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已採用13言情最新防盜功能,不會影響正常正版讀者而他看不見的是,一個人形黑影始終跟在他的身後,且輪廓越來越深。
他吃飯時,那黑影並不動供桌上的供奉,只坐在一邊看着他;他洗澡時,黑影也站在薄薄的水簾之後靜靜等着;遲筵為睡覺時能肆意翻滾睡得舒服,買的是一米五的床,但真正睡着了也只能佔一半的地方,那黑影堂而皇之地躺了上去,平平地躺在他身側,距他不足一拳的距離。
這個房子早已經不是一個人在住了。但遲筵卻沉浸在看不見感覺不到的假相之中,尚做着已經找到保命良方的美夢。
靈玉和裝着骨灰的小瓷瓶都掛在胸前不是很舒服,遲筵試着將靈玉取下來放在公文包夾層里,只掛着小瓷瓶,他有時不拿公文包,也一切正常,沒發生什麼事。他於是更加放心大膽,將靈玉收進了自己床頭櫃抽屜里。
十一月一天周末,遲筵高中同學徐江約他出來玩。
遲筵大學是在外地上的,徐江卻上了本地的蘇民大學,本科念完又繼續再本校念了博士,他約遲筵的地方也離自己學校近。
蘇民大學校址已經接近郊區,據說站在教學樓樓頂上都能望見金燦燦的莊稼地。離學校不遠是蘇民湖,雖然是人工湖但是佔地頗廣,湖水自然也不淺,而且據說即使是近岸的地方水下也都是軟泥,掉下去很難救上來,這麼多年也出了不少事故,有失足的,也有故意尋死的。
遲筵和徐江高中時關係很鐵,吃完飯沿着湖邊邊看景邊散步,聊着現在的生活和高中的老同學。
這個時候的景色很是蕭索,湖邊的植物都已經變得枯黃,風瑟瑟的,有些淒涼的感覺。遲筵只穿了一件風衣出來,覺得冷,剛想提出找個學校附近的咖啡店進去坐坐,見徐江正伸長了脖子不知瞅着什麼。
遲筵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只見湖的那邊圍了老大一圈人,還停着警車和救護車。
徐江嘆了一聲:「這是又出事了。」
他這個人喜歡湊熱鬧,不管好事壞事都想湊上去看看,雖然已經猜到多半是出了事故,但也拉着遲筵加快了腳步往那邊走。
如果是往常,這種熱鬧遲筵躲還來不及,絕對不會主動去湊。但都說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這三個月時間裏最初時遲筵還會像從世明市回來夜裏那樣偶爾撞見一兩個奇怪的人影,或是偶爾被噩夢糾纏,但隨着供奉葉迎之牌位的時日越久,葉三公子骨灰的作用仿佛漸漸越發顯現了出來,竟然是絲毫怪力亂神的事情都沒碰上,這樣徹底的平靜安穩即使是從前有靈玉守護並在學校和一群陽氣旺盛的年輕人混在一起時也沒遇到過的,甚至偶爾讓遲筵開始懷疑自己之前二十多年的經歷到底是真是幻。
過了前所未有的安逸日子,他潛意識裏也不自覺地漸漸放下心中的防備,現在也跟着徐江過去了。
地上躺着一個人,身上一半蓋着白布,一個像是專業人員的人正蹲在地上查看着什麼,從遲筵這個角度看過去正好可以看到那人被泡得浮腫發白的身體,只有鼻子尖上一點兒因為露出水面而凍得發紅。
徐江看了一眼都不敢再看,連忙拉着遲筵退後,嘴裏道:「咱走吧咱走吧,唉,怨我,這麼多年不見我都快忘了屬你膽子最小,高中那會兒這類事都躲得遠遠的,連鬼故事都不敢聽。」
他們那時候那個年紀的少男少女都好奇心旺盛,對各種神神鬼鬼的東西都格外感興趣,娛樂活動也比現在的孩子們幼稚,聚在一起開個鬼故事會、請個筆仙碟仙之類的事情都幹過,遲筵也被拉着去過一次鬼故事會,結果嚇得發了三天燒,之後這類活動再也不參加了。
遲筵心道真不是他膽小,那次發燒也不全是因為嚇得,當時他們一群同學圍坐在一起講鬼故事,他能感覺到格外強烈的窺伺感覺,並隱隱看到在他們背後還站了一圈「人」也在靜靜聽着。
他外公外婆一直很寵他,只有那一次外婆聽說之後狠狠訓斥了他。遲筵想到外婆為自己保命心力交瘁,心中愧疚,從那之後行事更加謹慎,遠離所有類似對他來說算是「作死」的活動。
不過好在現在情況已經好多了。
遲筵正想着,被徐江一拉也轉身準備走,在這時感到似乎有人在看自己。他順從直覺看過去,發現在對面圍觀的人群之外還站着一個「人」,那人全身發白浮腫,只有鼻子尖兒一點兒是紅的。
「他」正看着遲筵。
遲筵心中一涼,下意識去摸胸前的靈玉,那是他十多年來養成的習慣——入手的卻是一個質地冰涼的小瓷瓶。
遲筵只是體虛,不是電影小說里的陰陽眼通靈者,尋常情況下是看不到鬼怪的,本身比較虛弱的時候或在特定環境下可以看到淡淡的影子,而從小到大能如此清晰地看到那種東西時無一例外只有一種情況——那東西盯上他了。通常這種情況下那東西會跟上他,至於跟多長時間,會不會傷害他,都很難說。
小時候拜過的一個道士告訴過他,那都是些執念很深的東西,它們一旦跟上了他,想再拜託很不容易。也不是什麼都能成鬼的,那種東西都是很邪門且負面的存在,絕大多數所謂的「鬼怪」並不是人死後所化,而不過沾了人氣,借了人形罷了。只有極為邪性或怨氣很重的人才會有極低的可能化為能長久滯留人間的鬼怪。
相反,人可能會有「靈」殘留下來,張道長見到他時說過他逝去的親人留下的「靈」一直再暗中保護提點着他。但是「靈」和人本身已經沒有關係,更像是一種特別的遺物。
總而言之,那種東西本邪性,跟上一個人後出手加害的可能性更大,遲筵從前的經歷也映證了這點。
他此時心中暗暗悔恨,罵自己作死,不該湊這種熱鬧,但也已經於事無補。摸上小瓷瓶的剎那才想起來靈玉已經被自己收進了床頭櫃中,這段日子來靠得都是葉迎之的骨灰庇佑,卻不知道葉三公子為何這次不保自己。
他回道觀還願的時候因為好奇為何一個人的骨灰能有如此大的作用,曾特意向張道長請教過,張道長隱晦地向他提起,攜帶惡鬼相之人的骨灰猶如以毒攻毒,葉迎之的骨灰是極邪之物,隨身帶在身上,一般的鬼怪自然不敢近身。至於葉迎之一個並無作奸犯科也非十惡不赦的普通人的骨灰為何竟會如此邪性,張道長也坦誠地說自己不清楚,這法子也是他從古籍中學到的,覺得有道理應該有把握成功,又機緣巧合被遲筵趕上才讓他姑且一試。
遲筵緊張地吞咽了一口口水,用手摩挲着瓷瓶,暗道難道這次這東西邪性遠超一般鬼怪,三公子他鎮不了了?
遲筵突然熱心發作,上去問了一聲怎麼了。
保安對他們這些職工都很客氣,解釋說這位老大爺想進樓里去找地方複印,但是樓里都是人家單位辦公的地方,他不可能放人進去,給他指了最近的可能有複印店的地方,讓老頭過去找找看,遲筵過來的時候他正在給這位老大爺指路。
遲筵單位大樓出去是一個大的十字路口,過馬路都要繞天橋或地下通道,第一次過來的人拿着手機導航都未必能順利找到路,何況他也知道保安大哥指的地方是一片綜合性商業區,雖然繁華、店鋪多,但未必能容易找到複印店。
他下意識地猜測着這位大叔的身份目的。單位也離第三醫院近,是從鄉下帶家人來看病的?要複印病歷、身份證明?那怎麼不在醫院附近複印,他記得醫院外面有兩家顯眼的文印店。
雖然已經下午五點多了,但七月的天氣依然炎熱無比,遲筵看着老人頭上不停冒出來的汗珠,想到帶自己長大的外公外婆,突然心生惻隱。
他對老人道:「大叔,我知道從這兒步行五分鐘有一個文印店,我帶您過去吧。」
那個文印店要從他們單位門口下地下通道,再從另一個通道出口出來是了,雖然離得近,但不好指路,而且不顯眼。葉迎之昨天燉的排骨還沒吃完,今天下班早也不用買菜,遲筵索性送佛送到西,直接把人領過去。
老爺子十分感激,連連道:「好人啊,還是好人多,謝謝謝謝。」
遲筵領路在前面走,這老爺子落後一步跟着,一開始不停在道謝,到後面反而沉默下來,但遲筵卻能感覺到他在不住地打量自己。
遲筵忍不住打破沉默,找話道:「大叔,您這麼着急為什麼啊?」
老爺子吐出兩個字:「救人。」但還是不停打量着遲筵。
遲筵被他看得不自在,又不知道這話該怎麼接,心想着果然是來帶家人看病的。好不容易走到文印店處,只見老爺子打開牛皮紙袋子,拿出裏面的東西——不是病歷、身份證明,反而是一疊類似八卦陣法符篆之類的東西。
老爺子對文印店店員道:「勞駕您每樣複印五張,a4大小,單面行。」看上去很有經驗。
店員嘀咕着看了老爺子和遲筵一眼,沒說什麼拿去複印了。
遲筵這時候也看出來這位老人不是尋常的帶家人來看病的老大爺,甚至隱隱有些後悔多管閒事,正要趁機告辭,那老爺子盯着他胸前又看了半晌,突然轉過來對他小聲道:「小兄弟,有句話我不知道當不當講,但你怎麼把和自己毫無關係的逝者骨灰戴在身上?」
什麼把骨灰戴在身上?遲筵被這話說的沒來由地發毛,完全不知道對方指什麼。
他沒搭腔,敷衍了一句:「那您在這兒印吧,我走了。」轉身想離開。
老爺子卻叫住了他。
「等等,」老爺子道,「我再問一句,小兄弟家裏你一個人?」
遲筵耐着性子回了一句:「不是。」心裏已經非常後悔給這奇怪的老頭帶路了。
他是聽說過以問路為藉口拐/賣婦女兒童的騙/子,但那些騙子作案目標一般都是獨自一人的年輕女性,遲筵自恃年輕力盛,防範心和警惕性倒沒有那麼強,但此時也隱隱覺得不對勁了。
老爺子聽出他語氣中的防備和不耐,嘆了口氣,遞過來一張名片似的東西:「我不想多事,但怕小兄弟你身處禍難之中還不自知,也但願不是我想的那樣。我今天還有急事,小兄弟你自己去看,真有問題再來找我。」
遲筵急於脫身,敷衍着把名片塞進兜里趕快離開了,沒注意到名片背後還貼着一枚小小的折成三角形的黃色符篆。
那是一張正經的清心符。
然而這種記憶的模糊感並未乾擾他,潛意識中有個聲音告訴他,這些都無所謂了,他們只要在一起好。
反正至少他還記得人的名姓。
他叫葉迎之。
葉迎之。在心裏無聲地咀嚼着這個名字,遲筵覺得溫暖和安全,還有隱隱的信賴。這種信任感是最做不了偽的。
因為家中有人了的緣故,遲筵工作起來也格外有幹勁,身邊同事都紛紛打趣他精神頭看上去好了不少。還有人笑着道怪不得之前給他介紹對象他都不要,原來是早有了目標等事成了。
這周末連着五一小長假能休息三天,遲筵準備帶着葉迎之去周邊郊外自駕三日游。
他拎着買好的菜回家,還沒掏出鑰匙,門已經打開了,銀色的防盜門後面露出男人溫柔俊美的笑臉和挺拔的身姿,是遲筵熟悉的樣子。
遲筵看見他忍不住心生甜意,仰起頭彎起了唇角,好像有什麼丟失的東西找到了、圓滿了一般。他想他一定很這個人。
男人接過菜,邊和遲筵說着話邊熟門熟路地向廚房走去,一身普通的居家服也掩不住周身的氣質。
葉迎之說他能聽出遲筵的腳步聲,所以總能第一時間打開門。
遲筵有些記不得這樣的日子到底過了多久,似乎並沒有很久,又似乎已經地久天長。他望着男人的背影,忍不住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心底有個聲音告訴他,這夠了,這是他一直追求的平靜安穩的生活。
飯桌上遲筵興高采烈地告訴了葉迎之自己安排的出行計劃,放下筷子眼巴巴地看着對方等待着他的反應。
葉迎之卻沒有如他預想般笑着說好,反而遲疑了一下,看着他道:「一定要去嗎?我們在家裏玩不也很好嗎?」
遲筵的心蕩了下去,像鞦韆從高點頓時落到了低點。他連續一周用午休的時間查了周邊景點和旅遊攻略,又定了住宿,對這次第一次和人一同旅遊很是期待。
「啊,」他笑了笑,努力彎起眼睛看向葉迎之,「當然好了,你不想出去的話我們在家過節,我放假前多買些菜回來。」
他早該想到迎之他不出門的,說到底安排這次旅行也是為了能讓對方開心,自然是順着對方的意思來。
但即使如此想着,內心深處還是免不了絲絲失落。
葉迎之卻又突然拉住了他的手,笑道:「好啦,我和你開玩笑的,你好不容易放假我們當然要出去玩了。」他肆意笑起來的樣子實在漂亮,眼角微微揚起,黑色的眼眸中似乎含着不盡的情意。
遲筵一時只能呆呆望着他點頭,全然忽略了他上一刻那絕不似作偽的猶豫。
遲筵隱隱覺得自從和葉迎之在一起後自己的行為模式改變了許多,有一件之前的生命中每天都會提心弔膽十分擔憂的事現在根本不會考慮了。但他卻忘了那是什麼事。
不過想想也是,誰戀和人同居之後的生活方式還和單身的時候一樣呢?
單吃飯這一點,以前是每天湊合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算是在家不用上班也是常常叫外賣,現在有人天天變着花樣中式西式地給做,他每天下班還得惦記着買明天要吃的菜帶回去,自然是變化很大大不相同的。
他又隱約覺得自己以前好像也要多做一小份飯出來,可搜索記憶,生命中又實在沒出現過這樣一個人。
假日第一天遲筵一大早帶着葉迎之出門了,兩人都是一身休閒,葉迎之還不知道從哪裏找出了副墨鏡帶上,坐在副駕駛位上身高腿長氣勢十足,比一般明星都有架勢。
遲筵坐進車裏後故意使壞摘掉他墨鏡,探過身親親他眼皮,看看手裏墨鏡笑道:「挺好看的,我都沒見你戴過,自己上街買的?」他是隨口一說,印象中葉迎之都很少和他一起上街,自然沒什麼見他戴墨鏡的機會。
葉迎之被他親得笑着滿意地眯起眼,含糊地應了一聲:「以前的。」
遲筵一直按照導航開,沒想到導航沒更新,有一條路正修路過不去,還得原路返回換另一條道。
原路折返的無力感使得滿身的疲累酸痛一起涌了上來,他不由小聲□□一聲,看向葉迎之:「迎之我不想開了,你替我一下。」
昨天晚上本身沒休息好,今天早晨起得又早,憑什麼他還要開車反而餮足了的罪魁禍首舒舒服服坐在旁邊閉目養神?
葉迎之含笑看向他:「怎麼了?累了?是我的錯。不寶貝你還得再堅持一下。」
遲筵被他一聲「寶貝」叫得臉紅,倒是沒再說什麼,而是很自覺地繼續當起了司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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