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緩緩而動,在雨中艱難前行,那匹老馬每往前走一步腿肚子就會打顫,讓被龍影擠到一旁的車夫看得提心弔膽。
車廂里,真真公主雙手環抱胸前,輕輕咬了咬唇:「你——」
你就不害羞嗎?
這句話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
人家剛剛救了她,這點良心她還是有的。
「你有沒有能換的衣裳?」真真公主改口問道。
「冰綠,把衣裳拿給殿下。」
一般的大家閨秀出門,總會多備一套衣裳應付突發情況,喬昭自是不例外。
冰綠心中不情願,可對方是公主,除了答應似乎沒有別的辦法,只得暗暗嘟着個嘴把箱子裏的衣裳拿出來奉上。
真真公主盯着那套素色衣裳,很有些嫌棄,不過再怎麼嫌棄也比穿着濕漉漉的衣裳強,便勉強對冰綠道:「幫本宮換上。」
冰綠看向喬昭。
喬昭輕輕頷首。
這位公主受了傷,又是這樣的大雨,哪怕服用了她的驅寒丸依然不保險,換上乾爽衣裳當然更好。
冰綠心中有些難受。
姑娘好可憐,公主好討厭!
小丫鬟黑着臉,默默給真真公主換上乾衣裳。
換下了濕漉漉的衣裳,真真公主頓時覺得舒服多了,靠着車壁緩了緩,問喬昭:「你怎麼不換?」
冰綠實在忍不住了,插口道:「只有一套衣裳,給殿下換了,我們姑娘哪裏還有衣裳可換?」
真真公主微微一怔。
公主出行,自然不會只帶一套備用衣裳。
她低頭看了看身上衣裳,好一會兒看向喬昭,嘴唇翕動,輕聲道:「謝了。」
對面的少女依然神色平靜,語氣淡淡:「殿下還是閉目休息吧,等一會兒就會覺得傷口疼了,需要好體力才能堅持回去。」
真真公主聽得一怔,這才後知後覺想到,她昏迷前還疼得說句話都萬分艱難,再醒過來,似乎一直沒感覺到疼。
她低頭看向受傷的左腿。
新換的乾爽衣裳遮住了繃帶,連那些斑斑血跡也遮掩了,若是旁人看來,絲毫看不出她受了傷。
「我現在怎麼不會覺得疼?」
「哦,很快就會疼了。」
真真公主:「……」
她腦子又沒問題,完全沒有盼着趕緊疼的意思!
「本宮是說,怎麼會覺不出疼來?」
「因為替公主止血時銀針刺入了某些穴道,可以暫時緩解疼痛,不過只能緩解很短的時間而已。」
所以李爺爺從數年前心心念念的,就是把傳說中能讓人全程感覺不到疼痛的麻沸散研究出來,只是一直沒有尋到合適的主藥,也不知現在怎樣了。
喬昭一時有些出神。
麻沸散啊,那是上古醫書中提到的神奇藥物,若是真被李爺爺研究出來,該會造福多少人,特別是那些為保衛大梁受傷流血的將士們。
喬昭在出神,真真公主望着她,同樣在出神。
這位黎三姑娘怎麼會懂得這麼多呢?她和那些貴女們,似乎一點也不一樣。
真真公主目光落在喬昭身上的濕衣上。
黎三姑娘把唯一一套乾爽衣裳讓給她,她並不奇怪。
以她公主的身份,難不成對方還敢自己換了乾衣裳,而讓她穿着濕衣裳?就是把這輛馬車讓給她坐,她亦不會覺得如何。
可是,怎麼會有女孩子穿着濕衣裳,在男人面前一點不羞怯的?
可偏偏,對方的那種不害羞不但不讓人覺得沒臉皮,反而有種坦蕩的風度,會讓想到這些的人覺得自己心思不夠純正,倒顯得小家子氣了。
真真公主越想越懊惱。
她就說,這位黎三姑娘很邪門!
疼痛突兀而來,真真公主悶哼一聲,按向大腿傷口周圍,瞬間白了臉。
「覺得疼了吧?」喬昭回神,問道。
「對……」真真公主咬牙,不再吭聲。
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在這丫頭面前慘叫連連很丟臉。
「對了,本宮還不知道——」
真真公主話還沒問出口,馬車忽然往下一沉。
天翻地覆的那一刻,真真公主與冰綠的驚叫聲此起彼伏。
龍影動作快若閃電,在車廂翻倒的一瞬間抱住真真公主跳下了馬車,把她牢牢護在懷裏。
千鈞一髮間,喬昭下意識死死抓住車壁,腦子裏閃過一個念頭:糟糕,一定是人太多,超載了!
冰綠直接栽了出去,摔在地上,好在泥路是軟的,摔得並不重,可隨後一個黑影跟着翻下來,砸在了她身上。
「啊——」冰綠慘叫一聲。
她回了神,終於看清砸在身上的是什麼,第二聲慘叫響徹雲霄。
喬昭扶着穩定下來的車壁探頭往外看,就見那死去宮婢的屍體正壓在冰綠身上,可憐的小丫鬟正手忙腳亂把屍體往外推,大概是太害怕了,屍體反而牢牢壓着她紋絲不動。
喬昭眸光一轉,看到龍影護着真真公主躲在了路邊枝葉茂盛的大樹下,而車夫正死死拉着繩索不讓那匹老馬掙脫,一時半會兒竟無人去幫冰綠一把。
喬昭嘆了口氣從歪倒的車廂里爬出來,走到冰綠面前,蹲下幫忙。
她這幅身子原就纖細柔弱,年齡又小,哪裏有什麼力氣,使勁拽了拽都沒拖動,只得溫聲安慰冰綠道:「冰綠,你別慌。你不是力氣很大嗎,冷靜下來一用力就能把屍體推到一邊去了。」
冰綠險些哭了。
姑娘也知道是屍體啊,她現在手軟腳軟,哪還有力氣啊。
「冰綠,你想想看,萬一這時候被壓着的是我呢?」
喬昭一句話讓冰綠瞬間爆發了,手上一用勁把屍體翻到了一側去。
總算是得救了!
冰綠鬆了口氣,忽然覺得安靜得過分,定睛一看,不由大驚。
那宮婢的屍體正好撲到姑娘腿上,把姑娘整個人給撲倒了!
天呀,她可憐的姑娘啊!
腿上壓着屍體躺在泥地里的喬姑娘一臉生無可戀。
她剛剛為什麼要做那種假設,一定是腦袋被那匹老馬踢了!
雨水模糊了人的視線,喬昭眨眨眼,看到一雙高幫白底皂靴出現在眼前。
靴子的主人蹲下,撥開屍體,彎腰把她抱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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