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士鑽出桌子,抬眼一看,就嚇了個半死。
他自己的手,正抓住供桌上的一隻黑乎乎的腌臢手,那手摁着一隻用來做貢品的煮熟的王八,看樣子是想拿那王八殼子吃。
順着那隻手往上看,就看見一個黑乎乎的人影,站在牆角下的陰影裏頭。這人渾身看起來衣衫襤褸,還透着股子臭味,要是個活人,得多少年沒洗澡了。
要是個死人?那豈不就是個殭屍了?
老道士想到這,原本剩下的一魂一魄也都嚇飛到九霄雲外去了。
好在他還沒嚇暈過去,只是覺得全身脫力,猛地跌坐在地上,腦袋磕着了供桌的邊沿,起了老大個包。他也有不覺得疼。
他想爬起來要跑,但是腿腳發軟,根本站不起,跑不動。想喊,但是嘴也失去了控制似的,張不開。
只能眼睜睜的看着桌子邊上這「東西」,不知如何是好。
老道士正嚇唬自己呢,那「東西」居然動了,歪下身子,又低下頭,往供桌和牆壁之間的空隙里看老道士。老道士更害怕了,生怕這就是那殭屍,要來吃自己。
正絕望之時,忽然聽見這人開口,「你,吃!我,吃!」
會說話?那就是人咯?沒聽說殭屍會說話的。
老道士由戰戰兢兢,魂不附體的狀態,變成了半驚半奇的模樣,魂魄回來了一半。再想想,要是殭屍,那就不能將身子彎了下來。照這麼說,不是殭屍?
想到這,老道士的魂魄回來了九成,就剩下一點點驚魂未定了。
他壯着膽子,稍微起身,比劃着供桌上的貢品,壓低聲音問道,「你,是來,想要,吃這些的?」
那人傻兮兮的點點頭,「吃,吃!」
這說話聲聽着,比小道士還傻。
老道士這回徹底放心了,魂魄也全歸了位。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安撫自己的小心肝,「哎呀我的媽呀,嚇死我了。」
他坐在桌子底下,穩了穩三魂七魄,把提到嗓子眼的心也放了回去,而後才抬頭,卻看見那人還傻傻的歪頭望着他,卻不去吃東西。
「你不是要吃麼?」老道士又問了一遍。
那人點頭。
老道士緩緩起身,看了看供桌,心想,「看來這傢伙也是來偷吃貢品的。」想到這,他仔細對那人掃了一眼,這回借着月光看清了,原來是個邋裏邋遢的乞丐似的傢伙,蓬亂的頭髮髒兮兮的,擰結成一綹一綹的,往外冒着臭氣。而且頭髮罩着臉,看不清長啥樣。只是隱約之間從頭髮縫隙里看見兩隻眼睛倒是挺亮堂,放出精光。看樣子這人不但邋遢,而且還是個傻子。
「那就沒跑了,定然是衝着這些貢品來的。」老道琢磨起來,「要是這傢伙也一塊吃,那動靜可實在太大了。萬一把人吵醒了,須不好看。好在這小子傻,估摸着跟人也說不清我偷吃的事情,得想辦法打發他走人才好。」
想到這,他掃了一眼桌上的貢品,心裏就冒出個餿主意。
「這些是貢品,不能吃。」老道士裝模作樣的小聲說道,「萬一被屋裏人看見你偷吃貢品,那得打死你的。」
那傻小子似懂非懂,似問非問的「啊?」了一聲,也不知道他聽懂沒。
「但是我老道心腸好,看你可憐,讓你吃些。不過得拿走,不能在這兒吃。」說完,縮下身子,到桌子底下把自己剛才擱在地上的那隻雞拎起來,塞給了這傻小子。
但是那傻小子抱着這隻雞,眼睛還盯着那隻王八。
老道士看他不肯走,心裏雖然捨不得那隻王八,但是卻想他快些滾蛋。所以忍痛割愛,將那王八也抓起來,塞給了那小子。
傻小子拿着王八,就咧嘴樂了,然後眼睛又盯上了那條鹹魚。
這回老道士不幹了,魚是他最愛吃的,堅決不能讓,所以他最後抓起一隻燒鴨,塞給那傻小子,而後惡狠狠的對他罵道:「你小子別太貪心了,再不走,我可叫人了。」
傻小子被他罵了,貌似還知道些好歹,曉得是在罵他,低頭看看手裏的雞鴨王八,或許覺得勉強也夠了,於是「呵呵」傻笑一聲,轉身往門口走去。
老道一看他要走,總算放下心來,但是看他往門口走去,知道他要開門,一顆心就又提起來了。要是這傢伙開門動靜太大,吵醒了屋裏人,那自己雖然有藉口開脫,但是卻沒了偷吃的口福。
老道趕緊鑽出供桌,口裏壓低聲音喊着,「慢,慢,慢……」一邊攔在那傻子前頭,一路小跑到門邊,將門打開了,回身就要叫那傻子出門。
但是回頭一看,院子裏空空如也,哪裏還有什麼傻子?
老道這回又嚇了一跳,下意識的捂住嘴沒叫喚出來,「果然邪門,難不成真碰見鬼了?」
他往四下一張望,就看見南邊院牆上騎着個人,就是那傻子,正望着他,又是「嘿嘿」一笑,而後跳出了院牆,走了。
老道士看着那傻子消失的方向,有些犯暈,「這傢伙真傻假傻?身手不錯啊,一人多高的夯土院牆,無聲無息的就竄上去了。看來是干慣了偷雞摸狗的勾當的。怪不得剛才他進院子的時候,就只聽見一丁點兒動靜,跟老鼠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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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重新又悄悄將門關上,而後往四下里看了一看,沒什麼動靜,都睡死了。經此一鬧,老道士的肚子,又空了些,於是趕緊重新鑽回桌子底下,又摸着東西吃了起來。先吃喜歡吃的,所以第一是那條鹹魚。這回這條鹹魚的味道,比那隻餿了的雞略好,但是跟中午那頓的菜餚比起來,還是差了不少。但是這魚是老道喜愛的東西,湊合着也就吃了。
吃完魚,他又扒拉了幾樣東西來吃,但是味道都不咋地。老道士十分失望,興趣索然,一邊吃着,那瞌睡勁就上來了,最後叼着半邊豬鼻子,就睡了過去。
這一睡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老道士沒吃好,這一邊睡着,就一邊做着一個吃美食的好夢,吃着吃着,夢中就下起傾盆大雨來,這一場雨煞是嚇人,直接把他給嚇醒了。
稍微有些清醒之後,他就意識到自己還在供桌下頭,心裏便是一驚。生怕被人發現他偷吃,趕緊睜眼仔細往供桌外查看,所幸天還沒亮,院子裏依舊黑燈瞎火的,只是看見一個人影拎着褲子往客房裏去,那背影不是小道士還能是誰?
老道士看不是別人,於是放下心來,這才覺着頭上、身上一股子尿騷味。頭上頭髮濕漉漉的,衣裳也濕了一大塊,頭髮里的水珠子順着他的臉,流到唇邊,咋把咋把,又苦又閒。他覺得相當不對勁,猛然反應過來,八成是小道士半夜起來尿急,在供桌邊撒了泡尿,正好都滋在了他的腦袋上了。
想到這兒,老道士噁心得差點沒把晚上吃的那點東西都給吐出來,不過想着那些都是好東西,捨不得吐,從胃裏衝到嗓子眼,又被老道士強行給咽了回去。
這回可真把老道給噁心壞了。
趕緊悄悄起身,重新躡手躡腳回到房裏,一把將尿濕的衣裳給扒了,找到水缸,弄了些水,把頭臉身子洗擦趕緊,又不敢找人要熱水,只得用冷水將就,弄得他鼻涕直流,還忍不住老打噴嚏。這一陣折騰,可是要了他的老命。好在那夯貨小道士居然還沒醒,這傢伙十足是個夯貨,剛尿舒坦了就鑽床上挺屍,震天價的雷恐怕也打不醒他。
老道士看着小道士睡的舒坦模樣,氣就不打一處來,暗下狠心:「等回了道觀再慢慢收拾你。」
鬧騰了一宿,老道士精疲力竭,沒衣裳換,只得披上帶來做法事的道袍,躺在床上,這才安穩了。不一會兒也睡了去。
這一覺就睡到大天亮,然後就被屋外的叫嚷聲給吵醒了。
「不得了啦,不得了啦,貢品少了幾樣,其餘的還被吃了,這可怎麼得了。快,快。快去把道爺請出來。」
聽聲音,是趙大亮老婆在喊趙大亮。
而後就聽見蹬蹬蹬蹬的腳步聲,趙大亮三步並作兩步,急吼吼的衝進了客房,「道長,不得了拉,貢品都被吃了。」
「啊!」老道士二目圓睜,假裝大吃一驚,而後鞋也不穿,衝出了房門,直衝進院子裏的道場中,看着滿供桌狼藉的模樣,就開始表演了。
「啊~呀~,啊~呀~呀~,真不得了,這殭屍也太能吃了,滿桌子東西都被他給吃了去。」老道士故作驚嘆。旁人也跟着瞎咋呼,殊不知,這位偷吃的「殭屍」就在身邊。
「好了,好了,好了,」老道士鼓掌歡呼,「這是大好事啊。我的法事靈驗了,那殭屍八成來受用了貢品,留在身上的魂魄,也就該歸位,進入六道輪迴了。這事情,結了。你們可以過太平日子了。」
老道士做出一副志得意滿的樣子,仿佛殭屍已除,天下太平。
但是趙大亮一家可不是這麼想的。
他們想的是:原本這殭屍還不認識路,這回被一桌子貢品給招惹來了,萬一老道走了,它又來找貢品吃,那可怎麼辦?要是沒貢品,那不是要吃人?趙大亮一大家子不都要給吃光了?難不成天天給這殭屍準備貢品?那趙村長家還得養着個殭屍寵物,哪養得起啊?
趙大亮心裏就琢磨,「既然這老道士能把殭屍給招惹來,看來確實有些本事,不如先把他給留下,過段時間,若是村子裏沒事了,山上也安寧了,那就算了,該給錢給錢,該送人回去就送人回去。若是村子裏還不得安寧,那就還得叫他接着弄,六千塊錢,不能這麼輕易就叫他給賺了回去。現在買個電器啥的還有質保呢,三月包換,一年保修。更何況這除妖降魔弄殭屍!對,必須得讓這老道士留下才行。剩下的尾款,先不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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