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兄,下面大放厥詞的是誰?」
許易心頭髮冷。
他還不知他昏迷之後,陳雄的所作所為,否則豈能容他喘息。
聽聞殿上有人喚「何兄」,陳雄吃了一驚,低伏的頭壓得更低了,「不知上仙在此,小人衝撞,恕罪恕罪。」
許易冷哼一聲,「何兄,把劉振林帶過來把,怎麼說也是跟你的老人了,在你眼中,他可能就是個物件兒,在某眼中,卻是將他作了朋友。朋友,你明白麼?」
何仙君怔了怔,發出一道聲音,送出老遠,不消片刻,劉振林便被送上殿來。
除了面目狼狽,倒未受重傷,見得許易和和何仙君對案而坐,劉振林瞬間石化,眼珠子劇烈凸出,似乎隨時都可能滑出來,摔在地上。
「劉兄,既然來了,一起坐吧。」
許易笑着沖劉振林招招手。
何仙君滿面僵硬,劉振林噗通一下,跪倒在地,沖何仙君叩首道,「小人罪該萬死,還請主上息怒。」
何仙君的積威,已浸入劉振林的骨髓。
陳雄沖他下手,他當然知道背後有何仙君的授意。
但他心中卻不敢有絲毫怨恨,只有無盡惶恐。
許易道,「何兄,大家都是兄弟,你何必板着臉,跪着的那個傢伙,就交給劉兄處置吧,何兄以為如何?」
「不!主上,我對主上忠心耿耿,啊!」
陳雄猛地一抬頭,睹見許易安然在坐,一瞬間,腦子裏結出成百上千的疙瘩,怎麼也開解不了。
何仙君在許易陰冷的目光下,神念探出,輕鬆將陳雄鎖定,神念聚錘,直直轟擊在陳雄丹田處。
轟然一聲巨響,陳雄丹田轟然炸開,隨即,身軀如破麻袋一般,被何仙君用神念摔在劉振林身前,「陳雄便由你處置。」
劉振林激動得渾身發抖,又跪倒在地沖何仙君重重一叩首,「唯主上之命是從。」
他根本不知緣何起了這等變故,猜到必然又是許易動用了驚天本領。
他只須知曉主上在,按主上之命行事便可。
陳雄大為惶恐,不住叩首求饒。
他是真覺冤枉,也真不知自己到底錯在了何處,明明是奉主上之命行事,如今主上竟和那要對付之人,對案而坐了,這讓他完全無法理解。
思來想去,他認為主上生氣,應該是因為自己殺了秋露,除此外,他實在想不起別的,畢竟他擒拿許易,是在許易完全失去意識的情況下。
許易當不至於對他有什麼成見。
當下,陳雄便找准「秋露」這個點,對着何仙君哭求起來。
他這一哭求不要緊,許易才陡然意識到,秋露姑娘竟已慘死在陳雄手中。
他生平最不願欠人人情,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不過以權謀之心籠絡秋露這一卑微侍女,臨到危機,對方竟以死報之。
一瞬間,他渾身的汗毛都忍不住炸了起來,猛地一揮掌,正中何仙君面龐,啪的一聲脆響,何仙君竟被許易這暴虐一擊,抽得橫飛了出去。
許易大腳踏出,死死踩住何仙君頭顱,發出陰冷至極的聲音,「將這座大殿推了,給秋露姑娘建個墳塋,找到秋露姑娘的家屬,來報我。姓陳的,交給劉振林,他若痛快死了,老子就拼着反出東華仙門,呀要你灰飛煙滅。」
話罷,一腳將何仙君踢飛,把住劉振林,闊步行出門去。
按他本意,恨不能將何仙君千刀萬剮,可當此之時,他根本無法對何仙君下死手。
但何仙君這條命,他是要定了。
不如此,他無以報秋露。
許易揚長而去,場中一片死寂,何仙君滿面陰沉得幾要滴水,陳雄乾脆生生被嚇暈了過去了。
劉振林被許易把着,一路上呆若木雞。
他腦子完全凌亂了。
既想不通許易怎生有如此本事,能如此橫壓在他心中已宛若神祇的何仙君。
更不知道今後如何與許易相處,如何立在許易與何仙君之間。
心中藏着萬擔山海,劉振林卻沒耽誤了正事,一路指向,不多時,便引着許易到了秋露姑娘的殞身之所。
許易望着茫茫海域,莽莽蒼山,心中感慨萬千。
他已從劉振林處,知曉了全部的經過。
他根本無法想像,秋露姑娘是懷抱怎樣的一腔熱忱,才能在那種情況下,對他施之援手的。
對着秋露姑娘的殞身之所,許易恭恭敬敬深深鞠了三躬,不住祝禱。
劉振林悠悠道,「可恨我空生瞎眼,於今日才識女中英豪。」
即便如此說,他依舊想不通,秋露怎地會在那時,那種情況下,生出如此勇氣。
天風卷過,海水清揚,蒼山迴響,許易的耳畔似乎傳來一道低沉如訴的聲響。
一瞬息,許易明悟了。
一直被人忽略的秋露姑娘,始終卑微的存在着。
只因為他給以了稍稍的尊重,危急關頭,這個傻姑娘便選擇了以命相報。
念頭到此,許易越發羞愧了。
他自家事自家知,他給以秋露的尊重,半是權謀,半是公式化的待人接物的方式。
事實上,在他心中,根本一刻也不曾有過這位秋露姑娘的印記。
我以草芥視彼,彼以性命報我。
已極少動感情的許易,此刻,也忍不住熱淚盈眶。
劉振林看着許易通紅的雙目,心頭再一次震動,他忽然發現自己怎麼也不能覽盡許易的全部面目。
初始時,他還能看到王千秋的一些影子,到得後來他才完全適應將許易當作另外一人,可這人的面目似乎在隨着一場又一場的風暴,不斷變化着。
他看不清了,也不打算看清了,至少能看到許易今日肯為秋露這麼個卑賤之人下淚,就不枉當初他自作主張替許易瞞下了他假冒王千秋之事。
逝者已矣,許易只能遺憾,勉強收拾下心情,道,「劉兄,何仙君所作所為,想必你也清楚,你是依舊留在何仙君處,還是想離開東華仙門?」
劉振林道,「自然是留在主上身邊,這種感情你不明白,在主上眼中,我可能是一件器物,但原來的劉振林沒受主上看重前,又是什麼?連器物也不如,至少我在主上身邊,榮耀過,輝煌過,即便主上要了我這條命去,也沒什麼可惜的。」
「自今而後,我與王兄便陌路而行了,王兄珍重。」
說着,劉振林一抱拳,便自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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