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豁然 75.第七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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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副校長瞿原遲疑着, 他看了看陶方正, 又看了看李玉蓉,心中思考着自己的每一句話會給自己的將來造成什麼樣的後果。但最終,他還是點了點頭:「學生們反映的情況,確實存在。」

    陶方正和李玉蓉同時一震。

    瞿原接着道:「李老師上課要求自習的現象從去年開始就有了, 五班最為嚴重, 其他除去一班之外的普通班級, 三五不時也會發生。各班班主任因為這事兒反應了很多次, 陶校長本人也是知情的,但可能是工作太忙,一直都沒時間處理。接着就是前段時間,我記得是三月十七日,因為一些矛盾,五班的學生集體罷英語課。當時我和校長都趕到現場調解矛盾, 李玉蓉老師說,不想再給五班的學生教學。」

    瞿原頓了頓, 嘆了口氣:「陶校長就同意了,也駁回了我們調任其他年級英語老師的建議。」

    這看似和緩的一通解釋,將杜康心中尚有保留的怒火徹底激發了出來。

    他怎麼也沒有想到,一中風平浪靜的表象下居然隱藏着這樣糟爛的事情!高三的學生啊!陶方正就能因為一個英語老師的情緒, 停掉一個班級的課,這豈止荒唐二字!

    十幾分鐘之前, 他還沾沾自喜母校維持了自己就學時的風骨, 而現在, 坐在食堂那些因為這邊嚴肅的氣氛紛紛轉頭看來的學生當中,他無地自容!

    杜康緩了緩神,試圖控制住自己的脾氣,至少不要在學生面前發火。

    旁邊一聲湯勺敲擊搪瓷碗的清脆碰撞,杜康回過頭,便發現滿桌噤若寒蟬的人當中,林驚蟄仍在不緊不慢地喝着湯。

    「驚蟄同學。」他一面站起身,一面朝林驚蟄道,「你看一下食堂里有多少高三五班的同學,叫上大家,跟我去趟教室。」

    林驚蟄慢條斯理地將湯碗擺回桌上,看了鄧麥一眼,目光又輕輕瞥了下陶方正,鄧麥當即很有眼色地開口:「我不去,我還沒吃完呢!」

    英語課還沒有一頓午飯重要麼?杜康被這群單純的孩子鬧得沒了脾氣:「等會兒再吃,食堂就在這裏,還怕沒得吃嗎?」

    鄧麥嘻嘻一笑:「食堂又不是天天有肉吃,我現在走了多虧啊。」

    杜康微微一愣,眼神倏地變了。

    他猛然回頭盯着自己餐盤裏那些幾乎沒動過的濃油赤醬的肉菜,又轉頭看着林驚蟄。林驚蟄已經擦乾淨嘴,疊好手帕對上他的眼神,微微點了點頭。

    羞恥感在這一刻竄上大腦,上升至頂端,杜康想到自己剛才對食堂菜色的讚許,再坐不下去了,他朝鄧麥道:「沒事兒,一會兒我陪你們下來繼續吃,沒有肉,就讓他們現做!」

    他說罷,盯着陶方正:「陶校長,你覺得怎麼樣?」

    陶方正對上他的目光,心中已經冰涼一片,他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的一番佈置,居然就折在了那群他最看不上的五班學生身上。

    「豈有此理!真是豈有此理!」

    杜康猛地將手上的一塊小黑板砸了出去。那是他讓人從食堂里找到的前些天的食堂菜單——水煮包心菜、蒸茄子、辣椒炒酸菜。

    自己來前,學生們吃的就是這些東西!!!?

    他原本以為鄧麥的意思是食堂里平時的菜色會稍微差一些,可看看這些個菜名,這哪是差!了!一!些!

    索性已經說了壞話,副校長瞿原此時也沒了顧慮,頂着杜康的怒火徐徐解釋:「這個菜單一般不太變,有時候會把包心菜換成大白菜之類的,學生們已經吃了兩年多了。」

    杜康一拍桌子:「你們這些行政領導是幹什麼吃的?!」

    瞿原心裏何嘗不委屈:「學校上下對食堂的怨氣都很大,我私底下提過無數次意見,各年級班主任也都出面找陶校長反映過,可是沒用啊!財務方面一直是陶校長和他的人在負責,他不撥款,我們實在是沒用辦法啊!」

    杜康已經氣得說不出話了,其他視察團成員也都好不到哪去,一行人風一樣刮進五班的教室里,杜康背着手站在講台上,看着這個明顯是白天,卻因為光線陰暗不得不開着燈的教室,五班連學生的桌椅板凳,都比一班的要破舊些。

    林驚蟄給他找了條板凳:「坐吧。」

    他坐下了,嗅着那股無處不在的廁所異味,疲憊地嘆了一聲:「樓下兩層也是這樣嗎?」

    林驚蟄回答:「這一層稍微好點。」

    這還是稍微好點!

    林驚蟄突然朝外頭喊了一聲:「胡老師!」

    一直在辦公室角落備課,聽到異樣動靜後跟上來站在門外朝內張望的胡玉小心翼翼地走了進來。

    她以為五班的孩子們又闖了禍,心中害怕極了,但還是鼓起勇氣拉住林驚蟄的胳膊將他扯得離杜康遠了些,護在身後:「怎麼了?出什麼事情了?」

    林驚蟄攬住她瘦削的肩膀,安撫地笑了笑:「沒事。」

    又朝杜康道:「這就是我現在的班主任,胡玉胡老師。」

    杜康看出了她剛才一番舉動的內容,雖有些好笑自己被當做了興師問罪的壞人,但也不免對這個乾癟瘦小的婦人心生好感,尤其還有李玉蓉「珠玉在前」。面對林驚蟄鄭重的介紹,他也鄭重站起身來,與胡玉握了手:「胡老師您好。」

    解釋了好半天胡玉才相信林驚蟄他們沒有闖禍,又加上杜康對她態度和煦,她一顆心落回肚子裏,很快卸下了心防。

    面對杜康的慰問,她頗有些拘謹地笑着:「我不辛苦,我們班的學生雖然有點調皮,但其實都是好孩子,很體諒我,每天早上還會給我打開水泡茶呢。都高三了,孩子們才辛苦,每天要做那麼多的題要考那麼多的試……」

    她也不知道杜康具體是什麼職位,只知道對方是考察學校的領導,說着又有些焦急地前傾着身子:「領導,按理說我不該給你們添麻煩,但我們班學生的英語課……」

    杜康想到李玉蓉的那句「社會的渣滓」,又親眼見到五班學生們殷切為胡玉搬凳子的舉動,他欣慰地拍了拍胡玉的肩膀:「胡老師您放心,我們這次來,就是為了幫你們解決這個問題的。」

    「可是李老師她……」

    「李老師?什麼李老師?」杜康冷哼一聲,「明天過後,一中就沒有這個李老師了!」

    見胡玉不明就裏,杜康怕嚇着她,又和緩了顏色,換了個話題:「胡老師教書幾年了?」

    胡玉立刻被轉移了注意力:「我是從紡織廠子弟中學轉來的,在一中待了五六年,算在一起,教書十來年了吧。」

    「那可真是位老教師了!」杜康稱讚道,「看得出來您對待孩子很有耐心也很有法子,我可聽說這次一中的二模考試,你們班的林驚蟄同學考到了全校第一呢!」

    胡玉趕忙擺手:「這可不是我的功勞,可不是我的功勞。」

    她說起這個,又不免覺得榮耀:「林驚蟄這個孩子是真的很聰明,又聰明又懂事,學習好還樂於幫助同學,前段時間班裏沒有英語課,大家的學習全靠林驚蟄幫助輔導。他真的是個很難得很難得的好孩子啊!」

    胡玉想了想,又實在有些憋不住:「領導,我真的不是想跟學校要求什麼。可是林驚蟄這個孩子,他品學兼優又懂事,成績還那麼好,真的是很難得很難得。學校里的那個保送群南大學的名額,我真的想為他爭取爭取,不為別的,他有這個資格啊!」

    杜康點頭:「二模年級第一,確實有資格,他沒有資格,還有誰有資格?」

    胡玉急道:「可是陶校長說人選已經定了,不是林驚蟄啊!」

    杜康一愣,二模這才剛過,保送名額就已經定了?他看向副校長瞿原,瞿原頓了頓:「保送的人選是陶校長親自點的名,我們都無權過問。」

    「選的是誰?」

    瞿原看了眼悠閒地坐在課桌上翻英語書的林驚蟄,說:「選的是一班的……江潤同學。」

    「噗!!!」

    五班的學生們集體噴了,杜康一頭霧水,目光疑惑:「這個人有問題嗎?」

    鄧麥噴得最大聲:「豈止是有問題啊,我去,居然是他,說是於志亮我還服氣點!」

    教導主任一直隨同隊伍沉默着,憋到此時實在是憋不住了,上前一步道:「杜書記,我和瞿副校長對這個人選都很不滿意,這個江潤同學,我不說他成績如何,雖然還算優秀,但絕不是最好的那個!可他品行方面,實在是很有問題,首先對同學就很不友善,他光是欺負同學就被我抓到不止一次了。」

    「哪只欺負同學啊。」周海棠高聲道,「他和校外的黑·幫都有來往呢,之前還帶了一幫人要打驚蟄,被驚蟄……」

    高勝拽了他一把,搶過話頭:「被驚蟄躲過去了。」

    鄧麥隨即補充:「我記着他在警察局還有案底呢!」

    還有這事兒!?杜康看向林驚蟄的眼神既探究又驚訝。林驚蟄嘆了口氣,放下書,對他輕聲道:「為那批古董。」

    杜康驚訝的臉色立刻嚴肅了起來,他回憶了一下卷宗,立刻想起了這個名字!

    他不就是林驚蟄那個姨媽江曉雲的獨生子嗎?這起古董搶奪案里,江曉雲的分量可不小!原來竟是母子齊上陣嗎?!

    一個成績和人格都沒什麼亮點,甚至身上還有備案的學生,偏偏脫穎而出,拔得頭籌。

    這一天聽到了太多糟心事,杜康想明白這個,竟然連生氣的欲·望都沒有了,現在就是有人告訴他陶方正殺人放火,他估計都不會意外。

    杜康沉聲問:「保送申請遞上去了嗎?」

    「陶校長已經遞上去了。」

    「撤回來。」

    副校長瞿原遲疑了一下:「陶校長那邊……」

    「什麼陶校長!」杜康的笑容中隱隱透出猙獰,「他要是再能把這個校長當下去,今後我的名字就倒過來寫!」

    一聲熟悉的噗通聲,引得眾人下意識轉頭看去。


    李玉蓉掛滿淚水的臉蛋上滿是驚恐,而她身邊,那個偷偷跟上來卻不敢進教室,只敢蹲在教室窗戶外面朝里張望的陶方正,這次是徹底暈了。

    最恐怖的還不是這一切,而是站在他身後那個捏着皮帶的,神情泰然自若的,仿佛完全不覺得自己正在做的事情有多麼可怕的林驚蟄!

    時常將「殺人不眨眼」這句牛逼掛在嘴邊的酈雲市混混們,有生以來,第一次真正了解到了這個詞語的涵義。

    雙方的人馬都完全嚇傻,青龍張的那幫兄弟站在數米開外眼睜睜看着這一幕,卻無人敢上前阻攔。站得比較近的那幾個甚至還不自覺地朝後挪遠了些,生怕林驚蟄弄死青龍張後,下一個就輪到了自己。

    青龍張完全絕望,只能用雙手無望地在脖頸的皮帶處摳挖。脖頸上的皮膚被他的指甲剮得鮮血淋漓,他卻已經感覺不到疼痛,心底有一個他不願相信的聲音告訴,他這條短暫的小命,今天恐怕真的要交代在這裏了。

    首先回神的居然是高勝和周海棠。打從青龍張把矛頭對準了林驚蟄而徐亮這邊作勢退縮之後,他倆就默默站近,做好了幫林驚蟄和對方人馬殊死搏鬥的準備。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卻變得完全超出了他們的認知。短暫的頭腦空白後,周海棠先動了,他極為迅速地飛撲上前,然後……按住了青龍張正在蹬動的腿。

    林驚蟄面無表情的俯視着他:「………………」

    周海棠果然和上輩子一樣傻,自己想要做什麼,他完全不會有顧慮,只會無條件地協助和聽從。

    「哎呀你別添亂了!起開!」還是高勝聰明些,他更多想到後果,上來就把賣力按腿的周海棠給掀開,然後精神緊繃地握住林驚蟄的手腕,一邊輕掰,一邊湊近他耳邊謹慎又小聲地安撫,「驚蟄,驚蟄,咱們鬆手,別勒了,咱們回家啊,不跟他們一般計較。」

    林驚蟄沒真想殺人,酈雲市雖然治安混亂,卻也沒混亂到弄死人不用擔責的地步。他做個把戲而已,怎麼可能會真為了一個小混混,搭上自己第二條得來不易的生命?

    手上青龍張掙扎的力道已經逐漸變得微弱,時機也差不多了,他就勢鬆了手,抬腳一踹,便將這個剛才還盛氣凌人的「老大」死狗一樣踹開到一邊。

    青龍張絕處逢生,一時間甚至沒反應過來林驚蟄放過了自己,他在地上茫然地趴了幾秒,這才猛烈喘息起來,同時四肢划動,試圖爬到離林驚蟄更遠一些的地方。

    他一邊爬,一邊顫抖地回頭觀望林驚蟄的反應,林驚蟄卻只是面無表情地凝視着他,手上把玩着那條皮帶,表情和剛才差點勒死他時沒有任何不同。

    眼神卻有如深淵。

    青龍張心中的畏懼在這一秒達到了巔峰。

    他那幫兄弟們這才有膽量上前,呼啦一下圍住了他,背的背扶的扶,一邊動作還一邊有意識地朝後倒退着。林驚蟄手上雖沒了籌碼,但也並沒有哪個不開眼地敢來找麻煩。

    眼看這群潮水一般聲勢浩大而來的人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打算離開,在他們退出排檔範圍之前,林驚蟄出聲了。

    他說:「等等。」

    輕描淡寫的兩個字,連語氣也沒有任何起伏,現場的所有人一顆心卻驟然被吊上了雲端。

    對方果然不敢再動,就連伏在弟兄們背上輕微抽搐的青龍張都安靜下來。在他們驚懼的矚目下,林驚蟄推開了高勝阻攔的手,邁步靠近青龍張,仔細地打量起對方鮮血滿頭的模樣。

    然後微微一笑,他抬手,將那條一分鐘之前差點收割了對方生命的皮帶搭在了對方肩上:「張哥,今天勞您白跑一趟,我心裏過意不去,這條皮帶,就當做給您的見面禮了。」

    背着青龍張那哥們一聽這話,腦袋轟然作響,膝蓋都軟了,只差噗通跪下。

    那條沾了血的皮帶此時在他們看來就像是吐着信子的毒蛇,卻沒有一個人敢不接下,林驚蟄見青龍張聽話地將皮帶捏在了手裏,這才滿意地退開一步:「不送。」

    這是一記震懾,來得恰到好處,他話音落地五秒之後,面前已經再沒有多餘的人。

    林驚蟄知道他們不會報警,一群平常胡作非為恐怕人人都有備案的混混,莫非還會去向警察哭訴自己被一個高中生欺負?

    因此他毫無心理負擔地送走了他們,再轉身,注意力便放在了被孤零零留在原地的江潤身上。

    片刻之前,江潤還猶如一個勝利者,趾高氣昂地跟在青龍張身後試圖對林驚蟄發號施令。

    而片刻之後,面對林驚蟄意味深長的視線,他已經恨不能自己今天此時此刻從未出現在這裏。

    「林……表弟……」他後背弓縮,生怕自己遭受和青龍張相同的待遇,畏懼地扶着桌子朝後挪蹭。

    林驚蟄下巴微抬,他身後那群原本聽命徐亮的混混們就非常有眼力見兒地上前按住了他的肩膀。

    「江潤。」林驚蟄走近他,示意旁人將他按坐在椅子上,然後抬手用兩根手指鉗住他的下巴,居高臨下地俯視着他寫滿了驚恐的臉。

    他湊近江潤耳邊,微吐聲息,語氣非常溫柔,出口的話卻叫江潤一瞬間瞪大了眼睛。

    林驚蟄說:「回去告訴你爹媽,再有下次,就準備好你的棺材。」

    他直起腰擺了擺手,那群混混異常聽話地鬆開了胳膊,江潤噗通一聲摔倒在地上,尿都險些嚇出來,他沒料到林驚蟄居然能猜到自己這次的行為背後的主使。

    這個從小在他印象中都只有「內向」這一特點的表弟,此時此刻在他眼中的定位出現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江潤一句話都不敢多說,翻身爬起,跑出兩步又腿軟摔倒,卻一刻也不敢多停,仿佛身後有厲鬼索命一般,就這樣踉踉蹌蹌地逃了。

    一切塵埃落定,只剩下徐亮和他帶來的這一票人。

    徐亮油光鋥亮的腦門上掛滿了黃豆大的汗珠,接觸到林驚蟄看向自己的視線,他驚喘兩聲,艱難地扯開一個笑容:「林……林哥……」

    林驚蟄為這個稱呼眉頭微皺,又很快鬆開,他俯視着徐亮,伸出一隻手:「徐哥怎麼坐到地上了?我扶你起來?」

    「不敢不敢!」徐亮哪裏敢去牽那隻還沾着青龍張鮮血的手?他翻了個身,顫着滿身肥肉站起來,抹了抹臉上的汗水,胡亂整理了一下衣服,朝旁邊摸索到一台塑料凳,小心地遞到了林驚蟄跟前:「您坐,您坐。」

    「坐就不必了,作業還沒做完呢。」林驚蟄拿起桌上一筒捲紙拆開,慢條斯理地繞出一截,一面盯着徐亮的眼睛,一面渾不在意地擦拭自己手上的鮮血,笑得非常真摯,「弄得一塌糊塗的,徐哥您見笑。」

    徐亮肝都顫了起來,猛吞了一口唾沫,劇烈搖動着腦袋:「哪裏哪裏,不笑不笑。」

    「怎麼不笑呢?」林驚蟄笑眯眯地望着他,「剛才張哥那樣不好笑嗎?」

    徐亮瞠目結舌地看着他,呆滯了兩秒,雙手劇烈顫抖着,裂開嘴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哈!哈!哈!是啊!真好笑!真好笑!」

    林驚蟄點了點頭,將用過的抽紙丟回桌上,抬手拍了拍徐亮的肩膀,徐亮的身體猛然一軟,好像差點被這輕微的力道拍倒在地上。

    「既然好笑,那就要不咱們就散了?」

    徐亮不住地點頭:「散!散!散!」

    林驚蟄這才好像滿意了,抬手去拿桌上還沒開的啤酒瓶:「沒想到今天能遇上徐哥這樣的人物,以後在酈雲市還得托您關照,我敬您一杯再走。」

    徐亮幾乎是跳起來去搶那瓶酒的,搶到手之後忙不迭打開了就往自己嘴邊湊,一邊湊還一邊強笑着說:「這哪能呢!我喝!我來喝!」

    一想到自己剛見面時還朝這個煞神擺過臉色,徐亮就恨不能把時間往回倒幾十分鐘,狠狠抽當時的自己幾巴掌。他生怕林驚蟄記恨上自己當時的不尊敬。

    林驚蟄也不攔,看他將拿一瓶酒喝得乾乾淨淨一點泡沫不剩,這才笑着客套:「這怎麼好意思。」

    「應該的應該的。」徐亮的汗流得更劇烈了,大有隻要林驚蟄開口,他就把這一桌沒開的酒全給喝光的意思。

    林驚蟄也不為難他,微微點了點頭:「那我告辭了?」

    徐亮亦步亦趨地跟着他到大排檔門口:「我送您,我送您。」

    林驚蟄的目光在排檔里掃了一圈,從書包里掏啊掏地掏出個錢包來,抽出兩百塊錢擱在桌上,朝被嚇得縮在收銀櫃下的老闆溫聲道:「給您添麻煩了,這點小意思,就當做誤工費吧。」

    「哪能讓您掏錢!」徐亮聲音猛地扯高了兩個調,手忙腳亂抓着錢塞回林驚蟄懷裏,同時將自己褲兜里所有的零碎鈔票全都掏了出來,一股腦堆在了桌上,「我來給,我來給,這頓飯我請客,當然是我來給。」

    林驚蟄對他最後扯了扯嘴角,視線轉回大排檔里,在高勝和周海棠身上停留兩秒,臉色猛地一沉:「還愣着幹什麼?」

    他說罷,再不搭理徐亮,轉身提了提肩上的書包帶子,自顧自走了。

    高勝和周海棠下意識越出人群朝他追去。

    看着那漸行漸遠的三道背影,留在原地的徐亮終於從那種山巒一般沉重的壓迫中掙扎了出來,他靠在吧枱上,嘴唇煞白,只覺得自己一輩子都不想看到林驚蟄那張笑起來像小白兔一樣的臉蛋了。

    另一邊,被嚇得魂不附體的江潤跌跌撞撞地逃走,繞過兩個拐角,卻被早已等候在那裏的一伙人給堵了個正着。

    青龍張僥倖撿回條命來,伏在自己弟兄的背上連路都走不了,他不敢恨差點把他弄死的林驚蟄,所有的怨氣全朝着招來這個麻煩的罪魁禍首江潤去了。

    江潤驚恐地看着這群漸漸將自己圍住的人,手足無措地倒退着,直到貼上牆壁。

    巷子外頭,有人聽到動靜,探頭朝里看:「裏面怎麼聲音那麼大啊?」

    同伴趕忙推了他一把:「走吧,肯定又是那群混混搶地盤來着,別瞎看熱鬧,咱們市的治安真是越來越差了。」

    他成績不好,早早就放棄了指望高考,可是不高考,他能幹嘛呢!

    讀大專?那學費得多貴,周海棠的爹媽都是酈雲市暖瓶廠的工人,早些時候也算手頭豐裕,都不敢小看這筆學費,去年他媽下崗之後,家裏就更加困難了。

    不讀書,就只能學手藝或者外出打工,周海棠實在有點不甘心,因為這樣勢必會離開酈雲,而他這一走,家裏那總是被廠領導欺負的爹媽可就真的沒人照顧了。

    他比林驚蟄大一些,可到底也就是個不到二十歲沒見過世面的小孩子。看着爹媽被人欺負,他每天琢磨的就是如何能出人頭地。在酈雲市這群中學生眼裏,還有什麼人能比得上那群每天燈紅酒綠不愁錢花還前呼後擁的「黑道老大」風光?

    他前些日子還琢磨着,等他在震東幫混成徐哥的左右手,就讓爹媽和高勝他媽胡玉都辭職,不受廠領導和學校領導的那份鳥氣。再在酈雲本地給高勝他爸找個賺錢多的工作,讓這對夫婦不至於為了生計兩地分居。最後還得幫林驚蟄震震那群總是陰陽怪氣的親戚,一切和和美美,豈不妙哉。

    可現在………………

    想到那個以往在自己面前吹得簡直無所不能仿佛酈雲市地下皇帝的徐亮,剛才卻在那個卻被林驚蟄揍得頭破血流的「大哥」面前慫成那個鳥樣,周海棠算是看明白了。什麼隻手遮天?什麼聲名赫赫?這不過就是一群瞎吹牛比的混混,糊弄自己這個沒見過世面的傻子罷了。

    雖然他不像林驚蟄那樣能夠預見到後世的發展,此刻也覺得十分後悔,這種後悔更多來自於丟人的羞恥感。什麼震東幫什麼徐哥什麼張哥,搞得他在發小面前丟了這麼大一個人,以後就是有人站在面前說自己是群南省整個省的龍頭老大,讓他當小弟,他也不會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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