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布赫瞪眼看着一個台吉,這個台吉的牧場和他相鄰,他們經常在一起吃着羊肉喝奶酒,交情一向很好。
「布赫你太肆意妄為了。」那個台吉臉上也沒有得意的表情,相反還有幾分沉痛,他道:「大汗已經決定與和裕升緩和關係,甚至臣服,這個時候你不聽勸阻,一定要再去攻擊和裕升的使團,你瘋了嗎?得罪和裕升不說,還得罪俄羅斯人,他們比起漢人更加殘暴兇狠啊。」
布赫又嘀咕了幾聲,眾台吉也不聽了,一個死人的話就算有道理也毫無意義。
眾台吉宣佈道:「布赫台吉就是榜樣,誰也不准在這種時候繼續攻擊漢人了。」
所有牧民和甲兵都很順從,他們跪在地上,滿臉溫馴,因為台吉們不僅殺死了他們的主人,隊伍中還有幾個穿紅袍的喇嘛,這說明這件事不僅是大汗授意,還得到了活佛的同意,沒有人敢於反抗,所有人都很順從。
「我想大汗的決斷會很順利。」一個台吉悶悶不樂的道:「以後商道復開,大家都過的很舒服,可是我心裏,總是有那麼一點不舒服。」
傍晚時分,莫宗通和張續文等人騎馬在草從中經過。
晚上的秋意已經十分明顯了,風吹在身上不是叫人感覺涼爽而是有些涼意,很多人把秋裝袍服取了出來,穿在身上。
從去年出時每個人都預料到會在外耽擱很長的時間,可是沒有人會想到居然是這麼久的時間。
人們臉上都滿是風霜之色,用風塵僕僕來形容已經不大合適了。
張續文原本是秀才出身,文質彬彬的氣質,長相也是翩翩佳公子的模樣,在侍從司當侍從官時就是有名的美男子,現在他的氣質已經有了天翻地覆般的改變,面色黝黑,臉部皺紋明顯,兩眼中是疲憊和警惕夾雜的神采。
兩手佈滿繭子,這是長期打獵和控韁磨出來的,虎口處的繭子特別明顯,這一年多來幾乎每天都在打放火銃,帶出來的子藥早就打完了,現在是從俄羅斯處重新補充了大量的子藥,就這已經又打放了一多半。
兩腿也是有些羅圈了,這一年多除了住在托木斯克城裏的一段時間,幾乎每一天都在騎馬或是走路。
去年張續文出來時還是一個文士的模樣,今天已經是一個標準的戰士了。
每個人的神情氣色都差不多,警醒,刻到骨子裏的疲憊,還有剽悍和勇敢夾雜的軍人色彩。當然原本的氣息也並沒有被消磨掉,鄭芝龍的傲氣,鄭芝虎的狂暴野蠻,何賦的精明,甘輝的沉穩,莫宗通的大氣從容,張續文則是文武兼備,身上還是有明顯的文人氣息。
哥薩克們騎馬在外圍,他們身上有更明顯的野性和剽悍的氣息,他們幾乎感覺不到疲憊,每個人清晨上馬和晚上下馬時的精神狀態都差不多,連續的行軍和與北虜做戰導致他們已經死了好幾個夥伴,每次他們都是前腳把人給埋了,後腳就坐在一起喝酒聊天,幾乎沒有人會感傷或是士氣低落。
就是這些人才能翻越萬里之遙,遠離家鄉故地,在遠方奔走廝殺,替俄羅斯沙皇開疆闢土,掠奪財富。
「最近蒙古人的台吉有點瘋啊。」最多不到半個時辰就會天黑,遠方傳來隱隱的狼嚎和馬蹄聲,葛利高里下令一小隊哥薩克去偵察,其餘的人下馬準備休息。他走到莫宗通等人身邊,大聲的抱怨起來。
其餘的哥薩克都盤腿坐着,有人脫下自己的長筒皮靴,抓緊時間先擦乾淨,然後上油,努力把皮靴擦軟。
這些俄羅斯人對自己皮靴的態度在這一群中國人眼裏簡直有些病態,他們的態度比打仗還要鄭重幾分,有時候人的性命也不如皮靴要緊。
佩特林也走了過來,他嘴上叼着煙鍋袋,這是在李莊學會的玩意,並且成了真正的習慣。這個時候俄羅斯人抽煙的也不多。
佩特林皺眉道:「馬多夫還沒有回來,最近我們在這一片百里方圓的地方兜圈子,就是要等馬多夫趕回來找我們,傳遞最新的消息,結果到現在還是沒有結果,我想如果明天蒙古人的包圍圈再緊密一些的話,我們就不能等馬多夫,只能直接突圍向南方了。」
佩特林的神色不太高興,葛利高里等俄羅斯人的高層也是一樣的表情。
他們是希望能和蒙古人談妥,最少該有一些意向,然後才能談築城建貿易點,打開貿易路線的事情,如果蒙古人死活不談不接觸,這就叫人很頭疼了。
如果貿易線路建立不起來,那麼可就算是一場白辛苦,和裕升的人倒是只要能南下回到自己的地方就行了,啥事也不擔心,還能帶回一群造船和航海的專家,可俄羅斯人真是把底、褲都賠掉了!
不僅佩特林不高興,葛利高里等高層都是一臉不開心的模樣,大家還等着向莫斯科報功,得到沙皇的封賞,可能會被賜給爵位,俄羅斯現在也是在大擴張的時期,爵位意味着可以把財富和地位世襲下去,意味着大莊園和農奴,如果這事兒到最後是一場空,不僅不會有封賞,可能還會被怪罪,連現在的地位也保不住,一想到這些,誰能高興的了?
「諸位無需憂急。」莫宗通好言道:「等我們回到李莊,確立了協議之事,我們的大人會派兵北上,打通貿易路線。」
葛利高里板着臉,「哈」了一聲。
眾多和裕升的人一下子都是氣紅了臉,鄭芝虎騰的站了起來。
「好了。」佩特林皺眉道:「這個時候就不要再吵了。葛利高里,收起你無謂的自尊,哥薩克再勇猛善戰,也需要盟友軍隊的幫助。」
「但願如此。」葛利高里其實和張續文等人私交不壞,平時也是個熱誠直爽的哥薩克人,就是涉及到軍事方面的事情時,哥薩克人誰都不信,何況是一群孱弱的中國人組成的軍隊。李莊的中隊能給他們提供多大的幫助,葛利高里和一群哥薩克人並不抱有太多的信心。
……
「你們居然就這麼要投降了,真是難以想像。」馬多夫摸着鬍鬚,兩眼中滿是質疑,還有一點憐憫之色。
聽到他的話之後,幾個圓臉的蒙古台吉臉上都有些不自在,還有人感覺到十分的難堪。
但沒有人反駁,因為反駁可能會成為意氣之爭,最終反正他們也是不敢同和裕升的商團軍打下去了,既然如此,何必做無謂的口舌之爭。
馬多夫的蒙語很好,他在衛特拉蒙古人的地盤呆過很長一段時間,同時俄羅斯人現在擴張的地盤裏有很多布里亞特蒙古人,學習蒙古語是俄羅斯商人的必修課程。
同時馬多夫也在兩年前學習了中國話,現在說的不好,但基本的溝通還是可以的。
這也是殖民擴張時代歐洲人的進取心的明顯體現,和後世幾百年後他們那些廢物後代完全不同,他們的後人們躺在前人努力的豐厚物質基礎上卻懶得做任何事。
「這樣的話就不必再說了。」一個鬚眉皆白的老台吉道:「相比於你們,我們寧願同和裕升還有張瀚打交道。最少我們知道張瀚做事有規矩。」
馬多夫道:「不過你們不是向來看不起漢人,說只有蒙古人才是上天眷顧,武勇善戰,蒙古人是狼,漢人是羊,你們天生就是要統治漢人,掠奪漢人財富的?」
眾台吉面面相覷,然而並沒有人面露激憤,馬多夫預料中的情形並沒有出現。
「我去過李莊。」馬多夫循循善誘的道:「漢人的軍隊就是那麼回事,和裕升只是有錢,所以火器造的好,看起來可怕,其實和以往並沒有什麼不同。」
「你們俄羅斯人不是要和和裕升做買賣?」年老的台吉毫不客氣的道:「在背後拆台,說盟友壞話,這是什麼行為?」
「我也是為了我們的友誼。」馬多夫毫無慚愧之意的道:「我們想要的是和雙方合作,而不是一方早早臣服另一方,這樣會失去平衡。」
「那也沒有辦法了。」老台吉道:「等你見到和裕升的軍隊,你就知道平衡早就失去了。現在你們要做的就是接受現實,不要再打歪主意了。」
馬多夫皺眉不語。
……
「休息時間是一刻鐘。」
張世雄看了看日頭,下了軍令。
距離天黑還有不到一個時辰,根據哨探,前方十餘里處有一兩千人左右的蒙古騎隊駐紮,似乎在防範和搜尋着北方的目標。
獵騎兵這幾天收起了狂暴的力量,把精力蘊藏在體內,所有人都着急完成任務,燒殺搶掠這件事,就算獵騎兵的人做起來並沒有心理負擔,不會如軍司擔心的那樣會扭曲軍人的健康心理,但老是這麼做也沒有太大的意思。相比正經的馬賊,他們畢竟已經是披上軍袍的軍人,與正經的商團軍將士本質上沒有太大的不同。
「看來要和蒙古人正面干一場了。」張世雄沒有休息,他站在一處高坡上,對所有的獵騎兵們道:「大家儘可能的吃些東西,喝水,休息時間到了我們就直插向北方,打跨那些攔路的北虜,粉碎任何抵抗,一直到我們搜尋到北方下來的使團為止。今天晚上一定要完成任務目標,北虜來一股就打一股,今晚打不完就打到天亮,天亮打不完就打到響午,只要我們沒死光,或是北虜沒死光,我們就要一路打到底……訓話完了,各人繼續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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