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驚蟄回過神來, 先是猛然轉頭看了肖馳一眼,對方理直氣壯地與他對視, 他當下頭腦一片空白。
肖馳給他剝了一隻蝦丟進碗裏,擦着手柔聲問他:「怎麼了?」
這和他想像中的不一樣啊啊啊啊!!!
&您…>
林驚蟄張了張嘴, 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肖媽媽認真的表情顯然不是假的, 肖爸爸擰着眉沉默的姿態也別有深意, 老太太還在那掐手指算陰曆的日期, 就連最小的肖妙都沒有對這個話題表示出什麼意見!
不!她表示了!
肖妙紅着耳朵細聲細氣地說:「我十月中旬之後才可以請假。」
林驚蟄想起來了!他全都想起來了!從自己下車開始所見的第一幕場景, 他就總覺得有一些什麼地方不對!肖家父母為什麼要如此鄭重地帶着肖妙到門口迎接,自己和他們打招呼的時候他們的表情為什麼那麼奇怪,為什麼肖媽媽連客氣一下都沒有就接受了他帶來的禮物,為什麼……為什麼……
褲兜里的兩封紅包連帶他脖子上的那串碧璽佛珠突然將無比熾熱, 隔着衣料都將他燙得坐立不安。
肖媽媽盯着他臉上的表情, 也突然意識到了什麼, 為難的神色中帶上了兩分疑惑:「你有什麼自己的意見嗎?」
林驚蟄回想起自己進入肖馳家後一路表現出的理直氣壯和風度翩翩,他沉默着將那股氣勢漸漸收斂了,奇妙的情緒衝擊着他的內心讓他不知該如何應對,那感覺似乎是喜悅但又更好像是驚嚇。這令他的耳根連帶後頸一大片皮膚都泛起了粉色。
林驚蟄難得氣弱,他迎着這位阿姨清透的眼神, 小聲詢問:>
肖媽媽:>
林驚蟄:「您是……什麼時候知道…>
&麼?」肖媽媽有些不明狀況, 「什麼什麼時候?知道什麼?」
林驚蟄凝視着她。
幾秒種後, 肖媽媽終於意識到了什麼, 臉上的表情一點點凝滯了。
她:「???」
肖父也從妻子和客人含糊的對話中捕捉到了重點, 他掛滿不情願表情的面孔登時一僵, 隨即錯愕地朝正在剝蝦的兒子看了過去。
肖妙的目光從林驚蟄纖細的脖頸處收了回來:「???」
為什麼突然沒人說話了?
林驚蟄的問題終究沒有得到回答,他茫然地被拉到肖家的佛堂里。
這是個相當正規的佛堂了,可以看出肖家人十分虔誠:佛堂角落碩大的香爐蓋子的鏤空處一刻不停地飄散出裊裊細煙,這使得整個肖家都瀰漫在這股近似沉香的氣息里,又因為這種日久天長的薰陶,導致肖家的人身上似乎也帶着這種可以令人感覺到安穩的香氣。
佛堂的中央處供奉了一尊觀世音相,慈眉善目,仙氣飄飄。老太太尊敬地為他介紹:「菩薩可靈了,這麼多年都保佑我們肖家子弟平安無事,你也一定要來拜拜。」
林驚蟄仰望着佛像那張仿佛睥睨眾生又充滿慈愛的臉,聽着肖奶奶蒼老的介紹,由衷便生出了深刻的敬畏來。他其實是個唯物主義者,上輩子從未敬畏過鬼神,但自從重生之後,便意識到這世上有許多規則或許並不能純粹用科學解決。如同肖奶奶和肖馳這樣虔誠的信徒幾十年如一日地供奉全且尊敬着自己的信仰,約束己身,不敢越雷池一步,這同樣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
他嘆息了一聲,沐浴在佛堂的梵樂里,整個人的情緒似乎也安定了下來。他取了三支香點燃,插·進香爐的時候,老太太已經閉着眼跪在了蒲團上,口中念念有詞。
真虔誠啊……
林驚蟄尊敬地站遠了,有些不敢褻瀆對方誦經時周身鍍上的神聖光芒。
他心中尚且思索着方才餐桌上遭遇的一切,目光朝佛堂外頭瞥了一眼,有些疑惑——
肖馳不是就跟他媽媽說會兒話嗎?怎麼還不進來?
肖媽媽一巴掌拍在兒子的後背上,忌憚佛堂里的兩個人,她憤怒的聲音壓得格外低:「怎麼回事啊?!他怎麼好像什麼都不知道?你沒有跟他說嗎?!」
她做了那麼多天心理工作,好容易說服自己不要跟倔脾氣的兒子對着幹,壓抑着對自己兒子未來的伴侶是個男人這個事實強烈的不滿,她跟丈夫演練了那麼多天,才制定出今天面對林驚蟄時恰到好處的冷淡程度,而後又絞盡腦汁才琢磨出拖延時間這個相對不會讓人心生警惕的戰略。
但林驚蟄剛才在飯桌上面對婚期時的態度,實在是太令她錯愕了!
肖馳挺直了脊背任由她發泄,他到不覺得這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只是前段時間看出林驚蟄對登門吃飯似乎非常的緊張,順便回來朝父母提前通個氣而已。母親的憤怒令他覺得很不解:「我忘記跟他說了,你在氣什麼?」
肖媽媽恨不能隨便撿個東西將這個倒霉兒子打打死算了,她怎麼生這麼個玩意兒出來!
肖馳目送一臉憂愁的母親上樓,剛進佛堂便見林驚蟄遠遠跪在角落的一處蒲團里。他跪姿筆挺,閉着眼睛雙手合十,低垂的頭顱如同一隻無害的羊羔,繃直的脖頸也有如天鵝那樣纖細,周身的氣質里寫滿了沉靜。
肖馳上前,大約是因為赤着腳,林驚蟄竟然沒能發現。他蹲在那盯着對方認真的模樣看了一會兒,突然湊近壓低身體探頭親了下對方的嘴唇。
林驚蟄睜開眼,目光帶着驚嚇,首先抬頭看了眼遠處高高的觀音像。
罪過罪過!
林驚蟄輕推了肖馳一把,用眼神責怪對方在佛前的肆無忌憚。
肖馳看上去倒沒什麼罪惡感,他眼神帶笑地被推搡得搖晃了一下,將林驚蟄的手腕抓住了,而後扯了塊蒲團來,順勢在對方身邊並排跪下。
佛堂里放着誦經的磁帶,老太太自供桌上拿了個簽筒,正在那嘩啦啦地搖,氣氛無比莊嚴。林驚蟄跳動不安的心在這種氛圍里逐漸地安定了,他側首,借着燭火跳動着的昏暗光芒打量肖馳的側臉。
他沒想到,真的想不到。
因此直至現在仍如同墮在夢裏。
肖馳察覺到他的視線,轉過臉來,與他四目相對,而後嘴唇微微勾起:「跪中間去?」
林驚蟄拉住他,小聲道:「別去打擾奶奶。」
老太太搖簽筒的模樣看起來特別神聖!仿佛湊近一點都是對信仰的褻瀆!林驚蟄自慚形穢地躲開了老遠!
肖馳茫然地看着他,打擾什麼?他剛才過來時聽了一耳朵,奶奶不是正在問菩薩飯後能不能吃一盒巧克力麼?
肖爸爸氣得在書房裏大罵:「這個沒出息的東西!」
他先時還在那對着林驚蟄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琢磨了好幾天該怎麼給對方一個漂亮的下馬威,現在想想自己真是有病,橫眉冷目全都表錯了情。
肖媽媽一臉憂愁在書房沙發坐下來,臉都苦了:「這可怎麼辦啊?」
對方態度不明的,到最後也沒對婚事給出一個確定的答覆,肖媽媽原本以為對方多麼上趕着呢,這會兒才意識到居然是自家兒子在步步為營。
她愁得腦袋都疼了,方才都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麼樣的表情來對待林驚蟄。
肖爸爸剛才也是落荒而逃,離開時冷峻的面孔也擺不出了。此時他拍着桌子,心中一陣兒地不服氣,肖馳這臭小子平常看着挺厲害的,跟自己也動不動就嚷嚷擺臭臉,現在怎麼就連個男人都搞不定?
這頓飯吃得稀里糊塗,林驚蟄的心態也從剛進門時的緊張變成當下的尷尬了,他早早便想告辭,但肖妙切完蛋糕後將近十二點了,老太太說什麼都不肯放人。
&在家裏住一晚吧。」肖媽媽從樓上書房下來後,表情就怪怪的,但仍舊出聲挽留,「家裏的阿姨已經把客房收拾好了。」
肖馳態度很光棍:「收拾什麼客房,睡我房間不就好了?」
肖媽媽看着神情抽搐的丈夫和麵皮突然漲紅的女兒,氣得暗地裏直接掐了兒子後背一把:「少給我屁話那麼多!」
肖家嚴肅的氣氛連客房中都無從倖免,林驚蟄仍舊難以平復心情,他關上客房大門,將自己團進隱隱散發着木質香氣的蓬鬆的被褥中。這香氣讓他想起肖馳,他萬萬沒料到今天的拜訪會以這樣的結局收場。
他窩在被子裏想了很多的東西,頭痛地起來洗澡,從浴室中出來的時候,床頭的大哥大響了起來。
林驚蟄接通,那邊是肖馳低沉的聲音:「到我房間來睡吧。」
&林驚蟄想起自己和肖馳一併上樓時樓下肖家父母投來的注目禮,裏頭的內容是什麼不言而喻,天哪,肖媽媽甚至特地說了一聲客房的位置,好像生怕他們會在家中把持不住自己,這太讓人害臊了!林驚蟄就像在面對一個難纏的丈母娘,他從未想到自己有一天會面臨這樣的窘境!
他匆匆掛斷了電話,電話鈴聲隨即響起,他仿佛拿着什麼燙手的東西似的將那玩意兒丟到了一邊,再不肯接了。
肖馳又打了兩通電話,這才終於消停,林驚蟄窩在床上看着那塊靜止下來的大磚頭,胸口裏震動着的是連自己都理不清的情緒。
他如同一個跌進水裏又被拉扯上岸的溺水者,迫切地將自己包裹在了看似安全的被褥里。
寂靜中,只有自己的呼吸和心跳聲,房門卻突然被敲響了。
先是三下輕輕的緩慢的敲擊,停頓片刻後,又重複了一遍。
&蟄。」肖馳低沉的聲音從門縫裏鑽了進來,刺入他的耳廓,「開門。」
林驚蟄不想開門的,但回過神來時,他已經與肖馳四目相對了。
昏暗的燈光下肖馳幽深銳利的眼眸凝視着他,隨後門外這道頗具侵略性的身體前進了一步,將他逼得倒退進了房間裏。
門合攏,發出咔噠一下輕微的落鎖聲。
下一秒林驚蟄縱身一躍,直接躍入了肖馳的懷抱里。
如同澆上汽油的柴堆,一丁點微弱的火源便讓熊熊大火瘋狂地燃燒了起來。焦灼的烈焰將廣袤的世界化作焦土,僅存的理智被沉入深淵,林驚蟄已經留不出心思去忌憚自己當下子在哪裏,他吮吸着肖馳薄薄的嘴唇,恨不能將這具火熱的身軀吞進肚子。
肖馳剛開始落後了兩秒,但隨即便以更加強悍的姿態宣佈了主權。林驚蟄被他抵在牆壁上,靈魂都險些順着嘴唇被吸走,他急切地用顫抖的手指去拆解對方襯衫的紐扣,指尖在對方吞咽的喉結處反覆摸索。
肖馳被他前所未有的熱情衝擊得頭昏腦漲,將懷中的人一把丟在床上,然後打開床頭櫃的抽屜拼命翻找。
林驚蟄在雜物的翻動聲中起身去拽他的頭髮,嘴唇不依不饒地貼上去索吻。
雙方火熱的鼻息碰撞在一起,肖馳難耐地吮吸着他的舌尖,大手揉捏的力道幾乎要憑空扯爛林驚蟄的褲子:>
&要了……」林驚蟄腰部劇烈顫抖着,鬆軟地融化在了被褥里,他鼻息內充滿了熟悉的香氣,自四面八方湧入。他面色酡紅,雙眼濕潤得幾乎要滴出水來,就連聲音都充滿了粘膩:「你直接……」
肖馳簡直想立時把這隻小白兔搞死,他匆匆離開房間,摸到母親的臥室偷來一瓶潤膚油,然後用這瓶油實現了自己的念頭。
他將林驚蟄死死地釘在床上,順着脊柱親吻那片已經變成粉色的汗津津的後背,覆在對方的耳邊沉聲道:「我們結婚吧,我爸媽很喜歡你……」
林驚蟄在一片驚濤駭浪中發出帶着哭腔的呻·吟:>
肖家父母站在書房門口,目睹了兒子偷竊的全部過程。
他們有生之年第一次看到這樣衣衫不整頭髮蓬亂面色猙獰的兒子,震驚得都忘了出聲。房間門哐當一聲關上了,掩住了門後的一切東西,肖媽媽將錯愕的眼神投向丈夫。
夫婦對視,雙方的情緒里都浮動着幾分尷尬。
肖媽媽不禁回想起自己以往翻閱書籍試圖查詢一直不見戀愛的兒子是否有性冷淡徵兆的歷史。
那時她擔憂得整宿整宿睡不好覺。
但現在她只想戳瞎自己的眼睛。
第二天離開時的情形是有些奇妙的。
林驚蟄前一天晚上差點被弄死,倆人搞到後半夜,精疲力竭,因此醒來的時候都快中午了。
雖然林驚蟄立刻迅速地將還在昏昏欲睡的肖馳趕回了自己的房間,但這一舉措並未起到什麼實質性的作用,肖家人明顯感覺到什麼了。
除了樂呵呵的奶奶表現得一如既往,沒什麼表情的肖馳仍舊理直氣壯外,餐桌上的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尷尬。好在大家都懂得掩飾自己的情緒,沒怎麼表現出來,肖家父母的態度反倒比昨天晚飯時更加慎重了,只是眼神有些奇怪。
林驚蟄嘗到了放縱的苦果,吃完飯後立刻便告辭離開。
車駛離院子的大門時,他收回探出車窗搖擺告別的手,倚在玻璃上望着後視鏡里越來越遙遠的那幾道身影,仍覺得自己沉浸在夢境當中。
駕駛座的肖馳倒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側目朝他掃了一眼,還勸他道:「睡會兒吧,你昨晚也累了。」
林驚蟄怎麼可能睡得着縱然他腰酸背痛,仍精神奕奕地睜着眼睛。
他恍惚地側目看着肖馳專注開車的表情,昨晚對方熱烈的聲音尤在耳側,肖馳那時說——
&們結婚吧。」
林驚蟄迷茫地梳理着自己仍未平靜的心情,肖馳的那句話時是什麼意思?
事實上他發現自己從未搞懂過對方的念頭,肖馳總是默不作聲去做一些驚世駭俗的事情,比如這次實際目的卻遠遠超出他想像的拜訪。
那麼結婚呢?他和他的家人莫非是在開玩笑嗎?
林驚蟄從未聽說過國內有同性戀人可以領證這種事情。
臨近下午的大院裏通常沒什麼人走動,發動機的嗡鳴聲迴蕩在空寂的天地中。小徑後頭茂密的林蔭里,一幢三層高的小別墅陽台,史南星正躺在搖椅上感受冬日的陽光。他眯着眼朝遠處掃了一眼,只看到樹叢之後划過的半個車身,微微一頓,問:「肖馳的車?」
祁凱眼睛比他尖,早就看到了,皺着眉頭道:「是他。」
又看了眼手錶,有些不解,「這都中午了,他怎麼才出門?」
史南星倒比他消息靈通,「他應該已經沒在家住了,不過他爸突然也提早回國,他也回家,估計是出什麼事情了。」
祁凱心說不會肖馳是跟林驚蟄的事情暴露了吧,一想又覺得不太可能。異地處之,這要換成祁老爺子,平常哪怕百般寵溺也非得打斷祁凱一條腿不可,真暴露了,他們不可能聽不到一點風聲,肖馳也絕不可能還在這會兒還平平安安開着車子出去。
林驚蟄估計也得倒大霉,那小子要背景沒背景要根基沒根基,居然也敢跟肖家的兒子糾纏在一起,打聽過肖家在這一片兒是什麼名聲麼?莫說別人,就是祁凱,一想到每年跟着去肖家拜年都得膽戰心驚,就林驚蟄這樣的,十個捆在一起恐怕都不夠那個皮笑肉不笑的老太太一隻手捏。
他心中有些微妙的慶幸和不甘,口中卻道:「老天長眼,就該讓他們倒霉一次。」
&了!」史南星卻並不附和,聞言只冷冷掃他一眼,口中告誡,「不要總耍這種小孩脾氣,跟肖馳槓上對你沒好處。」
他頓了頓,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臉色隨即更加陰沉,伸出一根手指在旁邊的茶几上有一下沒一下地點動起來。
他點的實際是一冊文件袋,此時已經被拆開了,幾張薄薄的打印紙裝訂成一本脆弱的冊子。祁凱嘆了口氣,將冊子抽出來,邊緣已經在剛才被史南星捏出了凌亂的褶皺,翻開第一頁,上頭就是一個熟悉的名字。
他皺着眉頭將那冊紙疊了起來:「你說你查這玩意幹什麼,事情過去都過去了。」
&懂個屁!」史南星恨恨打斷他的聲音,「你知道群南的海線我佈置了多長時間嗎?五年!整整五年!我為這幾條航道送出去多少錢,裝孫子求爺爺告奶奶的,上上下下佈置了幾百號人,就他媽被一批古董給攪合了!方家那個老不死的!」
祁凱嘆了口氣:「那你能怎麼着?舅,不是我說,你這話傳出去我爺爺都得抽你耳刮子。你那會兒去了國外倒是輕鬆,我他媽差點被打死你知道麼,完事兒還得被提溜到方家道歉。現在事兒好不容易過去了,你還想攪合什麼?」
史南星沉默片刻,神情發冷:「我沒想攪合什麼,我只是沒想到,我他媽什麼都佈置好了,最後居然會栽在一批古董手裏。」
他沒明說,祁凱卻聽明白了,這是在怨林驚蟄呢。
事實上祁凱也十分意外,他查了那麼久都沒能查到端倪的那批群南青銅器的來源,捐贈者居然會是林驚蟄!
這事兒簡直不能更巧合了,以至於看到結果的那一刻他都以為是史南星找的那群人在糊弄自己。
他很理解史南星的怒火,畢竟很長一段時間他們都寧願相信那批所謂民間捐獻的青銅器只是方家老爺子裝模作樣自掏腰包造的勢。畢竟他和史南星為群南的那條走私線真的付出了太多,好幾年的經營,上上下下的打點,花了他們的大半身家,最後甚至把史家和老爺子也拉入了伙,可以說佈置得猶如鐵桶一般,無縫可鑽,不懼水火。
燕市這邊有老爺子和史家人的力量,群南又天高皇帝遠的,沒人敢招惹他們,在他們原本的預期里,那幾條海運至少可以平安維持到95年。這當中的時間,足以令他們積攢下富可敵國的財富,那可比做什麼地產生意來錢快得多了,隨便發兩個集裝箱,說不準就是上億的大進賬。
方家盯着他們他們早就知道,但他們一直篤定對方搞不出什麼風浪來。果然先前的一年時間,鄭存知即便氣得跳腳也無從下手,那會兒每到海外黑拍結束,資金匯入賬戶時,祁凱心中都美得跟什麼似的。
結果誰也沒想到,會有那麼批古董橫插一杆子。
這堆古董出現的時機太巧合了,價值也恰到好處,一瞬間就將國內原本鬆散的目光聚集到了兩處地方——一處是文物保護,另一處就是群南。
尚未壯大的走私帝國一朝崩盤,眼看的美好未來頓時煙消雲散。祁凱那段時間瘋了似的想找到突破口,無奈方家的消息保密工作實在做的太好,古董的具體來源簡直被保護得密不透風。
他畢竟占的小頭,這股勁的一段時間慢慢也就過去了,史南星卻損失慘重,直至如今仍耿耿於懷着。
祁凱勸他:「算啦,何苦給自己找麻煩?你告訴我肖馳不能惹,這個林驚蟄這會兒正跟迅馳地產合作呢,肖馳能眼睜睜看着你動他?更何況你前段時間不是說在中雲省那邊發掘了好財路麼,沒了群南的走私線咱們照樣掙錢,惦記過去那點小恩怨幹什麼?」
&財路?你以為好財路是那麼好鋪開的?煙土生意比走私難做多了,邊境那群人都是扛着槍吃飯的!腦袋隨時別再褲腰帶上!」史南星說起來怒火不免再次攻上心頭,「我他媽好好的海運就被他一堆破爛銅器給攪合了,非得冒着生命危險去弄煙土,你說那是點小恩怨?」
祁凱被喝住,不耐煩地皺起眉頭:「那你想怎麼着?槓着肖馳搞過去啊?」
&跟肖馳有什麼關係?」史南星卻道,「我讓你別惹肖馳,是看在他們家的份兒上,肖馳背後有肖家,姓林的背後有個屁啊?他一個鄉下人,在燕市開了家地產公司,充其量眼光精準點,你真當他是個什麼人物?肖馳只是跟他合作,又不是他親爹,我們現在搞不了他,等他跟肖馳合作結束不就好了?再不濟,把他們給攪合了,我就不信有吞併始於地產的機會,肖馳會他媽不下手。」
祁凱尤其想告訴他真相,卻又另有一種理智扼住了他話頭,因此只煩躁地扒了扒自己的頭髮:「我他媽跟你說不清楚!」
他推開陽台門轉身回屋了,史南星被暖氣撲了一臉,望着他的背影卻並不當回事。他這個小外甥從小瞎嘚瑟,膽子卻不大,一點風吹草動就能被嚇尿,還想跟着摻和南方的毒品生意,能成大事才怪了。
林驚蟄躺在辦公桌後的椅子裏小憩,他的心安定得像一隻停泊在港灣的小船。手上把玩着那串肖奶奶給的佛珠,碧璽絢麗而清透的顏色將陽光映照成了串聯的斑點,他手上另捏着一串木質的,碰撞時發出和玉石不大一樣的聲響,這是肖馳很早之前套在他脖子上的,兩人在一起後,他便將這串看上去似乎已經有了很多年歷史的珠子放在了辦公室里,時不時取出來把玩。
電話鈴聲響起,他接通,那頭傳來高勝的聲音:「驚蟄,廣告和廣告演員那邊我已經聯繫好了!現在只剩下找人籌備劇本,和物色合適的導演人選了!」
海棠豆瓣的廣告迫在眉睫,電視台新電視劇的招商日期不剩下多長時間了。
他恍惚的思維立刻凝聚成了尖銳的利器,一下坐起身:「好,你儘快安排,務必要在最短的時間內將成品做出來!」
那邊立下軍令狀掛了電話,另一通來電緊接着穿插了進來,是沈眷鶯。
沈眷鶯昨兒得到了林驚蟄談戀愛的消息立刻告訴了丈夫,夫婦倆激動得半宿沒睡,林潤生晚飯都多吃了兩碗,一大早報紙也看得心不在焉的,坐在沙發上豎着耳朵聽老婆打電話。
沈眷鶯聲音難得俏皮:「驚蟄,昨天約會得怎麼樣啊?」
林驚蟄被問得一愣,輕飄飄的心臟不由壓下了幾分重量,他遲疑了一會兒,才輕聲回答:「挺好的。」
&這孩子,談戀愛也不早點跟家裏講,你爸爸昨天知道之後高興得哦,臉都沒那麼黑了。」沈眷鶯十分愉快,她心態蠻簡單的,林潤生高興她就也跟着高興了,更何況林驚蟄這個年紀,談戀愛確實是值得家裏高興的事情。她思慮比較重,又見多識廣,不免過問多一些:「你們確定關係多久了?對未來有沒有什麼打算啊?我告訴你,男孩子可要負起責任,不能隨便玩玩,一定要認真對待感情。」
&會的。」林驚蟄答應了一聲,吸了口氣,鬼迷心竅般加了一句,「我……我想和他結婚的。」
&就好那就好!」沈眷鶯一聽更加開心了,這比她原本猜測的更加貼合心意。她勉勵了林驚蟄好一會兒後,才依依不捨地掛斷了電話,放下聽筒時不由長長舒了口氣。
免提里傳出的通話聲戛然而止,沈眷鶯含笑看着坐在旁邊已經默不吭聲湊到茶几邊緣,裝作不在意看報紙,其實眼神充滿雞賊耳朵都快從天靈蓋冒出來的丈夫:「怎麼樣,滿意了吧?」
林潤生抓着報紙,雙眼一錯不錯地盯着電話機,臉繃得死緊,心中翻騰着老父親強烈的欣慰。他回想起剛才聽到的一切,面對妻子的調笑,一時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只癟了癟嘴,激動得紅了眼眶。
淚水迅速凝聚,讓他一雙兇狠的眼睛看上去水噹噹的。
兒子……兒子居然戀愛了,還是奔着結婚去的。
真好。
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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