲騰一聲的響動,眾人眼前就可以看到有魚跳出水中,又重重的砸落下去。
(本章未完,請翻頁)李祥符笑道:「今天看到軍需官帶了不少人去魚塘,估摸響午弓手們吃魚,要不咱們也派人去撈一點?」
李東學搖頭道:「現在魚不太肥,咱們還是年底再說吧。」
李祥符訕訕道:「也好。」
農莊和軍營大規模的工程已經都差不多結束,李祥符等人按張瀚的吩咐,留下了一些人手,分成若干個組,有工匠和做零碎活計的,比如制水車那裏就還有一百多人留着,給常進有打下手,另外就是養殖組,道路修理維護等等,這些人手都是李祥符和李東學等人領着,孫敬亭近來對雜學很有興趣,每天看農書,在農田裏折騰,張瀚叫人找了一些識字的少年跟着孫敬亭一起,也有一些人手,還劃了幾十畝田,由他們去折騰。
其實張瀚最想有孔敏行那樣現成的行家裏手來幫忙,孔敏行在天津和徐光啟一直搞大農莊,試驗諸多良種,經驗是現成的,張瀚這裏只有一些農書和孔敏行寫信過來的經驗,到底還是紙上談兵。
林林總總的人手也有三四百人,除了農莊事務就是保障弓手後勤,不過他們和王德榜等人不算一個系統,王德榜他們算是和弓手一個體系的人,月餉和福利都一樣,普通的農村匠人根本不夠資格到王德榜他們的那幾個場去,非得水平很高的才勉強夠格去當學徒。張瀚這裏算是標準的先軍體制,最好的東西都是與弓手相關,民政事務只能是屈就於第二,包括魚塘里的魚也一樣,在冬天清塘之前,只有弓手們夠資格享用。
各人沿着夾渠向前走着,田畝里都是種植着糜子,這作物正好是麥收後種植,五六月份種在地里,中秋前後收割,每畝產量平均不到兩石。
這東西產量不高,而且也幾乎沒有太大的改良餘地,吃起來口感也並不佳,好處便是它是耐旱作物,也能適應貧瘠的土地,這使得晉北和陝北大量種植糜子,因為這些地方土地貧瘠,氣候乾旱,水土流失十分嚴重。
另外和普通的作物一樣,秸稈可以飼養牧畜。
大片的糜子已經進入了成熟期,李祥符道:「再過幾天就可以開鐮收割,估摸有些人家已經動手了。」
說着話他用手指點了點,說道:「那邊管莊的管大管二兄弟已經在收割了。」
不遠處的地塊里有五六人彎腰在收割着,張瀚等人接近時,這些人從田裏站起身來,向張瀚打了個躬,然後就又低下頭去收割。
張瀚也不以為意,他在李莊已經很久,知道這時代的農民多半都是這樣,臉上十分漠然,沒有太多豐富的表情,他們很少出門,接受資訊極少,說句難聽的連後世的小學生恐怕也不如,對這些人來說,口裏的吃的和身上穿的才是最要緊的,別的事都無關緊要。
若非張瀚是李莊的田主,又是巡檢大人,恐怕這些人連打個躬的興趣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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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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