袞布和四十多個台吉匯合到了一起,他們各率甲兵,多則三四百人,最少的台吉才帶着二十多人披甲兵。
加上各部的精壯牧民,此行一共有兩千多甲兵,一萬出頭的牧民。
倉促之間,土謝圖部能湊出這麼多的兵馬,已經是十分不容易的事情了。
和裕升的人,俄羅斯人,這兩股人馬已經被確定圍在正中,為了防止對方情急突圍,袞布這個大汗親自帶着馬多夫率輕騎趕往約定好的幾個定點,另外有一些台吉在往南方的幾要重要的節點防禦。
獵騎兵這幾天都沒有大的動作,這叫很多台吉鬆了口氣。
「早點談妥吧。」鬚眉皆白的老台吉手握佛珠,一臉無奈和期盼夾雜的神色。老台吉叫巴山,他的牧民叫獵騎兵殺了大半,連牧場都被破壞的十分厲害,氈包十不存一,現在老台吉就巴不得早點與和裕升談好,然後大汗已經答應他把商道路線最好的地段給他,叫他好慢慢恢復元氣。
「我看和裕升的人也不是瘋子……」一個叫格勒日的青年台吉躍躍欲試的道:「咱們這裏一萬多人,他們才幾百人,未必就敢攻過來。」
格勒日倒是沒有敢說過於強硬的話,布赫還屍骨未寒,那個血脈高貴的台吉是被箭射死的,全身射的跟刺蝟一樣,到現在還沒有下葬,所謂不流血而死的規矩都不講了,誰都知道是大汗急眼了。
漠北三部全部源於當年的喀爾喀萬戶,然後分為南北兩脈,南邊的五部聯盟已經徹底消失,漠北的三部則是向來共同進退,這一次土謝圖汗袞布顧及與土默特的交情,與和裕升翻臉成仇,車臣汗和扎薩克圖汗不得不跟進,但其餘兩部對土謝圖部的不滿可想而知,現在和裕升雖然才派了幾百人來,但那幾百人就是不折不扣的惡魔,已經把土謝圖汗部的牧場駐地攪的一片腥風血雨,不知道多少牧人死在這些可怕的紅色惡魔的刀槍之下,整個土謝圖部不僅面臨着外部的壓力,內部的不滿也是與日滋生,加上北方的俄羅斯人也蠢蠢欲動,顯然是對蒙古人的土地有着極大的興趣,在重重壓力之下,袞布等土謝圖的實權派已經取得了活佛的同意和支持,對和裕升的和議勢在必行,而且迫在眉睫,現在袞布就巴不得張瀚親至,他好打着白旗去迎接,哪裏還敢容忍布赫那樣強硬派的存在。
「大汗和俄羅斯人接洽上了……」
在半空的火燒雲之下,人們看到布赫果然是和幾個哥薩克人接觸上了。
對這些大塊頭金碧眼的俄羅斯人蒙古人已經很熟悉了,這百年來,俄羅斯人不斷的越過烏拉爾山脈,吞併了中亞的好幾個蒙古漢國,在吃下大塊的地盤後又繼續向東展,一直到瀚海這裏才停住,這些傢伙除了在北方的密林里修築了定居點,開始搜集收羅毛皮等特產外,還在不停的向南方滲透,小股的哥薩克曾經和蒙古人生過多起的衝突,還好哥薩克在最東邊的定居點擁有的實力不強……一直往東方的擴張在這個時代已經差不多快到俄羅斯人的極限,一直到現了另外的大河流域後他們才繼續向東北滲透,至於一直向南,在全民皆是騎兵的草原上和蒙古人硬碰,這個時候並不符合俄羅斯人的利益。
相比於中亞那幾個孱弱的蒙古汗國,在最東方這裏的蒙古汗國要相對強悍的多,而且情形也複雜的多,而俄羅斯人的擴張也由於地緣限制而幾乎到了頂點,這是蒙古人的幸運,也是大明的幸運。
哥薩克人和蒙古人漸漸會合到了一起,會蒙語的哥薩克負責與蒙古人溝通,雙方的聲音開始變大。
夕陽西下,天空的雲霞變得十分燦爛,到處是一望無際的草地,騎馬的牧人和甲兵們漸漸放鬆下來。
蒙古人沒有擺開什麼戰陣,多半是按台吉和各個台吉的部落分散成幾十人幾百人上千人的一群,零零落落的擺開在草原上。整個隊伍雖然過萬人,但在這樣空曠無邊的草原上,仍然顯得稀稀拉拉,並沒有萬人以上騎隊隊伍的那種威懾力。
「莫,前頭是馬多夫和蒙古人的大汗來了。」
哥薩克哥契夫是張續文的好友,和鄭芝龍的關係也很不錯,他騎馬跑回來,大聲叫嚷起來。
「怪不得剛剛佩特林騎馬就走了。」莫宗通猛然站起來,說道:「趕緊過去,看看他們搗什麼鬼。」
鄭芝虎瞪眼道:「狗日的毛子不會和北虜一起聯手,把咱們給賣了吧?」
「不會。」鄭芝虎是用漢語說話,不過俄羅斯人中也有人在學漢語,張續文搖了搖頭,很冷靜的道:「他們還指望和咱們做買賣,不會那麼短視。」
眾人不再說話,神色都是有些緊張,在這種緊要關頭,四面都是敵人,蒙古人的漠北部落並沒有受到打擊,實力很強,和裕升的實力一直是在土默特到喀喇沁一帶活動,這個時候等於把一切都交託給別人了。
「甘輝,」莫宗通吩咐道:「把我們的集中到一起,事情有不妥我們就自己往外沖。」
「好。」甘輝策馬到銃騎兵隊伍之前,把兩個旗隊長叫到身邊。
出使之初,軍司派了一個半旗隊的銃騎兵護衛,在當時商團軍的銃騎兵並不充足,這已經是給了北上使團最大的支持。
原本銃騎兵歸莫宗通直接指揮,在這一年多的時間裏鄭芝龍等人獲得了充足的信任,已經完全的融入了這個團體之中,甘輝的軍事才能十分明顯,進步很快,兩個旗隊的銃騎兵已經交給甘輝來指揮了。
由於信息斷絕,商團軍改制,甚至和裕升改為公司的事情使團中人都並不知道,軍制方面仍然是和以前一樣。
人們漸漸聚攏在莫宗通身邊,所有人都拿着武器。長矛,長刀,馬刀,火銃,每個人都武裝到了牙齒。
連以前長袖善舞,一直在和裕升內部負責經商的莫宗通也是一樣,每個人的神色都很決絕,身上都有一股剽悍氣息。
這支隊伍雖然只一百多人,卻是殺氣盈天。
「舒服!」鄭芝龍突然怪笑着道:「我就喜歡這樣的廝殺生涯,我再也不想回福建了!」
眾人都看了這廝一眼,都是大笑起來。
……
莫宗通等人看到佩特林時,俄羅斯人和蒙古人正在交談着什麼。
佩特林等人的神色有些焦急,葛利高里等哥薩克的高層顯然是滿臉的不以為然。
很明顯蒙古人的一些說法並沒有得到俄羅斯人的贊同。
莫宗通凝神想了想,知道事情詭異,而此時不是猶豫的時候,他策馬直接迎了上去。
甘輝等人都是一驚,沒想到莫宗通會這麼衝動。
眾人都是把火銃橫在胸前,子藥已經上好,一旦事情有變,就會立刻衝上去救援。
天色還很亮,可以看到四周全是蒙古人,一群群的北虜騎馬散步在草原上,似乎無邊無際,一眼看不到邊。
這是很強大的武力,若是在三百年前,一萬多人的蒙古人完全可以滅人國,屠盡一國之民。
就算是現在,雖然北虜不足為患,但這畢竟是在漠北,從這裏就算毫無阻擋的一直向南,最少也還得近兩個月的時間才能回到李莊。
在眾人擔心的眼神之中,一群蒙古人也看到了策騎趕過去的莫宗通,佩特林等人一臉無奈的說了幾句,一個戴着華貴大帽的中年蒙古人突然露出滿臉微笑,騎馬向莫宗通迎過去。
「我的個天……」鄭芝龍瞪大了兩眼,旁人和他的表情也差不多。
蒙古人先跳下馬來,然後莫宗通下馬,然後那個中年蒙古人立刻張開雙臂,將莫宗通狠狠抱在懷裏。
張續文對鄭芝龍等一群南方人道:「這是北虜的抱見禮。」
看到蒙古人把莫宗通抱着,然後是一系列複雜的動作,張續文忍不住又道:「什麼時候我們和北虜的關係又變好了?」
當初和裕升在草原上到處行商,車隊所至之處當然受到了北虜台吉和牧民們的熱切歡迎,張續文對抱見禮並不陌生。
「這是誰?」鄭芝龍忍不住問。
張續文聳聳肩,他也並不認得,不過料想應該是土謝圖部的頭面人物。
這一次司契夫聽到了,他在前頭叫道:「那是土謝圖汗!」
「啥?」張續文吃了一驚,情不自禁的張大了嘴。
四周一群台吉都圍了過來,多半人臉上還是有些矜持,他們對力量的感覺沒有袞布那麼強烈,袞布不僅感覺到了和裕升的威脅,還有俄羅斯人和其餘兩部的不滿,在重重壓力之下,袞布應該是態度最熱誠的一個。
「你們的決定還是有些倉促……」佩特林用責備的眼光看着馬多夫,後者無奈的搖頭,佩特林做最後的鼓動道:「這事兒應該我們俄羅斯人介入,你們看,我們也有強悍的軍隊,應該在我們俄羅斯人的調停下,三方一起坐下來談判,最終再確定和議,你們這樣就是投降,投降者是最沒有權益保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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