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杏並沒有當天就跟着她叔叔離開,又在秦含真身邊多待了幾天,把該交接的工作都交接了,方才放心走人。
臨走前,她又把一個十一二歲大的小丫頭領到秦含真面前,道:「姑娘,這個是豐兒。我把她帶在身邊教導,也有將近一年了。她規矩學得還可以,也認得幾個字,會簡單的算數兒。機靈算不上,但老實忠心是盡有的,還有一把傻力氣。姑娘以後就把她帶在身邊,有什麼粗活只管吩咐她去做。她將來若是犯了錯,您能教的就教,不能教的,就重重地罰吧,不必看在我面上的。」
秦含真有些吃驚,仔細看了那個叫豐兒的小丫頭幾眼。她對這個小丫頭並不算陌生。自打青杏決定了要留在江南,就開始有意識地教導其他小丫頭們,以及挑選些新來的小丫頭培養了。這個豐兒不是底下人送來的,也不是何信找來的,而是李子與青杏某次回家省親的時候,捎帶回來的,據說是青杏在外頭買的人。青杏把她帶在身邊教導,對她比別的小丫頭更親近幾分,旁人也沒放在心上,並未覺得豐兒會在秦含真院裏占上一個名額。
無他,這種下人的下人,地位比旁人都要稍低一些。由於青杏的叔叔是永嘉侯府的江南產業大總管,她又是早就定了不會跟着秦含真回京的,人都知道她早晚要在江南嫁人,只當這豐兒是她買來預備將來做陪嫁丫頭的,不過是暫時帶在身邊調理着。秦含真也是這麼想,哪裏知道,這豐兒其實是為自己預備的呢?
她忙問青杏:「這是怎麼說的?豐兒難道不是你留着自己用的人?怎麼就給我了呢?」
青杏微笑道:「我自己要用丫頭,什麼人不行呢?哪裏用得着細細教導規矩禮數?倒是姑娘這裏,沒個心腹能辦事的人可不成。這豐兒我自打買了回來,就一直冷眼瞧着,覺得她還能使喚。姑娘且用着,要是用不好了,把她打發了也成的。」說罷就轉頭看向豐兒,「我教導你的話,你可都記得了?將來姑娘就是你唯一的主子,無論姑娘吩咐你做什麼,你都要盡全力做到最好。若有人欺瞞姑娘,你必須要告訴姑娘知道。有人讓姑娘受委屈了,你也要護着姑娘,哪怕是丟了性命,也不能退縮的,知道麼?!」
豐兒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向秦含真磕頭:「姑娘放心,姐姐放心,豐兒一定會誓死護住姑娘的!」
秦含真嚇了一跳,心裏有些輕微的不適應,忙把豐兒扶住了,將她拉了起來:「好啦,不用這麼動不動就跪倒磕頭。你以後就留下來吧。你在我這裏也幹了幾個月的粗活,知道我這人最好相處不過了。只要你不犯大錯,一切都好說。你也不是新人了,我也不必特地囑咐你什麼。青杏走後,百巧會暫時頂上她的位置,給我做大丫頭。蓮實、蓮蕊兩個遞補上來,你就暫時幹着蓮蕊的差事吧。有什麼不懂的,就去問蓮蕊。她若欺負你,你就來告訴我。」
豐兒直愣愣地說:「蓮蕊姐姐不會欺負我的。我是姑娘開口留下來的人。」
秦含真聽得啞然失笑。蓮蕊這個丫頭,在她的侍女中算是十分機靈的一個,嘴甜,有眼色,很擅長與人相處,人緣也不錯。這樣的人,從前知道豐兒是青杏帶在身邊教導的,自然只會交好,不會為難。如今豐兒被青杏送給了秦含真,蓮蕊就更不會做惡人了。豐兒這丫頭看着愣頭愣腦的,倒是很看得清人心。
秦含真笑着叫了蓮蕊過來,吩咐幾句,讓她把豐兒帶下去了。豐兒新來,又正式定了三等丫頭的例,哪怕只在六房祖宅住幾日,這待遇也是要照着規矩來的。蓮蕊雖然心中詫異,面上卻不露異樣,反而高高興興、親親熱熱地帶着豐兒出去了。
青杏便把豐兒的身世來歷告訴秦含真:「她說來也是個可憐人。她家裏原也不是沒有根基的人家,耕讀傳世,到她爹這一代,只剩了她爹這一棵獨苗,還讀過幾年書,給人做了賬房,家裏也算是有房有地,溫飽不愁。前幾年,她生母難產死了,留下一個弟弟,她父親怕兒女沒人照顧,就在鄉人牽線下,又娶了一個。誰知這個後母不賢,暗中將她家裏的錢財都卷回娘家去了,照顧她弟弟也不經心,一場風寒,就把她弟弟的性命給葬送了。她父親氣得病倒,她繼母反而帶了細軟跑回娘家去,害得她父親連藥錢都拿不出來,也一病病死了。」
秦含真聽得吃驚,這不是……家破人亡了嗎?豐兒竟是這樣的身世,真是可憐……
青杏又繼續道:「豐兒那時年紀尚小,還是她父親生前的東家好心,幫着辦了後事。誰知後事才辦完,她繼母就跑回來搶房子了,還將她賣給了過路的戲班。她陷在那戲班裏,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足足吃了兩年的苦頭,又不知碾轉了多少地方,才遇上我和哥哥。我與哥哥覺得她與我們也算是同病相憐,便把她從戲班裏買了下來。可憐她已是沒了家的人,心裏只記得對後母的恨了。」
她從袖子裏掏出一張紙,遞給秦含真:「這上頭是我從豐兒嘴裏問出來的,她家鄉所在,以及她繼母的娘家姓氏住址。我讓四叔幫我打聽過了,確實有這麼一家人在。她繼母賣掉了她家裏的房子,又搬回娘家去了,靠着從她家捲來的錢財,一家子吃香喝辣的,聽說還有人給她繼母說了一門親事呢,說的好象還是衙門裏的人。我們家是小人物,明知道豐兒仇人在哪裏,卻幫不上什麼忙。姑娘看着辦吧,其實您只要待豐兒好些,她也能感激您一輩子。」
秦含真接過紙,看了幾眼,見是在南海縣,心道還真是巧了。這事兒不難辦,自家父親秦平可不正在廣州為官麼?那豐兒的繼母改嫁的對象是個縣衙里的小小書吏,如今還沒過門呢。只需要給父親秦平去信一封,事情就解決了。豐兒的繼母也是個心狠手辣的,不過是嫁個鰥夫,就害得人家家破人亡,奪了人家的家產,還要賣了人家的親骨肉。這種女人,合該沒有好下場。
秦含真把紙收了起來:「行,這事兒我知道了,我會看着辦的。你就安心吧。」她頓了一頓,「你也別總惦記着從前的舊人舊事了。如今仇人都死光了,你跟李子都有了新生活,你四叔還給你尋了好人家。李子親自去打聽過,人也當面見過,都說是再可靠不過的人選了。你以後就好好過日子吧。要是有機會到京城來,記得去永嘉侯府看我。倘若將來遇到難處了,也只管來找我,千萬不要有多餘的顧慮。我也是你的娘家人呢,你跟我客氣什麼呢?」
青杏抿嘴笑了笑,低頭輕聲說:「是。姑娘放心吧,我都心裏有數的。」
她又告訴秦含真:「豐兒生來力氣比旁人大些,小時候模樣兒還未長開,不算清秀,在戲班裏學的是刀馬旦,只是嗓子不好,因此沒少挨打。我與哥哥要買下她,班主也爽快應了。我見她性子雖有些愣,但還算老實,也知道輕重。最要緊的是她有些身手,跟在姑娘身邊,遇事也能護姑娘一護。她還通水性,認得幾種常見的藥草。給她換上男裝,叫她在人前跑腿,旁人也會當她是個小廝。姑娘往後有什麼事想要到外頭去打聽,或是有東西想私下採買,卻又不方便吩咐我哥哥的,只管讓豐兒去。她雖老實,嘴巴卻緊,不會跟旁人亂說嘴的。」
秦含真笑道:「這豐兒原來還點亮了不少技能呢,認得字,會算賬,身手不錯,力氣大,通水性,認識草藥,還能女扮男裝?怪不得你把她薦給我呢。我正需要這麼一個人在身邊。豐兒挺好的,只要她用心為我辦事,我絕不會虧待她。」
青杏放柔了神色:「我只求她能幫上姑娘的忙,就心滿意足了。」
青杏辭別了秦含真與其他姐妹們,帶着一大車嫁妝,跟着何信離開了六房的祖宅。此去,她就要開始新的人生,雖然心中忐忑,但回頭望望秦含真站在門前送別她的身影,她就有了無限的底氣。不管前路是花好月圓還是風刀霜劍,她總有一條退路就是了。
從前那麼艱難的日子,她都撐過來了,還有什麼好怕的呢?
秦含真目送青杏坐的車消失在道路盡頭,不由得嘆了口氣。日夜相伴了這麼多年,忽然分開了,她還真是有些不習慣。
回過頭,她看向一直站在門邊的李子,笑了笑:「青杏的婚期是定了什麼時候?你不如給妹妹送了嫁,再回京城去也不遲。我連理由都是現成的,表舅那裏正缺人手呢,你本來就是他手底下出來的人,不如過去幫他幾個月?我如今反正也沒什麼事,內宅里有百巧和豐兒呢,外頭有事要辦時,還可以找趙表哥借阿壽。」
李子咧嘴一笑:「姑娘也別光想着大方把人借出去了,吳爺難道能放心得下你?若知道你把我借出去了,有事卻要向趙小公子借阿壽,只怕要遷怒於我呢。我可不背這個黑鍋。姑娘放心,青杏那兒有四叔在,又有祖父祖母。四叔如今可是侯府的總管,誰家敢小看了他的侄女兒?我在姑娘跟前越是得用,越能給青杏撐腰呢。姑娘就別為我們兄妹操心啦!」手機用戶請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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