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大明很強大,在扎克羅夫這些崇尚武力的俄羅斯人眼裏,未來還是要拿武力征服,獲得其廣袤富饒的土地,這樣大量的資源自然而然的就落在俄羅斯人的手裏,何必弄什麼平等的貿易,還要把無比寶貴的造船人才讓給這些明國人去在海上開疆拓土?
一陣大風颳過來,地上的積雪被吹了起來,有一些雪粒拍在張續文的臉上,冰冷刺骨,他的手也很快凍紫了,這也是一種劣勢,相反對面的扎克羅夫神色自若,壞天氣對他來說毫無影響,甚至對這些俄羅斯人來說,今天的天氣蠻不錯呢。
在更北的地方,北極圈內的永凍土地帶,俄羅斯人也有少量的定居點了,那裏成年都是零下三十度以上的天氣,真不知道在這個時代這些俄羅斯人是怎麼生存下來的,就算是三百年後,生活在那樣的自然環境裏都是極為嚴酷的挑戰!
張續文強忍着不適,繼續向前行進,靴子踩在雪地上,出吱呀吱呀的響聲。
到了這個時代,種種不必要的心思已經被徹底拋開了,眼前只有敵人,想的只是手眼心的協調張續文經歷過和裕升最正規的軍事訓練,在托木斯克這裏,因為俄羅斯人的尚武和強悍,使團的人們都刻意加強了軍事才能方面的訓練,張續文算是火銃打的最準的一個人了,如果不是有這種天賦,他也不會冒冒失失的跑去找扎克羅夫要求決鬥,儘管到現在想來,這種解決重要政治衝突的方法還真是兒戲,然而世事就是這麼奇妙而詭異,這種小孩過家家一樣的解決辦法,在俄羅斯人這裏居然真的行的通
快五十步了,兩人幾乎是同一時間舉起了短銃。
張續文感覺扎克羅夫在自己眼前從一個小黑點變大,無比清晰,這一瞬間手和眼無比協調,他沒有猶豫一秒鐘,手指毫不猶豫的扣動了扳機!
火銃早就上了子藥,龍頭也打開了,略嫌沉重的扳機咔嗒一聲打在火門上,火星濺起,點燃引藥,張續文感覺兩手猛然一震他鬆了口氣,不論如何這一算是打出去了!
在剛剛擊的時候,張續文似乎也聽到了對面扳擊打響的聲音,然而此時他沒有看到對面有白煙升起,也沒有看到對面的銃口迸射出來的火光,他的心微微一沉,在城中張續文已經見過十幾起俄羅斯人之間自己的決鬥了,頗有一些高手,寧願冒着被先擊中的風險,一定要等到距離很近後再擊,這樣擊中要害的可能性增加,比起先者,後者更容易制人。
張續文一陣懊惱,自己還是太心急了!
然而這時傳來一陣驚詫聲響,幾乎所有人都在用俄語叫嚷着什麼,張續文有些呆滯的看過去,卻是看到扎克羅夫已經倒在雪地上,身底下有一汪十分明顯的血泊!
鄭芝龍和甘輝早就撲了上來,兩個來自福建的年輕人在一群熊一般的俄羅斯人里顯得矮小瘦弱,不過他們並沒有絲毫猶豫,而是直接跑到張續文身邊,將他牢牢護住。
兩人懷裏都掖着火銃,哪怕對方人多勢眾,也不能毫無抵抗的就把張續文交給對方。
張續文心中一陣感動,也是有一些茫然,他喃喃道:「居然是我先擊中了他」
「還是一斃命,正打在脖頸要害上!」鄭芝龍一臉興奮,幾乎有點兒要跳起來的感覺。
甘輝冷靜些,他道:「咱們還是消停些,不要惹怒了這些傢伙。」
「這倒是!」
鄭芝龍一下子冷靜了下來,他轉頭看了看,又悄聲道:「已經斷氣了,他當時也擊了,不過這傢伙運氣不是很好,打火失敗了」
扎克羅夫用的也是短銃,但並不是和裕升的出品,很有可能是俄羅斯自製的火器,論起質量來這東西肯定比大明工部出產要高明一百倍,但打火率不高是這個時代燧槍的特徵,質量一般的只有五成的擊率,就是說打十槍很有可能五槍擊失敗,這個失敗率有些高,遠在火繩槍之下,所以燧槍已經出現好幾十年,但裝備率並不算太高,扎克羅夫用燧槍可能反而是最大的失誤,如果他用的是火繩槍,結果就可能完全不同了。
張續文此時才有些後怕,身體不知道是激動還是太冷,又可能是過於害怕,竟然是微微起抖來,他苦笑着道:「我找扎克羅夫決鬥,最擔心的不是他不接受,而是他提出用頓河彎刀和我決鬥,那我要麼是丟臉的退出,要麼就只能送死了。」
「嗯,對,對。」鄭芝龍連連點頭,說道:「從這點來說,這廝就算死了,也當得我們稱他一聲好漢子。」
俄羅斯人的決鬥也算是與時俱進的,西歐現在還有人用劍或矛來決鬥,用火槍只是一種剛興起不久的時尚,俄羅斯人也就跟進學習,其後最少二百多年不知道多少人死在火槍決鬥之下。
又等了一小會兒,張續文冷靜了些,在兩個證人的陪同下,三人邁着正步走向扎克羅夫的屍體處。
兩個一老一小的婦人正站在旁邊哭泣,特別是新娘,今天是她成婚的日子,也是其父告別人世的日子,兩種情感沖涮下,已經哭成淚人。
這一瞬間,張續文幾乎有強烈的負罪感,可眼下這局面又不容他逃避,只能繼續向前。
「抱歉。」張續文對代表死者家屬的科舍沃伊道:「這樣的結果也不是我想看到的。」
「沒事的,張。」科舍沃伊看出張續文神色不安,他不僅不惱怒,反而寬慰他道:「我妻子和岳母雖然悲傷,但都能接受眼前的事情。扎克羅夫一生都在征戰廝殺,他的願望就是能死於刀劍之下,而不是可恥的老死於床榻,現在他做到了,一個戰士,還有什麼比在這樣的場景下戰死更榮耀的呢?他定將升上天國,上帝會照料他的靈魂。」
「天國」一說,張續文和鄭芝龍都絲毫不信,中國人在宗教上是什麼都信,但其實什麼都不信,如果說一定有相信的,就是樸實的因果報應最容易打動人心。張續文親眼看到扎克羅夫殺戮無害的平民百姓,將婦孺將到冰天雪地里活活凍死,這樣的人也能上天堂,那這個宗教還真是可笑啊。
雪地里躺着一具屍,扎克羅夫的兩眼還睜着,似乎是茫然看着天空,他右手邊的火槍龍頭已經擊落,果然是和張續文差不多時間一起開的槍,五十步內對於優等射手來說已經是一個基本上可以每都命中的距離,沒必要等下去平添變數,不過扎克羅夫沒想到的就是自己運氣很糟糕,其實他的火槍在此前已經預熱過,連續多擊成功,但倒霉的就是這一壓根沒響。
「或許這就是天意」張續文看着扎克羅夫脖間沽沽流淌而出的鮮血,鮮血剛流出來是鮮紅色的,在雪地上十分刺眼,但流淌了一小會之後就變成黑紅色
「兩位明國使者,」葛利高里的情緒不高,但還是很直爽的道:「扎克羅夫一直反對我們和你們合作,這一次的決鬥起因為什麼我們也明白,底下我們哥薩克人會召開一次會議,我想應該沒有人頂着總督和佩特林等人的壓力,繼續反對你們了。」
張續文鬆了口氣,他感覺腰背一軟,差點摔倒在地上,還好鄭芝龍和甘輝一左一右攙扶住了他,沒有叫他在眾多哥薩克面前丟臉。
「葛利高里,可能我們返程時還需要你們的幫助。」扎克羅夫的屍體就在腳下不遠處,張續文都感覺自己臉皮太厚了。
「只要有總督的命令。」葛利高里苦笑着一躬身。
「終於可以準備回程了。」張續文回頭看着塞契方向,那裏還是有很多人,其中不乏賭輸了的賭徒的哀叫聲,可能很多人想像不到,扎克羅夫這樣的人居然會死在一個文弱的明國人手中。
鄭芝龍則是看了看張續文手中剛剛立下大功的火槍,他若有所思的道:「怪不得大人說過,火器是文明中最偉大的明,自有火器之後,才能保障文明繼續進行,可以不再復被野蠻征服。」
「我又要離開了」
時交四月,天氣和暖,到處都是一片盎然綠意,張瀚執着常寧的手,感受着女子肌膚特有的柔滑細膩,心中難免感覺抱歉。
「還好距離我生孩兒還有好幾個月。」常寧嫣然笑道:「你應該可以趕回來迎接孩兒的誕生。」
張瀚頗為堅定的道:「我答應你一定會趕回來。」
常寧卻改口道:「如果有要緊的軍務,還是以軍務要緊。」
看到張瀚有些愕然,常寧抿嘴笑道:「就是看你對孩兒上心不上心,我豈是那種無知婦人,一定要你放下所有事情回家裏來。」
張瀚心道:哪怕是眼前這個端莊大氣的小婦人,終究還是個小女孩兒,或者說,婦人不管有多大,大致的心思都差不多,沒有太多的不同。
連更三章,償今天的帳,如果月票過一百張,十二點前就再更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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