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父母親的臥室,馬跑正好看見他爸媽兩人面紅耳赤地爭論着什麼問題。奶奶坐在單人床尾沉默不語,嫂嫂抱着奔奔玩,哥哥還在樓上。
「最多六百!」牛么嬸象是做出終審裁定般決絕宣判。
「依我,最少要送一千,雖然大嫂不會處事,但是總要看在大哥的面子上。」馬跑跑誠懇反駁。
「我哪是與大嫂計較,和她叫勁,把我姓牛的素質都拉低啦。再怎麼看大哥的面子,總要考慮目前的家庭狀況吧。」牛么嬸也擺出自己的理由。
「目前無論多麼緊張,一千塊還是拿得出手的,大哥的五十大壽,我這個當兄弟的不為他紮起,外人會怎麼評價?」
「你這人那,一輩子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過自己的日子居然要顧忌別人的眼光。六百已經不少了!不信你瞧瞧到時候大哥能收到幾個六百的重禮。目前在農村,一般的禮金都是一至兩百,重一的四百,就算這樣,很多人家都叫苦不迭,一年人情來往,少也會花上萬二八千的。這年頭擺席之風盛行,攀比心態嚴重,今天你送來兩百,明兒我就得還給你四百,後天你又得返給我八百,禮金在你來我往中打着滾上漲,最後大家的錢都消耗在了宴席上,哪怕是億萬富豪的家底,總有一天也要送出一個大窟窿。」
「吹得那麼嚴重,送過那麼多回禮,你現在不是依舊好好的過着日子麼。」
「當然過得好,只是沒有被餓死而已。我們的手上已經一乾二淨自不必,媽的老底都被我們挖過好幾回了。奔奔的開銷本該我們做爺爺奶奶的付出,如今跳兩口子不僅自己負擔,還要另拿出錢來貼補我們這個家,這日子過得好不好,你感受不出來麼?」
「我又有幾個大哥呢?大哥又有幾回五十大壽呢?手稍微收緊一,這份禮錢就挪出來了。」
「大哥只有一個,不過除了五十大壽,還有六十七十八十甚至九十一百的壽,二哥也只有一個,不幾年也要過五十大壽,還有六十七十八十甚至九十一百的壽,現在的禮金就抬得這麼高,以後不把家當都送個精光麼?」
「老牛你還講不講親情嘛,好歹是同奶吊大的親兄弟,親情體現在什麼時候,就體現在關鍵時刻的大事上!」
「你講親情,人家可不與你講親情!跑出事後,大哥來探望時給過四百,還叮囑我們不要讓大嫂曉得。大嫂加上上次來瞧稀奇總共來過兩回,兩回都是空手。我們加兩百還過去,夠對得起他們一家了。」
「嘖嘖!女人家真是心胸狹窄,過壽與慰問病人,兩碼子事情,怎麼能夠拿來比較着送禮!」
「都是人情來往,有什麼不同?女人都要象你們男人那麼心寬體胖,一家人早喝西北風了。」
馬跑正專心致志地聽爸媽吵架,不料奶奶埋下頭聲問他:
「蛐蛐兒,你聽得懂沒?兩口子公公有理婆婆有理,我這個當媽的,也不好偏向哪一方。這份禮究竟該送多少,我倒是想聽聽你的意見。」
馬跑趴在奶奶的懷裏一動不動。
他哪裏想得到奶奶竟然會徵求他的意見。莫要此時他不能人話,即便能夠開口話,他也絕不能夠隨隨便便發表意見,畢竟這是他們上輩人的事情,他是沒有資格參言的。如果他沒有出事依舊上着班,那麼他一定會替父母出這份禮,另外還會單獨向大伯表達他的心意,雖然大娘為人處事不怎麼樣,但是大伯這個人實在,時常很關心他和哥哥的,況且他和堂姐的關係也很不錯。
「你們兩口子不要吵了!」奶奶突然抬頭盯着馬跑跑兩口子,開口,「老大過大生,算是大事。我建議,你們照媳婦所封個六百的紅包,跳兩口子另封四百,這兩份禮,都由我替你們出!」
馬跑想,原來奶奶心中早拿定了主意,問他,那是逗着他玩兒。
「媽,禮錢怎麼能夠由你出?我們手邊再緊張,還是拿得出這份禮的。」牛么嬸拒絕。
「跳兩口子沒有和我們分家,可以不單獨送禮,況且他們的工資都不高,每月光奔奔的奶粉錢就要花掉一半,手邊挺緊張的。這錢還是我們出吧。」馬跑跑。
「我們單獨送禮吧,不用奶奶和爸媽替我們出。」嫂嫂開口。
「你們都不要了,」奶奶一錘定音,「就按照我的辦!只不要讓你們大嫂和二嫂曉得,要不然她兩個心頭又不平衡。」
馬跑見父母都閉了嘴,非常欽佩地想,奶奶雖然老了,卻依然一不二,在這個家很管火。家人都深知奶奶的脾氣,她拍板了的事情,誰敢再個「不」字,她是要罵娘的。
關於禮金數額的問題剛被奶奶解決,牛么嬸堅決不赴宴的問題立刻又冒出來。
「到時候你和媽早過去,我在家留守。」牛么嬸。
「你怎麼能夠不去?你是大哥的親弟媳婦,你都不去為大哥扎場子,外人怎麼看?」
「又不是周末,跳兩口子要上班,我既要照顧跑又要帶奔奔,這不明擺着走不開嘛!」牛么嬸。
「與大哥家只隔着一片竹林,幾步路就繞過去了。奔奔由我倆換着抱,把門窗關好,吃完席馬上就回來,不可能一頓飯的工夫跑就出現什麼意外。」
「吃酒席最短也要大半個時,萬一就在這個時間段內跑醒來,家裏一個人都沒有,他如果要吃要喝要起床,沒人侍候他呀!」
「這好辦,我中途至少跑回來看兩次,我年輕那幾年運動員不是白當的,跑來跑去快如風,保證跑如果醒來,我第一時間就曉得。」
馬跑聽他父親幽了一默,悄悄笑了起來。他想,他們離開他的軀體就吃一頓飯的工夫,當然不會出現意外。
既然父親都到這個份上,把媽的後顧之憂都解決了,她總沒有藉口了吧。
「特別不想見到大嫂二嫂那兩付嘴臉!」牛么嬸提出新的理由。
「這更好辦,不想見她們,不和她們坐一桌不就行了。」馬跑跑繼續耐心地解決問題。
馬跑想,媽嘴上不和大娘二娘見識,心裏卻恨她們得要命,可見媽的心胸的確有些不夠寬廣。
「反正我就是不去!」牛么嬸用盡了理由,耍起了橫,硬着脖子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
馬跑一瞧她媽那副神情,替他爸哭笑不得,今晚媽算是和爸扛上了。大伯過五十大壽,如果他最親近的人都不去為他扎場子,絕對會招來閒言碎語。
奶奶一臉平靜地坐在床邊上一言不發,靜靜地聽着兒子和媳婦拌嘴。什麼事情該插手,什麼事情不能參言,別看奶奶老了,她頭腦清醒,分得一清二楚。
「要不這樣吧,」馬跑跑退一步,「我倆輪換着去,你先去吃了回來替換我,這樣家裏就保持有人了。同時大哥的親朋好友也看到了我們,他的面子也有了。」
牛么嬸把腦袋搖得響。
「哎你這人怎麼這麼倔!」馬跑跑又退一步,「實在不想去就算了,我給你打一份包回來。」
「別別別!」牛么嬸堅決拒絕,「如今的酒席根本沒有吃頭!全是水盆雞水盆鴨不,用的油絕對也是地溝油,不如我在家裏用泡菜下飯環保。」
「你老公已經在廚房裏連續戰鬥半年多了,趁着大哥生日放你老公一天假吃一天現成的行不?」馬跑跑苦笑着哀求。
「不要你做菜,你只須替我煮一鍋飯就行。」
馬跑跑搖着腦袋,無可奈何地起身出去洗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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