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望着周公子離去,許易始終伏在地上,動也不動,一雙手已然深深扎進泥土裏。
他來這個世界雖只兩年,卻是全盤繼承了這具軀體原主人的記憶,周公子所言,句句如鋼刀戳中他心窩。
原來,許易和這周公子乃是世仇!
從許易高祖父那輩,許家出了個了不得的武道天才明德公,許家因此振興。
也是從那時起,逃荒至廣安的周公子高祖,成了許家的家奴。
父傳子,子傳孫,歲月更替,轉眼,周家已三代為許家家奴。
而到了許易祖父那輩,周家出了個了不得的兒子,也就是這位周公子的二叔周道乾,堪為武道奇才,三十歲武道大成,繼而拜入廣安府三大正門之一的凌霄閣,引領周家脫離奴籍,一手創立如今顯赫的周家。
要說許家對周家不薄!
周道乾顯露武道天分之際,明德公已亡,許家無有傳人,許易祖父便擇取明德公遺留下的武道典籍,贈與周道乾,更在財力上,竭力支援,這才有了周道虔成就絕世強者的機緣。
畢竟,人力有時窮。有道是窮文富武,凡人再是有天賦,若無財力供應珍貴藥材、武修典籍,天才也變庸才。
當然,許易祖父的幫助,也非是無私的,無非是想着周道虔能在武道上走得長遠,許家得到的支撐也必然最大。
雙方互利互惠,此乃人之常情。
偏偏周道乾正是那中山狼的性格,一朝成為貴人,昔日的家奴身份,便似毒蛇一般,日夜噬心,對許家也是一日恨似一日。
其時,周道乾已拜入凌霄閣,身份尊貴,而許家無有強者支撐,周道乾惦記上了許家,許家的命運便註定了。
然而,許家到底曾是周家的主家,周道乾便是心生殺機,也顧忌名聲,便使了個鈍刀子割肉的手段。
通過一樁冤案,氣死了許家太爺,使得許家徹底敗落。
其後二十年間,在周家的打壓下,許家自是江河日下。
到得後來,許家家財散盡,許易雙親又被周家使用伎倆,應官家苦役,而生生累死。
許家家道中落,許易自然無力修習武道,自幼專攻經史,十六歲那年在許家村村塾謀了個開蒙先生的營生。
便是這樣,周家收到消息後,許易這唯一的營生也便丟了。
周家趕盡殺絕!
憤懼交加,書生許易竟然一命嗚呼,屍身未冷,恰逢另一個靈魂跨越時空而來,成就了今天的許易。
許易「不死」,周家繼續貓戲耗子,又盯上了許家僅餘的幾畝薄田,這才有了今次的這番折騰。
殺祖,弒父,害母,許易對周家仇恨滔天!
伸手在地上一撫,許易腰杆一擰,迅捷地站了起來,沖地上吐了口唾沫,帶出口血水,抿着的嘴角張開了,豁出個不小口子。
開門放出老黃狗,從歪倒卻依舊封閉的鐵鍋中,掏出煮熟的肉塊和米飯,和老黃狗一道大快朵頤。
吃罷午飯,許易不再出門,重新拾掇了灶台,遁入山中,獵了幾隻野味,精心烹飪了,又和老黃狗飽餐一頓。
晚飯吃罷,將老黃狗送回矮床邊的狗窩,再跨出門時,夜色已深,青色的天幕上,掛着一輪斜月,皎皎明明,灑落清輝。
許易將門帶上,猛地邁開腳步,一步踏出,已在丈遠開外,幾個晃動,人已經進了密林深處,尋了一處榆林,拉開了架勢。
呼!
哈!
呼!
哈!
許易身形極慢,一招一式,皆沉重至極,身如犍牛,時而沖頂,時而揚蹄,時而撞樹!
反反覆覆,不過三式!
一練便是兩個時辰,除了間或往口中塞了幾根寸許長的烏黑藥草,無一刻停頓。
許易越打越慢,像是背負千斤而行。
渾身的氣血,在血管中越奔越快,越燃越旺。
忽的,許易整個人到達了一種玄妙的境界,沒有痛苦,沒有疲累,所有的精氣神都鎖定在這渾身奔馳的氣血上。
呼!哈!
許易調動全身最後的氣力,又使出一式「怒撞天門」,背脊猛地抵在一棵海碗粗細的松樹上,咔嚓一聲,巨松應聲而折!
噗通一下,許易趴在了地上,軟軟地像是抽掉了筋的大蝦,渾身再無一絲氣力,無窮無盡的歡喜,卻似長河匯海,滔滔而來。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方才的最後一靠,至少有一牛之力。
而一牛之力,正是鍛體巔峰的標誌之一。
喘息片刻,許易坐了起來,伸手橫劈,一根硬木應聲而折,持了尖銳一端,狠狠在手臂上一划,皮膚上現出一道長而深的白印,卻不見絲毫血跡。
揮動拳頭,狠狠砸在一塊石磙大小的山石上,山石轟然崩碎!
「皮如牛氈!骨似硬鐵!鍛體巔峰,名不虛傳!」
許易看着自己的一雙肉掌,喃喃出聲。
鍛體階段,壯氣血,鍛骨皮,凡練到皮如老牛,骨如硬鐵,力超一牛,便算大成,入了巔峰之境。
卻說許易成就鍛體巔峰,並不敢在林中久待。
他巔峰初成,當務之急卻是穩定境界。
飛一般趕回茅屋,取出兩年來積攢的珍貴藥材,也不過十幾根下品烏龍草,擒在雙掌之間,盤膝坐進澆了沸水浴桶中,沉心凝神,靜靜地感悟着雙掌的熱力朝周身涌動。
先前因為境界初成,四散沸騰的氣血,在這絲絲熱力的牽引之下,漸漸收攏,一絲一毫地浸入血脈、筋絡。
待起身時,浴桶中的清水已渾濁不堪,仔細打量身體,原本略顯堅硬的線條又恢復了修煉前的柔和。
但這柔和之中蘊含着驚人的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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