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崢與魯大姑娘的婚事,最終還是遂了許大夫人的意。這事兒已經拖了許久,爭吵了許久,就算許家人不煩,看客們也都煩了,更別說是秦家這樣被許家死纏着不放的親戚。
許家最終還是決定要選擇魯大姑娘為長孫媳,秦錦華總算是脫了身。姚氏心裏高興得不得了,若不是顧慮到女兒的名聲,真恨不得到處宣揚去了。她如今也算是常往三房來探望妯娌小馮氏,今日湊巧遇上牛氏,便趕緊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叔婆婆。
當初婆婆許氏一意孤行的時候,叔婆婆牛氏可是幫着說過公道話的。姚氏在這件事上,直把牛氏當成了自己人,臉上的笑容完全沒有掩飾的打算,似乎絲毫沒有顧慮婆婆許氏的心情。
許氏如今的心情自然複雜得很。她覺得自己的一片好意,完全被至親家人糟蹋了。但也許是因為早就有心理準備的緣故,她如今也並沒有表現得十分憤怒。她只是有一種「終於塵埃落定」的感覺,心裏早已麻木了。
這一回,她是輸給了嫂嫂,也輸給了兒媳。對於一向看重的侄孫許崢,她真的很遺憾,但不要緊,魯大姑娘雖然家世差些,人品估計還是過得去的。既然許大夫人一力主張要讓長孫娶娘家侄孫女兒為妻,那就由得她去吧。將來這對小夫妻過得是好是壞,許崢的前程是否順利,都要看他們的造化了。自己這個姑祖母在世時,能幫還是會幫他一把的。但等她不在這世上時……就真的要靠他們小輩自己了。
許氏看向面前的許二夫人,神色淡淡地:「這是喜事兒。大嫂子也算是得償所願了,她的病情大概也能有點兒起色吧?」
許二夫人乾巴巴地笑了兩聲:「是,自打魯家那邊來了人,答應了親事,大嫂就整個人都精神了,昨兒還多吃了一碗粥呢。別的不提,光是大老爺,心情也好了許多。」
許大老爺中風在床,精神再好又有什麼用?至於許大夫人……別人每每以為她病得重了,要支撐不下去,但事實上她的病情從來就沒有嚴重到危急的地步。許氏也懶得去細問許大夫人到底是什麼病,只是對許二夫人話里透露出來的信息有點興趣:「魯家來人了?他們這時候才答應親事?我以為這門親事是早就說好了的?」
許二夫人有些吱唔,只能尷尬地笑了笑。
許大夫人向魯家提出親上加親的建議時,魯家是樂意結這門親的,否則也不會把魯大姑娘獨個兒送上京城來了。但後來許家出事,許大老爺辭官,名聲掃地,魯家那邊就有了變故。魯大姑娘的母親反對把女兒嫁進許家來,生怕女兒受了許家的惡名影響,許崢日後若是受祖父牽連,功名仕途不順,豈不是耽誤了魯大姑娘的終身?魯大老爺被妻子反覆念叨,也有些猶豫。畢竟兩家還不曾正式定下親事,只是雙方長輩有過默契,要反悔也來得及。只是魯大姑娘人已經在許家了,他們得親自上京來把女兒接回去才行。
但許大夫人極力反對他們這麼做,她抱病親自寫信向娘家兄嫂苦求,拿魯家一直以來以誠實守諾為祖訓說事兒,當年許家艱難時,她都守諾嫁過來了,憑什麼魯大姑娘就不能遵守祖訓呢?魯家的風骨,是絕對不能丟棄的東西!一旦違背了祖訓,那麼魯家也就不再是魯家了。
在這種時候,許大夫人終於少顧慮一點兒娘家,更多地為自己的兒孫們着想。她一直覺得,許家走錯了路,門風被扭曲了,若不早點兒改過來,便不配再做清流的一員。許崢是許家最大的希望,他的妻子必須是個品性端正可靠又有教養的好女兒,這才能擔保許家日後能被重新掰回到正道上來,而不會越走越偏。除了娘家的女孩兒,許大夫人如今誰也不相信了。因為祖父名聲掃地之故,許崢也很難再說到其他清流世家的千金為妻,魯大姑娘就是他唯一的選擇。這門親事,無論如何她都要說成!
大約是她的苦求發生了作用,又或是許大老爺並沒有被冠上明確的罪名,算是保持了體面順利辭官,也有可能是魯家的處境已經頗為艱難。總之,因為種種原因,魯大老爺最終還是接受了姐妹的請求,答應了婚事,正式把女兒與許崢的婚事給定了下來。
到了這一步,許家其他人也沒什麼可反對的了。魯大老爺官職確實不高,但許家如今的處境非過去可比,雙方門當戶對,誰也別嫌棄誰。許崢過去確實大有才名,引得不少貴女仰慕,但貴女只是權貴之家中的嬌嬌女,沒幾個人是能決定自己婚姻的。她們或許說過許多誇獎許崢的話,但真要說到嫁給他,就是另一回事了。許崢的才名在京城裏傳揚了幾年,也沒哪位正經貴女說服家中父母上門提親,哪怕是傳說中為他傾倒的那兩位宗室貴女也一樣。
許家人為此深感不甘,但許大夫人給他們潑了冷水,徹底打滅了他們的奢望:「宗室、皇親,全都知道我們家當年對秦家做了什麼。背信棄義的親家,誰會想要呢?最要緊的是,若不是大姑太太嫁進了承恩侯府,皇上早就厭棄了許家,還有誰家貴女會嫁到許家來?知道內情的人,是不會想要與我們家結親的!」
許大爺與許大奶奶面對着冷落的門庭,終究還是認清了現實,接受了許大夫人看好的人選。
這一切事實,許二夫人沒法跟許氏直說。其實魯家對親事猶豫過的事實,多少也有些打許大夫人的臉。不過如今事情已成定局,這些事也就沒必要再提起了。
許二夫人跟許氏說了小定禮的日子,辦得挺急,是在七月上旬,離如今也就是十來天的時間了。許大夫人認為自己身體不好,許大老爺又中了風,萬一老兩口有個好歹的,會耽誤孫子娶親。許崢如今的年紀真不小了,不好再拖下去。因此許大夫人希望今年年內就能把親事辦了,也省得夜長夢多。
許氏皺着眉頭道:「這也太急了些!十來天的功夫,夠做什麼的?只怕連給魯大姑娘做件象樣點兒的大衣裳,都不夠吧?」
許二夫人賠笑道:「衣裳已經在做了,魯家隨行來的丫頭裏,有好幾個精於女紅的,正日夜趕工呢。至於侄媳婦的嫁妝,魯家早在她剛出生時,就開始準備了,如今只需要僱船送進京城就行,不費什麼事。我們家今年說來也有些不大順利,但願崢哥兒娶親的喜慶能給家裏沖一衝,說不定大老爺和大嫂歡喜之下,很快就能好起來呢?」
許氏笑笑,不置可否,只問:「婚禮的日子可定下來了?」
許二夫人忙道:「還要再跟魯家人商量呢,估計是在年底,下雪之前辦喜事,新人也能少吹些冷風。」
許氏聽得直皺眉:「這還有幾個月?也太趕了!新房還沒收拾呢,總要給崢哥兒重新修一修院子吧?」
許二夫人尷尬地笑着說:「家裏有兩個病人,哪裏能動土了?大嫂子的意思是,讓人把崢哥兒的院子重新粉刷一遍,屋頂換上新瓦,修剪一下院子裏的花木,看起來便跟新院子一樣了,既省事,又省時間。魯家那邊有打好的家具,是早就準備好要給魯大姑娘做陪嫁的,直接送來就行,不必再打新的了。雖說婚禮聽起來好象倉促了些,但一來是想讓家裏添些喜氣,二來嘛,明年春闈,崢哥兒是要下場的!若是成親太遲,他沒法靜下心來溫習功課,耽誤了科考,就不好了。」
既然知道他明春要科考,就不該讓他趕在今年之內娶親!不過是再等幾個月罷了,就不能讓他春闈結束再辦婚禮麼?屆時大小齊登科,豈不是雙喜臨門?
許氏氣惱大嫂,為了促成娘家侄孫女兒與孫子的親事,連大局都不顧了。但那又如何呢?她與大嫂為了許崢的親事已經爭吵了無數遍,到了如今,她已經輸了,就沒必要再提什麼推遲婚禮的話了,免得大嫂誤會,以為她還想要把孫女兒塞到許家去呢。
許氏嘆了口氣,只問許二夫人:「岫姐兒的親事,可有着落了?若是擔心大哥大嫂有個好歹,會耽誤孩子們的姻緣,那崢哥兒的婚事定下了,就該考慮岫姐兒了吧?嵐姐兒與嶸哥兒倒罷了,年紀還小,也不急在這一時。但岫姐兒已經十六了,不能再拖了。若是你們沒有意見,就由我來替她相看人家,如何?我做了幾十年的承恩侯夫人,平日交往的人家總比你們多些,也多少還有些體面,厚着臉皮給人做媒,估計別人也不會給我臉色瞧。反正你們如今也不好出門交際,我就替你們操心一回。」
許二夫人吃了一驚,心下有些蠢蠢欲動:「若是姑太太願意幫孩子們一把,岫姐兒、嵐姐兒與嶸哥兒的親事,能早一日定下,總比不知拖到什麼時候強。」
許氏擺擺手:「我哪兒能做得了這麼多孩子的主?也就是岫姐兒自幼是我看着長大的,性情脾性我盡知,也不忍心叫她受了她祖父的連累,耽誤了花期,因此想要幫她一把罷了。高門大戶我不敢擔保,但京中中等官宦人家裏頭,也有不少適合的年輕子弟,可與岫姐兒匹配。嵐姐兒有她父母親做主,嶸哥兒的婚事,自然是你們二房拿主意,兩個孩子都小,輪不到我操心。」
許二夫人冷靜了些,欲言又止,但最終只能幹巴巴地表示:「我回去問問大嫂子的意思。岫姐兒是大嫂子的嫡長孫女兒,這事兒還得她做主。」聽起來,許氏似乎並不是要把許岫說給秦簡,那會是誰家呢?
許二夫人心中抱着疑問離開了。她前腳剛走,秦幼珍後腳就來尋許氏:「伯娘,我們老爺有信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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