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在晉的意思就是熊廷弼是行無用之功,同時隱約的意思就是廣寧都可以不守,只要守好山海關,熬幾十年,等女真勢敗,到時候再打過去。
當然王在晉也不是這一點看法,他還建議把大筆的遼餉用在薊鎮和保定,充實京門四周軍鎮的力量,編練大軍,使薊鎮恢復萬曆早年時的實力。
外有重關,內有薊鎮強兵,這樣可以確保北方安全,就算失了廣寧,女真和蒙古合流,仍然進不得邊牆,只能在邊牆外嚎叫幾聲而已。
天啟目視葉向高,這位輔臣向來多智而穩重,堪稱良輔,但葉向高並沒有出奏,他對邊事不大了解,不知道如何決斷,更不願為自己不甚了解的事情隨意發言。
說來說去,天啟竟是感覺十分茫然!
諸臣意見不能統一,素有邊才,天啟也很看好的熊廷弼並沒有得到有力的支持,經略和撫臣不和,眾臣也沒有拿的出辦法來,戶部對費用不足也毫無辦法,汪化蛟執掌戶部的核心精神就是節省用度,減少開支,對遼餉供應汪化蛟倒是沒有意見,竭力供給,別處軍鎮的支出就多有削減,已經有人提出要重新核算驛傳費用,削減除遼鎮外所有軍鎮的開支,當然也包括薊鎮,因為遼鎮才是直面東虜的最重要的戰場,其餘地方就只能為遼鎮做出犧牲。
剛剛成為皇帝幾個月,又是眼前這些重臣支持才坐穩位置的青年皇帝,所有的感覺就是自己如在雲中霧中,所有的國政都是那麼的複雜,牽一髮而動全身,各地的軍政,錢糧,文教,倉儲,刑名,鹽政,茶政,諸多樣事,一天多則數百件,少也有近百件,錯蹤複雜,難以理順頭緒,以往天啟是全部託付給閣臣掌總,部堂負責,自己則垂拱而治,御文華殿聽取文官講述治國之道。
可現在天啟隱隱感覺,書本上那些所謂的治國正道,多半是言不及義,對他治理這個龐大的帝國並無太大幫助,而眼前的群臣,有彼此的利益糾葛,除了少數人之外,天啟感覺已經無法信任哪一個臣子是真心為了國事考慮,而不是為了自己或黨派的利益。
皇帝面色不豫,這幾乎是群臣都看的出來,然而並無人再上前說話,在此時此刻,多說多錯,況且在場諸臣,於遼事上也確實沒有更高明的見解了。
「既然如此。」天啟無奈道:「諸臣且下去,朕要為鎮江城的百姓,減膳撤樂。」
開原和鐵嶺兩城被屠時,宮中也是減膳撤樂,天啟總以為在自己任上,勵精圖治,可以減少這種事情的發生,結果瀋陽和遼陽先失,只得他去告廟請罪,然後又是鎮江之屠,又得他減膳撤樂,年輕的皇帝心裏感覺十分屈辱,但也是毫無辦法。
待群臣散去,天啟換上素衣,預備到齋殿去修省時,一個小內侍輕步上前,躬身奏道:「皇上,內閣有急報送來。」
天啟心一沉,感覺不大可能是好消息,他道:「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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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承宗的身份還不大夠參加此前那樣重要的朝會,前月,朝臣推舉他為兵部尚書,後來又舉他為兵部侍郎,原因都是想叫孫承宗代替熊廷弼為督師,但天啟對這個師傅十分信任,甚至是敬愛,別的朝臣在天啟心裏加起來也不及孫承宗一人,所以朝臣的再三奏請都被天啟給否了,皇帝完全沒有叫自己師傅外出的打算。
孫承宗本人也並不着急,他已經是四品,進入高官最後的門檻,剩下的就是水磨功夫,以他在天啟心裏的地位,轉侍郎,入內閣,這都是水到渠成的事,以皇帝和孫承宗的年齡,孫承宗很有可能做十幾年的大學士,事實上,坊間朝中,已經把孫承宗當成大學士來看待了。
今日朝會的前後情形,散朝後不久,就由人傳到在家中安坐的孫承宗耳中。
「王岵雲之論,實在荒謬。」雖是同黨,孫承宗對王在晉的所謂只守關門,充實薊鎮,只留精兵,不充實營伍的做法實在很難苟同。
「確實。」茅元儀道:「遼西之地肥沃,過百萬軍民,足可編練四十萬兵,有三叉河,廣寧城,東虜豈能輕易得遼西?人家未得,自己就想着先棄,此等心田,居然也能為兵部尚書麼?」
「此人上位之勢已成。」孫承宗道:「難以阻礙,本兵之職,本黨志在必得,現下也只有他的資歷最為合適。」
「除非……」茅元儀有話,但並沒有直說出來。」
「你我之間,還有什麼不好說的?」孫承宗爽朗一笑,說道:「除非我說動皇上,親為本兵或總督薊遼。」
「正是,」茅元儀道:「熊廷弼大言無當,王岵雲只有筆舌之利,心志淺薄,王肖干在巡撫任上,號稱能鎮撫蒙古,其實利並未叫人親見,難以叫人相信,現在只有……」
「唉,」孫承宗止住茅元儀,坦然道:「遼事,我確有親至的想法,然而現在局面大壞,急切之間很難反覆,我不如留在朝中,從容旁觀,居中幫助,這樣比親身赴遼,效果反而是要好一些。」
茅元儀知道這是孫承宗的心裏話,孫承宗懂邊事,為人不懼煩難,不怕任實務,做事有章法,不畏瑣碎,這都是難得的優點,如果他經略遼東,短期之內,遼西的局面會有明顯的改善,但距離一舉平遼,恐怕還有相當長的路程要走,孫承宗不願勞而無功,這算是一點私心,若不是和茅元儀有十分親信可托腹心的關係,這些話他也是不會出口的。
茅元儀心中感念,說道:「近來我已經沒有關注別事,一心只用在研習遼事上,若將來公赴遼,也可聊作臂助。」
孫承宗道:「若我赴遼,止生你當然一定要跟着去的……」
他又笑道:「你的兵備志已經付印,且一出萬套,近來連福建,兩廣的京官都說在家鄉有人售賣此書,止生你雖未有功名,已經名揚海內了。」
(本章未完,請翻頁)茅元儀的書確實有其獨到之處,其實明朝出書的自由度後人難以想像,幾乎是任何門類,只要不是公開說要造反的書籍都可以付印,晚明時期思想極為自由,各種學說都可以付印傳世,只要你付的起印書的銀子就可。
另外就是各種詩抄,文人筆記,志怪傳說,包括評書小說一類,都在此時大為流傳。
所謂唐詩,宋詞,元曲,到了明清就是小說,晚明時已經出了幾部足可流傳千古的小說,至於茅元儀這樣的把畢生所學著述成書的例子也是很多,數不勝數。
不過能一印萬冊,刊行天下,這就是少見的例子了。
茅元儀也忍不住顯露得意之色,不過還是謙遜道:「我的書雖有可觀之處,也還是因為那和裕升的東主為人大方。」
孫承宗微笑道:「說起這東主,也是樁趣事。」
茅元儀道:「是否說韓撫軍與他相爭之事?」
「正是。」孫承宗笑道:「韓畦此人,並無長處,上次文撫軍至此與我提起此人,也是大加批評,不過朝廷在東事上牽扯了太多精力,一時不願西北再生事非,所以並未加以撤換。他以撫軍之尊,與一個商人相鬥,卻是旗鼓相當,還有不少錯手,弄的自己甚是狼狽,都中提起此事都引為笑談呢。」
韓畦在京師毫無根基,官聲也不佳,孫承宗提起他來,也就只能當成一樁趣聞和笑談,況且這件事也確實有趣,國朝自開基以來,太祖定下士農工商的等階,除了不在戶籍之中的賤民,比如娼優賤民之流,便是商人的地位最低,以往也有富商,自沈萬三之後,連同皇帝在內,文官階層也經常拿富商開刀,從未聽說過以巡撫之尊為難一個商人,居然斗個不分勝負,甚至結果是大丟臉面的。
茅元儀笑道:「此事我也聽說過,都中商人都有揚眉吐氣之感。另外,韓畦當然不會放過和裕升這個商號,我看他還有後手。」
「這就與我們不相干了。」孫承宗嘆息道:「國家多事,現下還是以東事為重,如果是一樁小事,因此前的人情,我不妨樂得替那張瀚說一兩句話,但此事已經傷了韓畦臉面,除非將他這個巡撫拿下才能了結此事,不然的話終歸也是無用之舉……」
茅元儀心裏對韓畦也是有些不滿,不過他知道動員東林黨的力量攻韓是不可能的,沒有好處,只會引發朝局動盪,大佬們不會同意,況且當初與張瀚的合作只是雙方各取所需,張瀚要他幫着打開工部的門路,茅元儀要印書,雖然和裕升加十倍印書,算他欠了張瀚一個不小的人情,然而就因為這個人情去奔走出力,似乎也並不值得,當下茅元儀道:「此事在我們這裏只當便可。」
「好。」孫承宗鬆了口氣,他原本就是怕茅元儀不滿,東林黨現在火力齊開,要把殘餘的三黨份子一掃而空,這個時候不便再生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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