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途 第十七章 定遠拜見郭子興

    柔和的燭光照耀在劉秀英清秀的臉上，她一絲不苟的動作里甚至帶着一種虔誠，

    劉大善人享受着閨女的服務，神情要多舒適有多舒適。忽然一聲嘆息打破這溫馨的氣氛，劉大善人憂慮地說道：「乖女兒，爹想了想，還是打算讓你回家去，畢竟爹要做的是冒風險的大事，朝廷到處抓人，爹不能帶着你，太危險了。」

    這話劉秀英都快聽起耳繭，當即毫不留情地打擊道：「爹，您不帶着我才危險呢。像您這樣直愣愣的性子，要是沒個人在旁邊提醒還不知會露多少餡。我畢竟是女兒家，要比您細心些，我必須留着您身邊！」

    劉大善人尬尷地縮回腳，打着哈哈，「是，是，我的寶貝閨女最聰明了。不過家裏只剩你娘一人，我有些擔心她，不如你回去陪你娘？」

    「別想騙我回去。」馬秀英搭好擦腳布，一本正經地說道：「娘在家裏又不出門能有什麼事，倒是您和郭伯伯要做的大事讓我們十分擔心。出門時娘反覆叮囑我一定要照顧好您、看緊您，我可不敢辜負娘的囑託。」

    「這個老娘們。」劉大善人嘀咕一句，繼續勸道：「說實話，爹這一去，前程未卜，說不定還要跟人打仗，你跟着爹太危險了。」

    「如果爹怕危險，就不要去了。」劉秀英不為所動，服侍完老爹後就迅速鑽進鋪在地上的被窩。劉大善人不放心讓閨女一個人睡間屋子，執意只要一個客房，閨女睡床上，他打地鋪。劉秀英當然捨不得讓老爹睡硬邦邦的地板，自己搶先把地鋪佔領。

    「那怎麼行，爹都答應你郭伯伯了。再說爹也不想這麼窩囊的過一輩子，就像先前那秀才說的，就算死，爹也要做一條好漢！」劉大善人只顧說話，沒有注意到閨女的小動作。

    「什麼死啊死的，呸，老爹一定長命百歲！」劉秀英嗔怪道：「要不您就跟我一起回家，要不就讓我陪您去定遠，只有這兩個選擇。」

    「你怎麼這麼固執呢？」劉大善人的頭又開始痛起來，他覺得自己在閨女面前越來越沒有威嚴。

    「我是您的女兒，您固執當然我就固執。」劉秀英吧啦吧啦數落道：「您擔心我和娘，我們何嘗不放心你。你若讓我一個人回去，我在家天天思念你、擔心你，久了就會思憂成疾，到時候生病怎麼辦？你讓我跟在身邊，我心裏踏實，心情一好，身體自然好……」

    魔音般的碎碎念立刻讓劉大善人敗下陣來，「同去！同去！」

    「這還差不多。」劉秀英皺皺小鼻子，心滿意足地打了個哈欠，發現老爹還坐在床邊發呆，「又想什麼呢，趕緊睡，明天還要趕路。」

    「哦，你先睡，爹再想想。」

    劉秀英一咕嚕爬起來，跳到床上叉着腰，居高臨下望着劉大善人，「還有什麼困惑，說出來我給您開導開導。」

    劉大善人被閨女小大人的模樣逗笑了，「你個小丫頭，還來開導爹。」

    「說正事，別打岔！」劉秀英的眸子被燭光映照得炯炯有神，她深知自己和劉大善人選擇了一條堪比高空走鋼絲的路程，此時容不得半點差錯。若是劉大善人有半分不堅定的態度，她都會立刻拉着劉大善人打道回府。

    笑呵呵的劉大善人被閨女嚴肅的表情感染，漸漸收起笑容，「爹剛才聽人說河南的郭菩薩早就燒香聚眾拉起起義大軍，雖然爹答應了你郭伯伯，但你郭伯伯那邊還沒發展起來，你覺得爹應該投靠哪一邊呢？」

    劉秀英偏着腦袋努力搜尋前世的記憶，十分慚愧，她腦海中知道元末起義軍首領的居然只有朱元璋一人，因為這人後來做了皇帝。至於郭菩薩？沒印象！想必只是千萬起義大軍汪洋中的一粒水花，當然不值得投靠。而郭伯伯郭子興呢，也沒啥印象，雖然不知道他將來的成就，不過起碼他是爹的熟人。

    孰輕孰重，劉秀英當即做出判斷，「我們並不認識郭菩薩，外面傳的事無可證實。不管是真是假，我個人都覺得那郭菩薩的前途堪憂，俗話說槍打出頭鳥，他的名聲都傳到淮西了，朝廷肯定要大力圍剿。何況他起義的太早，根基不穩，朝廷一打擊，必然人心浮動，所以我不看好他。郭伯伯這邊還沒發展起來，我們過去後可以先觀望，如果形勢也不樂觀，我們就躲回老家。」還有一句話，劉秀英沒說出來：如果轉道去河南息州又得多趕幾天路程，她可實在不想繼續坐牛車顛簸了。

    被閨女一分析，劉大善人的頭腦頓時清醒許多，贊同道：「是啊，爹決定了還是去定遠，爹跟郭菩薩不認識，去了也不見得會被重用，但你郭伯伯這人重情重義，去了他肯定不會虧待爹……」

    「好了，快睡吧，您怎麼跟個老婆子一樣絮絮叨叨，明天還趕不趕路？」劉秀英把老爹強行塞進被窩，她的眼睛都快睜不開了，偏生老爹還在耳邊說個不停。

    劉大善人瞬間淚奔，自己說一句，閨女就會說十句，到底誰像個老婆子愛絮叨。

    翌日，父女倆繼續趕路，還是遵照走半天歇半天的原則。就這樣原本只需三四天的路程硬生生走了七八天。

    定遠自古就有「境連八邑，衢通九省」之譽，是皖東地區人口較多的縣城。朱色城樓高聳屹立，比起宿縣的小城門確實要宏偉許多，城外熙熙攘攘，城內車水馬龍，顯得十分繁華熱鬧。

    打老遠劉秀英就看到城門口佇立着一個九尺大漢，兩隻銅鈴大眼賊亮，正在四處張望。

    那大漢約莫四十來歲，身體壯得象頭熊，穿着錦衣華服，戴着一頂方巾。進出城門的百姓絡繹不絕，無奈此人皮膚異常黝黑兼體型高大，擠在人群中就像一塊貼着標籤的活動煤炭特別醒目，想讓人忽略都難。

    劉秀英不由想起了小偷作案前的準備，趕緊對劉大善人說道：「老爹快把荷包揣好，前面有個壞蛋。」

    劉大善人定睛一瞧，樂了，「傻閨女，那是你郭伯伯。」

    劉秀英撅起嘴腹誹，傻爹爹，你怎麼認了這麼一個寒磣的兄弟啊。

    為了表示自己的誠意，郭子興親自出城迎接劉大善人，此時見對方從牛車上下來，立刻奔上前，裂開嘴，「兄弟，你來啦？」

    「大哥，我來啦！」

    兩雙大手緊緊握在一起，彼此深情地凝望，久久挪不開視線……

    劉秀英一陣惡寒，奮力拉扯劉大善人的衣擺，「爹爹啊，你別忘了付車資。」

    劉大善人回過頭，趕車老漢正眼巴巴地望着他呢。他尬尷地抽回手，準備掏銀兩。

    「俺來，俺來。」郭子興搶着盡地主之誼。

    「大哥，還是我自己來。」

    「不行，到了大哥這裏，怎能讓你破費。」

    「大哥，別說這些見外話。」

    「兄弟，你才見外了……」

    看着兩人為了付個車資爭得面紅耳赤，劉秀英無聊地望望天，繼續爭下去什麼時候才能吃午飯啊。她跳進兩人中間，大聲宣佈，「這樣吧，爹爹付車資，郭伯伯請吃飯，好不好？」

    郭子興這才注意到劉大善人身旁還跟着個八|九歲的小孩子，又見小孩子叫劉大善人爹爹，叫自己郭伯伯，連忙擠出一副和藹可親的笑容，讚不絕口，「這是賢侄？真聰明！不錯不錯，瞧着濃眉大眼，長大定是一條好漢子；瞧着虎背熊腰，以後多娶幾個媳婦都沒問題……」說得高興，還伸出蒲扇大掌準備去拍劉秀英的肩膀。

    劉大善人有點窘，吞吞吐吐言道：「此乃小女……」

    「小女？」郭子興激情澎湃的誇獎戛然而止，笑容凝在臉上，手掌懸在空中伸也不是縮也不是。過了半晌，突兀地改口道：「兄弟和侄女一路辛苦了。你們怎麼才來啊，俺還以為你們三天前就該到達，再等不到你們，俺就要去宿縣尋人了。」

    劉大善人繼續窘，「路上耽擱了一點時日，讓大哥費心了。」

    郭子興沒有注意到劉大善人的窘態，他似乎有拍人的愛好，不能拍劉秀英就去拍劉大善人，「來了就好，來了就好，看你們平安到達，我的心也放下了。」

    劉大善人被拍得趔趄，順手把一個包裹塞進郭子興手裏，「小小禮物，不成敬意。」

    郭子興瞪着眼，粗聲粗氣地責備道：「自家兄弟，還這樣生分。」

    「給侄兒們帶的一點禮物。」劉大善人嘿嘿一笑，牽過劉秀英吩咐道，「快給郭伯伯問好。」

    「我剛才還在猜測您一定就是郭伯了，像您這樣頂天立地的大豪傑無論站在哪裏都讓人為之側目。小時候常聽爹爹說起您的事跡，如今才知聞名不如見面……」劉秀英笑盈盈地朝郭子興行禮，身體卻站得遠遠的，她可不希望那雙蒲扇大掌重新落到自己肩膀上。

    她的口齒十分伶俐，聲音又清脆悅耳，一番言不由衷的馬屁拍得郭子興眉開眼笑，歡喜難耐，「侄女真是聰慧過人，比俺家那幾個娃子強。」

    「哪裏，哪裏，你把她都誇得沒邊了。」劉大善人嘴上客氣，眼底滿是笑意。

    「俺們先回府上歇息，其他事情稍後再議。」

    「我和爹爹還沒吃飯。」劉秀英撅起嘴，忍不住惡意猜測郭子興有老年痴呆症，剛答應請客吃飯，轉眼就忘記。

    「呵呵，放心，家裏早就準備好宴席。」郭子興爽朗地大笑。

    劉秀英臉紅了紅，原來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轉念一想，她本來就是小人，有什麼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