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先生意識到不對, 領着助手迅速回返,但無論如何都再找不到通往那個洞穴的路。
約二十分鐘後老人停下來,坐在路邊一塊大石上,抹了抹汗,問助手道:「我那個時候都說了些什麼話?你再複述一遍。」
助手記憶力還很不錯,把那些話基本按原樣一五一十重講了一遍。
老爺子聽完後一時沒有說話,半晌才嘆了口氣, 臉上的神色有些複雜:「沒想到我一直看走眼了, 只顧着提防那隻倀鬼……真正最可怕的,應該是他身邊那個吧。」
助手聞言有些不解:「您是說那個挺高挺俊的年輕人?不會吧?那是個人啊, 和那個姓遲的小伙子看上去關係很親密。」
老人抬起頭,用渾濁而飽經滄桑的黑色眼睛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這樣的才最可怕。」
助手莫名覺得心中一涼:「……那您說咱們現在該怎麼辦?」
老人搖搖頭從石頭上站起來, 眼中流露出無力和悲哀:「先回去, 我再找找朋友想想辦法。能救就盡力救。」話中未盡的意思卻是,如果無力回天,也無可奈何。
那東西處心積慮想把那個年輕人誘進洞中,不生吞活剝就算不錯, 哪裏可能會毫髮無傷地好好將人放出來?
遲筵卻對外間種種渾然不知。
他小心翼翼地同葉迎之一同進去,這次洞門卻沒像上次一樣立馬封上。望着大開的洞口, 遲筵心中稍安, 卻還是拿出手機對着石壁拍了一張照片。
他記得當年從李鋒凱拍的照片中就能看到影影綽綽窺伺在四周的鬼影。
照片拍好了,然而裏面只有光禿禿的石壁,就像他以前去過的那些作為景點的溶洞一樣, 只是少了些五光十色的燈光裝飾,卻沒有什麼鬼影。
葉迎之站在他身邊笑他:「都說了沒問題了,快點走吧。」
遲筵點點頭,拉上葉迎之的手,相攜前行。
他看不見,在他們走出沒多久之後那個入口就無聲無息地消失了——整個洞穴其實是一個閉環,沒有入口,也沒有出口。所有生靈,有來無回。
幾年前的他是唯一的一個例外。
洞穴里很是乾淨,陰涼,還帶着些微潮濕的水汽。平時在家時不覺得,出來後才能體會到葉迎之體力確實非常好,而且很適合野外生存,攀爬跳躍能力都很強,走在昏黑的洞穴之中也步履平穩,還能分出很大一部分注意力來照拂遲筵。
兩人走了一個多小時,遲筵的心漸漸提了起來,他記得上次大概走了這麼長時間後,再往前一些會出現一個水潭,程濤就是在那裏落水,然後那個東西混入他們的隊伍,給他們指了通向左邊的岔路。
想到這裏他握緊了葉迎之的手,小聲提醒道:「小心點,看腳下的路。」
可這次的情況和上次並不相同,他和葉迎之走了很長時間,都沒有看到岔路或是水潭之類的路標。洞裏很昏暗,四周都是千篇一律的石壁石岩,那年趕路時遲筵也只是跟隨着手電筒的微光悶頭向前走,並沒有向兩邊多看,加上時隔多年記憶模糊,這一次他甚至難以判斷這條路是否是自己走過的那條路。
更為棘手的是進入洞穴沒多久,兩人的手機就全部黑屏了,只能靠葉迎之手裏點燃的香來估算過去的時間。
洞中空曠而靜謐,只有兩人的腳步聲在其中迴響。第一根香漸漸燃至了盡頭,葉迎之點燃了第二根香,遲筵心中的不安也越擴越大。
他已經有些走不動了,很困,頭腦發蒙,握着葉迎之的手力道越來越輕,但一直強撐着沒說。
這也不能怪他,他這天早晨六點就起床準備進山,到現在外面時間已經是晚上十一點了,而其中幾乎沒有歇息的時間,對於一個日常疏於鍛煉的普通上班族而言,這實在是不小的挑戰。
葉迎之發現他的異狀,扶着他到一面乾淨的石壁前坐下:「困了就先睡一會兒,休息一下再繼續走。」
不安和焦灼依然縈繞在遲筵心中,揮之不去,但他現在實在是沒有力氣來抵抗這一充滿誘惑的提議,於是向葉迎之懷裏縮了縮,小聲嘟囔着:「我就眯一會兒,一會兒咱們就繼續走……」他在害怕。他好怕和葉迎之這樣困死在這個山洞中,再也出不去。可是他們一路行來明明一條岔路都沒有,沒有走錯路的道理。
實在不行就原路返回。
遲筵承認自己是一個自私的人——沒有什麼東西比葉迎之更重要了,活人、死人、這世間的一切全都比不上葉迎之的健康平安。他們還有兩炷香,原路返回應該是夠的。
遲筵體力和精力消耗太過,一閉上眼就進入了夢鄉。
他恍惚中來到了一個泳池邊上,泳池裏有很多人在游泳,可是隨着他的走近,泳池中的人越來越少,最終只剩下一個人。隨着嘩嘩的水聲,僅剩的一個人慢慢游到了他的面前,從水中探出了頭。
是他熟悉的人,劉雨。
遲筵還記得這個外表清麗性子柔和,差點成為他嫂子的女生,很自然地在泳池邊蹲了下來,對面前的女子道:「小雨姐?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裏?我哥呢?」
女子靜靜看着他:「你哥已經被送走了。」
遲筵「唔」了一聲,總覺得有些不對,但在夢境中又說不上究竟是哪裏不對,下意識問道:「那小雨姐你怎麼辦?」
「我也該往生去了。沒害過人的,『祂』都讓我們去往生。」
遲筵還沒反應過來「沒害過人」究竟是什麼意思,就聽劉雨的語氣中卻突然多了幾分急躁,急切道:「小筵,我來是想告訴你,你小心一點,小心你身邊那個男人,他不是人……」
水波旋轉,整個泳池突然傾覆過來,巨大的無邊無際的水浪向遲筵的方向席捲而來。
遲筵驚呼一聲,一下子從夢中驚醒。身邊人溫柔地擁着他,左手輕輕拍撫他的後背,右手探上他的額頭:「醒了嗎?夢見什麼了?嚇得一頭汗。」
夢見什麼了?劉雨的臉一下子浮現在遲筵面前。夢醒之後他瞬間就意識到究竟是哪裏不對了——劉雨是早就死了的人,就被害死在這洞裏的人。
冷意竄上脊背,遲筵上身輕輕戰慄起來,潛意識地挨近了葉迎之,同一時間想起劉雨在夢中最後說的那句話——「你小心一點,小心你身邊那個男人,他不是人……」
他身邊的男人?遲筵剎那間有些微的茫然。那就只有葉迎之了。可葉迎之怎麼會不是人,他又怎麼會做這樣一個詭異的夢?
遲筵定了定神,小聲把夢裏的情景講給葉迎之聽。黑暗中葉迎之一直安靜地聽着,黑色的眼睛沉沉看着他,左手隔着衣服摟着他,輕柔而緩慢地一寸寸撫摸着他的背,動作閒適得猶如抱着愛人躺在自家床上。
聽完之後男人才傾身過來安撫地親了親他的眼皮,柔聲道:「是你太緊張了才會做這種怪夢,別害怕。」
他傾身過來的時候,遲筵看見了燃着的那根香——已經燒到尾部,很快就要燃盡了。
他這一覺竟然睡了這麼久,連第二根香都要燒完了。
遲筵顧不得追問葉迎之為什麼不把他及時叫醒,立刻就爬了起來,拉着愛人道:「迎之,我們不往裏走了,情況不對,我們現在就出去,原路返回。」他們走到這裏用了大概一炷香的時間,如果加緊步伐,應該能趕在最後一炷香燒完之前趕回洞口。
葉迎之沒有反對,一邊安慰着他一邊領他向來時的方向走去。
同樣因為黑暗、相似的環境以及來時並未注意周圍的景象,遲筵這次也沒有發現,即使方向相同,他們正在走的路和來時不是同一條路。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越往前走,四周的黑暗就越發濃重,似乎要將人包裹吞噬一樣,手電筒的光芒能穿透的空間愈發有限。空氣中的涼意也越來越盛,那種寒涼不是生活中入秋時天氣轉涼氣溫下降那種涼,而是往人骨子裏鑽的冷,裹緊了衣服也沒什麼效果。
兩人的東西已經消耗了不少,葉迎之索性停下來把遲筵包中有用的東西都轉移到自己背包里,把遲筵的包扔在地上,然後伸出手摟着他繼續向前走。
被葉迎之圈住之後那股冷意就消退了許多,遲筵盯着自己手上僅剩的半根香,加快了步伐。
手裏的香越來越短,他估摸着走過的路程,稍稍放慢了步伐,不再吝嗇,拿出另一把手電筒裝上電池後照向左右,試圖找到他們來時的洞口。外面現在是白天,從洞口處應該會有自然光照進來,按理來說不會太難找。
遲筵就這樣一邊向前走着一邊尋找出口,突然之間停下了腳步,愣住了。
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個從未見過的圓形石廳,手電的光穿過石廳中央打到對面的石壁上,映出小小的跳躍着的橢圓形光斑。
他們面前的是一條死路。
只剩下一個尾巴的香掉在地上,緩緩熄滅了。
遲筵望向自己的愛人,怯怯地喚着:「葉迎之……」前所未有的恐慌牢牢撅住了他的心臟,讓他不知所措。心中一個微弱的聲音喃喃說着,他們可能真的要被困在這裏了,他們出不去了。
他和葉迎之,可能都會死在這裏。
這個時候投向自己的愛人簡直是他的本能。
男人卻依然平靜地看着他,仿佛對他們當下的處境一無所覺。葉迎之輕輕應了一聲,走到他面前面對着他若無其事般柔聲道:「我在這裏。怎麼了?」
望着那雙熟悉的深不見底的黑色眸子,遲筵第一次因此感受到了恐懼而非安慰,由內而外的恐懼。
他不由自主地微微向後退了一步,男人卻在這時候俯下身,以不容抗拒的姿勢把他完全抱入懷裏,伏在他耳邊低嘆道:「我的阿筵寶貝。到底怎麼了?」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爸爸等我、再來一章、今天葉老三掉馬了嗎、雪川清柳、南丁紅葉、一朵蘑菇、ΑnΑГkh、潤、夏無姑娘們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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